叶莫赶到执锦身边时,跪了一地的太医影卫,满是帷幔之内女子艰难的喘息声,樊都粗暴的抓起跪在外围的一个太医,恶狠狠的问到:“你们跪着做什么,没听到公主很难受吗?”
那小太医脸色惨白,结结巴巴道:“大统领,我等用尽方法,可公主脉象渐弱,我等.....真的尽力了。”
叶莫跪到了执锦床边,哽咽的说不出话来,半晌红着眼站起来,直直的拦下大叫着往执锦身旁靠近的樊都:“樊都,你个混账,现在就带着你的妻儿滚出宫去,公主用不到你,往后也无需用了,今日,便由我叶莫守护公主这一生的骄傲尊贵。”
樊都冷笑一声:“你是何意思,想说公主病重?你当樊某是三岁孩提么,公主身子已然无虞,为何今日情况会急转直下,不让我瞧个清楚休想让我稀里糊涂的走?”
叶莫作为在死人堆里打滚的顶级杀手,自有其锐不可挡,无论是此时走投无路的境地还是玉石俱焚的傲骨,都让她利刃出鞘。
樊都看了眼以雷霆之势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利刃:“叶莫,除却暗杀,你还有哪门武学能胜之于我?”
叶莫:“大统领,我敬你为公主效忠多年,不欲与你为难,你想看公主我便让你看,不过谁若是搅扰了公主的安宁,叶莫一定让他人头落地。”
樊都一把推开叶莫,大步走了过去,执锦的呼吸声越来越弱,已然无法神清智明的发号施令,樊都顾不得什么上下尊卑,撩开床帐探了执锦的脉搏鼻息,众人只见那杀气腾腾的武夫倒退一步。
“怎会,怎会......”
两个跪在执锦床旁的影卫在叶莫的示意下,站了起来,就要将樊都架出去,不料那武夫被驾着走了几步后,突然力大无穷的甩开了他们,影卫不敢与他为难,只得眼睁睁的看着他拎起一个须发皆白的太医,凶神恶煞的道:“你给我想办法,公主她喘不上气来,你们太医院都是死人吗,公主快喘不上气了。”
那老大人本就长时间又惊又俱,此时被那莽夫粗鲁的拎了起来,干脆两眼一闭双腿一蹬,直接晕了过去,其他太医吓的半个字也不敢多言,谁要一句话没说好被这武夫要了命也说不定。
叶莫用了巧劲将樊都翻倒在地,银白的利刃在拖行下蹦出几点火星:“大统领,看也看了,公主吩咐的事情叶莫绝不会容许差错。”
樊都:“公主怎会......她用了这样长的时间,付出了女儿家最好的时光,好不容易才走到了今日,为何.......”
那两个被樊都甩开的影卫在叶莫杀气腾腾的眼神下,又将红了眼眶的樊都往外架去,叶莫看樊都被丢了出去,转过身看着一地的太医,阴恻恻的道:“你们,就在这儿守着公主,公主需要休息,如若谁想偷溜出去招来不三不四的人搅扰了公主,死。”
叶莫转身出去,不知又从哪站出几个影卫来,清一色的黑,众太医心如死灰,其中一个人微微抬头观察影卫的分布。
叶莫看着樊都被丢出大门,再一次与齐然针锋相对。
“还请齐王殿下自重,若是扰了公主安养,追究起来也不知有没有人能承担得起罪责。”
齐然盯着樊都,突然笑了起来:“大统领怎的神色有异?莫不是长公主病情凶险。”
叶莫不以为然,转身欲走,芝兰宫正殿方向突然冲起一颗烟丸。
齐然看着那颗烟丸一点点在空中散开:“叶莫,正殿好似出事了,你不去看看?”
话音刚落便窜出一个小影卫,又在叶莫耳边耳语了几句,叶莫盯着齐然道:“齐王好手段,竟是连御医也有听令之人,只是可惜了你那奴才,死无全尸人头落地。”
安思微往后一步,以他的直觉,叶莫可能会被这句话激怒从而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来,而她要的也正是她疯狂的举动,以长公主的近卫之名却行了谋逆之事,怎么算执锦也脱不了干系。
果不其然,叶莫停顿须臾后冷道:“叶莫本不欲与齐王为难,奈何齐王以臣下之身屡屡犯上妖言惑众,兵起芝兰宫意欲对长公主不利,乱箭射杀。”随后幽幽如毒蛇般看着安思微:“陛下,此处甚是危险,您还是不要被此等乱臣贼子迷惑了。”
齐然早有准备,只护住安思微后,从转角处涌出不少持着盾牌得禁军来,他斩下叶莫一令之下脱弦而出的羽箭,有几支险险的从两人耳旁擦过,嗡鸣声,利器刺破血肉的声音,禁军的闷哼声交杂在一起,让他战意大起,那方杀意来势汹汹,他却只能缩在盾牌后护着武功不甚好得皇帝。
齐然深知叶莫如此不计代价也要拼个鱼死网破,便已是强弩之末了,故假意道:“放肆,这是要反了?竟敢对皇上出手?”
叶莫见齐然早有准备,又调来了一队强弩手,齐然这方随着墙上手持强弩的禁军多了一倍之后渐渐显得左支右绌,乱箭齐发下禁军死伤严重,多次堪堪躲过利箭,却也是被射散了发冠,极为狼狈。
“小心!”齐然闻声便被被翻倒在地,下意识护住安思微,两人被樊都立起的盾牌挡住,血肉被撕裂的声音就像噩梦一直萦绕在安思微耳旁,让他脸色惨白人也不由有些哆嗦。
齐然定睛一望,只见城墙上突然冒出两个影卫来,看来是到了狗急跳墙得时候了。
皇上对不知何时从城墙边到达禁军射程的大统领道谢:“谢过大统领,救朕一命。”
樊都将上下尊卑扔去喂了狗,凉凉的回道:“别急,兴许等下就死在这儿了。”
齐然知樊都与他们向来不和,在这等生死关头,也顾不上安思微略黑的脸色了,只有拉拢樊都才能护得安思微安全,故而没有与他计较,只是试探着道:“大统领,齐然听闻大统领与妻儿齐入芝兰宫,怎只见大统领出来。”
那莽夫露出点讥笑,却不知想到了什么眨眼间便红了眼:“听闻,呵呵,齐王听的倒远。”
齐然擦去唇角被溅上的血:“大统领,纵然皇上与公主有些许政见不合之处,却也不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如今公主堂而皇之对皇上下手,若皇上有个万一,受苦的可是天下百姓。”
樊都红着眼等着乱箭齐发渐渐减弱然后停止后啐了齐然一口,突然与他算起账来:“齐然,你少说些客套话,没到你死我活的地步,那上次公主遇险何人所为?此次公主不适你们又巴巴的赶来。如此种种,你莫不是当天下人是傻子?你不过是个异姓王罢了,你加害公主之事以为我不知么?这满地的禁军奴才哪一个不是无辜被波及?我樊都与你势不两立。”
齐然一抬头便撞了满眼的强弩,叶莫去又复返,站在两个影卫身边冷冷的看着樊都,突然冷笑一声,便要再次下令射杀他二人,齐然听到整齐的脚步声,突然笑了起来:“时侯到了。”
话音刚落,便涌出许些着重甲配盾牌的士兵来,黑压压的在他三人前围了几层,竟是不允许入皇宫的兵士。
那些禁军不过是他们为攻进芝兰宫降罪执锦做的铺垫罢了,非禁军不许入宫,这么看来,皇宫已是落入他手中,叶莫骂了几句后气急败坏的下了绝杀令,连樊都皆算了进去。
齐然带着安思微退到了安全的地方:“众将士听令,公主欲谋害皇上,实乃大逆,给本王将逆党反臣一并拿下,今日有功者皇上施恩,加官进爵。”
两方交锋,安思微在齐然的示意下开始游说樊都:“大统领,叶莫方才下的绝杀令,可将大统领也算了进去。”
樊都站在齐然调来的军队后,满目复杂:“不劳皇上费心,倒是皇上让齐然将大军带进皇宫,不知皇上是否忘了若无公主扶持皇上怎能坐得稳这至尊之位。”
安思微那个稍显软弱的表情突然阴沉下来:“执锦逼死我父,挟持我母,毒害我妻,意欲除我幼弟,我莫不是要拜谢她?”
齐然稳住了皇帝,露出点慈悯来:“樊都,你不过是个可怜人罢了,执锦待你可有真心?她将死之时忧心无法号令于你,胁你妻儿入宫,迫使你交出禁军统领之位,樊都,也只有你还护着她了。”
樊都咬牙切齿:“你怎知公主......你怎知我妻儿奉诏入宫?”
齐然自是听到了他未说完的前半句,心中更是笃定了些:“说来也巧,芝兰宫仿若铜墙铁壁,本王费了许久的心思方插入几个眼线,可总没有甚作用,难得此次芝兰宫山穷水尽,这才用上一回。”
樊都不为所动,齐然火上浇油道:“大统领,本王收到的消息,是公主以防万一令你妻儿服下了致幻之物,现下正压在宫内偏殿,你不担心?本王尚且记得,你小女儿甚是惹人怜爱。”
樊都剧烈的呼吸之后不断喘着粗气,指节攥的咯咯作响,可还不待他动作便有数支长矛将他圈了一圈,樊都咬牙切齿:“齐然?”
齐然道:“本王知道,大统领武功奇高,他们不是大统领的对手,可大统领你要想清楚了,真的要动手吗,长公主的身前事身后名,你妻儿的性命,可全在你的一念之间了。”
樊都握紧了拳,目光阴沉。
齐然仿佛胜券在握,樊都武功在高强,死忠执锦之念已久,一时半会时无法改变这莽夫的想法,故仍需以执锦为胁加之其妻儿性命,还怕他不束手不成。
齐然道:“皇上与公主相争多时,有些人可用也不稀奇,恰巧此次带你妻儿入宫的人,是皇上的暗桩罢了,大统领不妨先到这处来,我与你好好说道说道。”
那莽夫一根筋的脑袋将喜怒哀乐都大写在脸上,听闻此言,他先是露出点犹疑随后又像是下定了决心般,避了一两支对着他射过的箭,大步走到了箭雨所不能及的齐然处。
齐然看着樊都一脸敢阴沉,笑了笑:“大统领,公主今日对皇上下了绝杀令,可是弑君忤上大逆不道。”
樊都用他一根筋的脑袋思考了一下,露出点不屑却没吭声。
齐然:“纵然公主尊贵无比,可到底这天下九五至尊是皇上,如今公主下令射杀皇上,已是犯了诛九族的大罪了。”
齐然许还有劝解之词没来得及说,就被那莽夫狠狠揍了一拳:“齐然,你把我当成那些随意糊弄的愚民么,尊贵?若论天皇贵胄,现今这天下只得长公主一人罢了,安思微以无能之辈坐享这天下荣华富贵,他有何资格降罪公主?你们今日敢有此举,也不过是乘公主之危,公主鼎盛之时可不见你们有今日此等胆量。”
安思微露出点阴恻的笑来,却被樊都的武力所震,到底没动手,只是将齐然扶了起来,道:“大统领言我以平庸之辈坐享这天下荣华富贵,可这尊位富贵是我求的吗?的确,执锦鼎盛之时我身家性命具在她手,自是不敢轻举妄动,既有今日良机,朕又怎会白白错失呢?”
樊都反问:“皇上不求?当年长公主降罪锦官之乱时,皇上能苟延残喘至今,难不成不应谢公主仁德?”
安思微怒极反笑,道:“樊都,纵然当年锦官之乱我父大逆不道,可公主及笄后能一举铲除朝堂反对之声,力压权臣,我父功不可没,她却在大权在握后逼死我父,这一切是朕能选择的,也是朕求的?”
樊都:“令尊当年不过是想假借公主之手问鼎至尊之位罢了,怎料思谋不及公主,最后落得的下场,也不过是他罪有应得,公主宽宥你族已是仁至义尽,你有何脸言公主乃恩将仇报?”
安思微一时间眼眶皆红尊称也忘了用:“樊都,你莫要血口喷人,我父一时糊涂,锦官之乱我认,可他日日夜夜悔恨难眠,为执锦掌权所作之事我皆看在眼中,焉能有假,你死忠执锦也不可如此颠倒黑白。”
安思微深吸口气,找回点理智:“朕今日给你的脸你最好收着,芝兰宫必然倾覆,这天下已不是执锦掌中的天下了,你若是归附,朕便权当今日之事未曾有过,让她以执家皇室嫡长公主的尊荣下葬,若是你执迷不悟,执锦的身前身后名,你妻儿性命便做不得保了。”
樊都脸上杀意乍显,胸口便抵上了齐然的短剑。
齐然:“大统领,识时务者为俊杰,无论是为了长公主......或你的妻儿。”
樊都隐忍半晌神色几多变化,似乎已经见了此后的光景似的,齐然见他不言便知他默许,这一场假皇帝与真贵胄之间的较量以芝兰宫末路穷途作为结局,当齐然的辖制的军队出现在芝兰宫之时,胜负便定。
齐然的人推开执锦寝宫的大门时,一地横七竖八倒着的太医中,有一个身首异处,齐然闭了闭眼,看向执锦的床榻,环佩叮当软纱素绫,却是不见其主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