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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十月

树叶还没有泛黄,天气也并不凉爽。十月几乎无迹可寻,除了日历上有所提示,而男孩子们在踢足球,女孩子们在跳啦啦操。乔治的孩子们长大了,乔治也老了。十月份的账单还等着她结清。

油漆匠来早了。这两个墨西哥人是亲属,但具体是什么关系乔治也不清楚,不是父子就是兄弟。年纪大的告诉过乔治,但她没有听懂。在人生的某个时刻,乔治知道了让带口音的人重复说过的话很不礼貌。这两个人好像都叫雷蒙,可能是姓,也可能是名。她想知道他们是不是非法移民,然后又觉得这件事和自己无关,毕竟不是她雇用了这两个人,是她找的那家公司雇用了这两个人。这区别就大了,她完全不用背负什么道德责任。

她是一名数据处理员,连两天的假她都请不起。工资每小时16.5美元。她并不是直接被这家保险公司所聘用,而是被登记在一家临时中介名下,这家中介可以获得和她一样的酬劳。乔治很好奇这又是否道德。那家中介测试了她的打字速度和计算机水平,简单浏览了她的简历,两周之后就打了电话给她,让她到现在这家公司来上班。她的这份职业能赚多少钱?而她又如此工作了多久呢?她在保险公司里工作了一年,没有请过病假,也没有休假出游过。(她的健康保险由她丈夫代缴。)可话说回来,这是她做过的最好的工作。她大学没有毕业,曾经穿着工作服(例如在超市,或者当大学的午餐服务员),站上一整天,连去卫生间都要征求老板的同意。她还和机器打过交道,与她相熟的同事的三根手指就毁在那台机器下。她戴过发网,还有一颗蓝色的夹层纽扣,上面写着“拔手指”。现在这份工作呢,她可以坐着,可以穿便衣,想去卫生间就可以去,简直就是天堂。

不过说真的,她实在请不起假。她负担不了请人把这栋刚买的大房子粉刷一遍,连给大房子里面添置的各种东西她也无力承受,甚至有时候连空调费用都负担不起。她生不起病,家里其他人也生不起病。因为她在保险公司上班,每周五天,从早上七点半到下午三点半,她总觉得生病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她特别羡慕能去得起精神病院的有钱人——这听上去多么惬意啊!唉,这样的惬意她无法享受。中产阶级只配在自己家的客厅里发疯,有钱人却能在疗养胜地发疯。乔治没有资本发疯,甚至没有资本感冒。最近,乔治从书桌上看到一张表格,上面说对于她这个年龄的女性来说,也就是四十七岁,航行到阿拉斯加所需的花费都比食物中毒住院治疗的花费少。

她正在策划大女儿海伦的婚礼,但没有足够的钱。顺便说一下,正是为了这场婚礼才要粉刷房子。乔治费了不少口舌,才说服海伦把婚礼地点改为家里,而非要价不菲的会场。当时乔治以为会省下一笔钱,结果才不是这么回事。景观要重新美化,木地板要重新装饰,桌椅需要租借。当然,房子也要重新粉刷一遍。乔治忍不住想,在市中心的万豪国际酒店举办婚礼应该更便宜,正如海伦原本打算的那样。

门铃响了,年纪稍长的那个油漆匠想问一下乔治要不要在他们上漆之前先过目一下。乔治并不想看,但她似乎应该看一下,所以她跟着这个油漆匠来到庭院里。他打开一罐油漆,递给乔治。有一瞬间,乔治觉得自己应该像闻红酒的软木塞一样闻一下这罐油漆——尽管她和丈夫都不喝酒。罐中油漆的颜色看起来比她印象中在店里看到的更鲜艳。

年纪大点的油漆匠问:“怎么了?”

乔治说:“嗯……看起来有点浅。”

“别担心,夫人,干后会深。”

“最后真的会变成砖红色吗?”

大雷蒙点点头。后来,乔治想到,他可能也知道让带口音的人重复说过的话很不礼貌。

室外有九十四华氏度,大雷蒙已经大汗淋漓。十月一直都这么热吗?乔治小时候住在佛蒙特州,那边当然会凉爽一点。

她说:“好热的天气。”

“夫人?”

“好热。”她重复一遍,并做出扇风的手势。

他说:“猩红色[9]。”他对乔治笑了一下,把油漆罐拿给她看。

她重复道:“热的。”

“油漆是……猩红色……可以吗?”

“看起来……”房间里的电话响了,她说,“……还不错。”她竖起大拇指,然后快步走向房间接电话。通常,她接电话没有这么积极,不过这是个不错的办法,好让她结束和大雷蒙的对话。

等走到电话旁,她已经气喘吁吁,以至于她并不想接了。她讨厌自己喘气的声音,她觉得喘气的人给人感觉既不健康又很肥胖。她是很胖,也许身体也不健康(她有段日子没有看过医生了,所以她也不确定),但电话另一端的人不必知道这些。

尽管如此,她还是接了电话。是大女儿打来的。

海伦说:“妈妈,你听上去好像喘不上气似的。”

乔治十分抱歉:“我刚从外面进来。他们今天就开始刷房子了,你一定很开心吧。”

海伦说她还记得——“很明显啊,妈妈。”——所以她才打家里的电话,而不是乔治办公室的电话,“也许我明天会亲自过去看看。”

千万不要,乔治心想。

海伦问:“为什么?你不想见我吗?”

乔治纳闷自己是不是不小心把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接着她意识到海伦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她的沉默。“只是,如果你明天来,也看不到成品啊。”

海伦问她这是什么意思。

“他们还要再干两天活儿才能完工。还有,油漆会有点儿浅。”

海伦问她这是什么意思。

“油漆的颜色。油漆匠说在罐子里面看会浅一点,等干了颜色就会变深。”

“真的吗?”

“是的。”

“妈妈,在他们上漆之前你看过油漆的颜色吗?”

“当然看过了,海伦。”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海伦说:“好吧。我真不明白为什么爸爸不能待在家里监督他们干活。这完全没道理啊,你得请三天假,他不过少上一两个小时的课。而且,他更懂这些事情啊。”

“哪些事情?”

“装修之类的事情。”

她二十五岁的女儿是从哪里得出这个结论的?自从她和罗杰结婚后,一直都是她在“修东西”。乔治问:“你打电话来有事吗?”

“我想确认一下你是不是给负责婚礼邀请函的人打过电话了,你得告诉他们信用卡号码。你打过了,对吧?”

乔治迟疑:“嗯。”

“等你告诉了他们信用卡号码,他们才会开始做邀请函。这一点你是知道的,对吧?”

“我……”

“如果他们现在还不开始做,我们就没办法及时把邀请函发出去。”

“赫莉[10],我不知道他们现在就要开始做邀请函。还有八个半月才到婚礼。”

“现在就要开始做了。记得吗?你上周就说过会打电话给他们。”

乔治记得,但她决定装作不记得了:“再说一遍,共需要多少钱?”

“现在付三百,邀请函寄出之后再付三百。”

“说真的,海伦,这个价格太高了。我们就不能自己做吗?我看到工艺美术品商店里面有全套工具。”

“不,妈妈,我们不能自己做,我们都不会做,这样绝对不行。我们……”海伦叹了口气,“你为什么要这样?”

“我怎么了?”

“这些事情我们商量了无数次,也做出决定了,你却还要让我感到内疚。”

乔治说:“我并不想让你感到内疚。”

海伦是一位言语治疗师,她转而使用自己对病人才有的专业语气:“妈妈,还需要我再说一遍电话号码吗?”

“好的,海伦。”乔治问,“宝贝,除此之外,其他事情进展得如何?”

“还行,过得去。不过妈妈,我拜托你,不要忘记给负责制作邀请函的人打电话,好吗?”

“我不会忘记的。”

“如果不寄婚礼邀请函,就好像埃利奥特和我还没有确定婚期一样,我们的朋友或者家人就可以乘虚而入了。还有,双方都有许多客人不在市里……”

乔治问:“婚礼邀请函?这还不是真正的请柬吗?”

“天哪,妈妈,你又糊涂了。这个我都告诉过你很多次了。”海伦叹气,“你希望我让他们打给你吗?我可以让他们打给你的。”

乔治答应道:“不用,海伦,我会打给他们的。我们的通话一结束我就打电话给他们。”乔治这么说只是为了让海伦挂断电话。

可乔治并没有照做。她不确定自己把电话号码写到了哪里,她又绝不会给海伦打回去问她。

乔治觉得这场婚礼来临的时间糟糕透顶。明年就很好。明年,罗杰就会结束博士课程,重新工作,她也有了喘气的时间。而今年呢,罗杰一年才赚五千美元,为着一些乔治至今还无法理解的理由。一个多月前,他对乔治说:“我被提拔了。”

乔治说:“被提拔了,太棒了!”

“乔治,问题是我赚的钱会比之前少一点。但这只是暂时的,之后我就会赚很多很多。”

然后他狠狠地吻了一下她的嘴唇。尽管她的丈夫快五十岁了,但依然风度翩翩。罗杰有一头棕色偏黄的头发,又高又瘦。他并不像演员或者模特那样英俊,比起这类男人,他并没有过分地保持身材。他的英俊十分低调,就像天气预报员一样。所有的女士都会和他打情骂俏。曾经,她也因此烦恼过,但罗杰对她从未有二心,现在这些“打情骂俏”比什么都让她开心。乔治仍然相信,如果让教堂里的所有丈夫排成一队,她的丈夫绝对是最英俊的那个。

这倒不是说乔治被那个吻骗了过去。她知道年薪减少了一万美元无论如何也不能代表事业进步。不是的。罗杰的吻(乔治是这么想的)所要表达的意思是:请接受这一结果吧,因为我也无力改变了。所以乔治品尝着丈夫的嘴唇,心想:事已至此,我还不如好好享受这个吻,不管到底是什么事,都顺其自然吧。

吃完午饭,她又小睡了一会儿,然后开始查看信箱。里面当然有账单,此外,还有三张给帕齐的大学招生简章。虽然文尼没有住过这里,信箱里面还有给他的两张信用卡指南。另外还有:一张通知单,上面提示先生的牙齿该清理了(先生是海伦养的猫,去年死掉了);九月份的《基督教教育家月刊》,这是罗杰订的(它总是晚一个月才寄来);还有专门为成熟、丰满、喜欢宽松长袍的女人准备的型录。这会是寄给谁的呢?乔治好奇地翻开型录查看邮寄地址,然后她意识到,这当然是给她的。

乔治还没有做好查看账单的思想准备,于是把账单塞到了厨房中专门放账单的抽屉里。她正准备把大部分孩子们的信件丢到垃圾桶里时,文森特的一张信用卡指南吸引了她的注意。这种信用卡已经被预先批准,且第一年的年利率为零。乔治决定把它先放一边。也许她的儿子可以换一种更好的信用卡?她知道文森特至少有一张信用卡,再办一张的话还能进行余额转账之类的事情。她决定给文森特打电话问问,然而和平时一样,只接通了语音信箱。“嗨,文尼,我是妈妈。信箱里收到了一张信用卡指南。”乔治留言的时候总是感觉很尴尬,就好像录音在从她身上汲取生命力一样。声音轻一点,她教自己。正常说话,不要闲聊,答录机又不是用来谈心的。“真的,这比你爸爸和我现在用的信用卡都更好。所以,有时间的话给我回个电话。爱你,宝贝。”

乔治翻了翻针对丰满女士的型录,在其中一页停了下来,开始欣赏起一件红色的高腰连衣裙,外面搭配着彩色的棉袄。她正在想穿这个颜色的衣服参加海伦的婚礼是不是太过张扬,这时电话铃声再次响起。她把型录这一页折了个角。

“波默罗伊夫人,下午好,我是高地购物中心纸迹店里的莱恩·菲利普斯。”

“哪位?”

“我们负责您女儿婚礼的邀请函。”莱恩说道。“是海伦。”她又加了一句,就好像乔治会把即将结婚的女儿的名字忘记一样。

“哦,好的,很高兴认识你。”

“海伦让我们打电话过来问一下您的银行卡信息。您现在方便吗?”

“嗯,稍等一下。”乔治在自己那个仿佛无底的手提包里翻找着。这些年来,她的包和臀部的增长成正比,而现在这个包已经成了那种老女人才背的经典款。她曾说自己永远不会用这种包。她祖母以前就背这种包,即便在戒烟之后还随身带着五磅重的大理石烟灰缸。天啊,那时候她已经被确诊为肺癌。

“波默罗伊夫人?”

乔治心想,我跟海伦说了我会打电话的啊。

“波默罗伊夫人?”

乔治道歉:“我正在找银行卡。”

莱恩说:“没事儿。女儿要结婚了,你的心情想必十分激动吧?”

“对,是很……”乔治顿了顿,接着说,“……心情复杂。噢,我找到了!”她正要读银行卡号,这时电话“嘟”地响了。也许是文尼打来的?“不好意思,另外一通电话打过来了,我很快地接一下,可以吗?”转接电话时她有点生自己的气,竟然还去征求对方的许可。

“你好,乔治亚,我是凯特·约翰逊,珍妮特的妈妈。我是啦啦队的负责人。”乔治想,这个女人打电话来只会是为了钱的事。两年前帕齐加入啦啦队的时候,乔治完全不知道这项娱乐活动竟需要花这么多钱。她对于啦啦队的概念来自二十世纪六十年代自己上高中的时候。当时,啦啦队所需要的不过是颜色协调的裙子和塑料丝球,偶尔会需要皮筋来绑马尾辫。约翰逊夫人慢吞吞地说:“你今天怎么样啊?”她想要的钱越多,得克萨斯口音就越重。

“呃,我随后给你回电话可以吗?我的大女儿要结婚了……”

“恭喜啊!”

乔治开玩笑地说:“凯特,又不是我要结婚了。”

“话虽如此,但女儿的婚礼就像是你的婚礼,难道不对吗?”

“没错。只是我可以随后给你回电话吗?邀请函的负责人还在电话那头等着呢。”

约翰逊夫人提议:“我等一下好了。”

乔治又转接到另一边:“很抱歉。”她读了银行卡号,再重新接通约翰逊夫人的电话。

“乔治亚,我打电话过来呢……叫你乔治可以吗?”

之前她就不止一次这么问过,乔治的回答不变:“你想叫我什么都可以。”

“乔治,啦啦队的女孩子们要举办一场募捐活动,也就意味着我们得帮她们举办一场募捐活动……”

如此等等。乔治并没有仔细听。终于,她说到重点了。

“假如比基尼洗车活动进行得不错——过去几年一直都进行得很不错,每个女孩只需要卖一百卷包装纸。”

在这世上,乔治最讨厌的一件事就是卖那些破东西。在三个孩子长大的过程中,乔治卖过杂志订刊、味道像肥皂的巧克力、奖券、预付电话卡、盆栽植物、贺卡、礼品篮、奶酪、百科全书、个性化的《圣经》以及各种各样的烘焙食品。她并非一名天生的销售员,也不习惯请求同事和邻居们买这些东西。再说,卖给同事或者邻居东西也就意味着他们的孩子以后卖什么东西她也要去买,这一点不言而喻。所以,最终结果往往是孩子们的大多数东西都卖给了她。而那些东西堆在车库里,要么等着腐烂,要么捐给慈善机构。她真希望这些人直截了当向她要钱。

“但如果比基尼洗车活动效果不好,那每个女孩也许就需要卖一百五十卷包装纸。不管怎样,最后这些钱应该就可以购买女孩子们去圣地亚哥参加国家赛的机票,还有啦啦队的平角裤。”

乔治问道:“平角裤?”

“就是平角的短裤,不过是紧身的,像内衣一样。平角的短裤。”

乔治知道平角裤是什么,她只是想知道为什么女生啦啦队会需要这种东西。最终,她还是问了:“平角裤不是男孩子们才会穿吗?”

约翰逊夫人笑了:“女孩子们也很喜欢平角裤。大家都很喜欢,这是一种……”

电话又响了,这对乔治来说就是天籁之音——终于解脱了。她向约翰逊夫人表达了歉意,问是否可以随后给她回电话。

约翰逊夫人说:“没关系,乔治。我只是提前告诉你一声,帕齐今天晚上会带一本型录给你,上面是包装纸的样本,就是这样。”

乔治回答道:“我知道了。”

“你也知道,这些孩子总是不记得把东西交给妈妈。我的珍妮特是个好孩子,但她的书包就像百慕大三角洲。”

“嗯,我真的得去接另一通……”

“真是抱歉,我下周再找个时间打给你,现在就先挂了。”

乔治转接到另一条线。

“你好,波默罗伊夫人,我是纸迹店里的莱恩。”

乔治说道:“你好。”

“是这样的,你给我的信用卡……我想问一下你是否还有其他信用卡?”

乔治问:“这张不……”这时,帕齐走进厨房。小女儿把运动包丢在厨房正中央,朝乔治挥了一下手,直接走向冰箱。

帕齐低语道:“嘿,妈妈,你在和谁打电话?”

每次听到帕齐的口音乔治都很惊讶。帕齐才一个月大的时候,他们家就从马萨诸塞州搬到了田纳西州,家里只有她一个人说话带着这里的口音。罗杰的妈妈是南方人,所以他说话偶尔也会带着田纳西口音,不过他只是像只知更鸟那样爱学别人的口音罢了。当初住在马萨诸塞州的时候,他还向一个叫肯尼迪的人学习,说话拖长音。乔治轻声回答:“与海伦婚礼有关的人。”她向莱恩道歉,“不好意思,我的小女儿刚刚放学回来。你要重新刷一下卡试试吗?”

“是的,问题是我已经重新刷过了,还刷了两遍。不过这种事经常发生,你可以给信用卡公司打个电话问问。”

“好的。”乔治说,“我会问问的。”

“现在呢,最方便的办法就是您重新给我一张卡。”

可是只有这张卡能用啊,乔治想。乔治正在大包里摸索其他信用卡,帕齐带着一堆零食隔着桌子坐在了她对面,零食里包括两块扭扭糖、一把奇多薯片和一瓶可口可乐。乔治觉得她应该管管帕齐,让她吃点自然健康的东西,但她不想和帕齐吵架。

眼看手边没有什么书可看,帕齐拿起了胖女人型录,一下子就翻到了被折过的那页。

帕齐指着那件彩虹外套,小声问:“妈妈,这是什么?”

乔治小声回答:“我觉得我可以穿这件去参加海伦的婚礼,或者彩排晚宴什么的。”

帕齐说:“嗯,你还可以穿这件去小丑学校。”

“真的这么难看吗?”乔治堵住话筒,“我觉得五颜六色的很漂亮啊。”

“那你怎么不在床单中间剪个洞来穿呢?”帕齐用沾了奶酪的手指在空气中画了个圈儿,然后走了。乔治听到小房间里传来了电视声。

莱恩问:“波默罗伊夫人,您还在听吗?”

乔治在纸上写了几个字,提醒自己要彻底清理一下手提包。“哦,我找到了。”乔治翻出另一张信用卡,把卡号念给莱恩。

莱恩提议:“你先别挂电话,我去刷一下卡,可以吗?”

漫长的九十秒之后,刷卡成功。乔治为自己造成的不便之处向莱恩道歉,随后挂断电话。

乔治想,真是的,这下还得弄清楚那张本来能用的信用卡是怎么回事。

虽然还没有做好思想准备,但她还是打开了装着账单的抽屉,找出了这张卡的结算单。事实证明,这张卡并没有什么问题,除了最显而易见的一项——它已经达到了八千美元的使用上限。账单上的大部分支出乔治都心中有数:食品、杂货,还有有线电视,不过罗杰有几笔大支出都没有告诉她,比如飞机票:去纽约的飞机票。

问题迎刃而解。罗杰二月份的时候乘飞机去纽约为论文进行实地调查。他只需要出机票钱,这次出行的其他花费由他导师赞助。那天晚上,罗杰躺在床上问乔治:“这样没问题,对吧?”

乔治说:“是可以,只是如果你提前告诉我会更好,我就能有所准备。”

“也许我可以让学院报销这次出行的费用。”

“那就太好了。”

罗杰接着说:“不过,我怀疑他们不会这么做。他们已经很大方地付了酒店的费用。”

“好吧。”

罗杰在床上翻过身,看着乔治:“你不生气吧?”

乔治点头:“我不生气。”然后,她叹了口气,“等海伦的婚礼结束,你又拿到博士学位,我们就会好起来的。”

“家里的事需要我担心吗?”

“不用。”他担心也没用。担心是她作为妻子的特定职责之一。“罗杰?”她尽可能温柔地说,“下次你订票的时候,最好还是订经济舱。我是说,眼下先这样。”

“你说得对,只不过卡罗琳……”他说着又改口了,“默里教授,也就是我的导师,一向是坐商务舱的。而且她觉得,我们在飞机上还可以完成一部分工作。”

乔治思考了一下这个理由,过了一会儿说:“也有道理。”不过罗杰已经睡着了。

虽然她很胖,而且他们还有还债的压力,但罗杰和她的性生活十分和谐,至少会定期进行。凌晨三点钟,乔治醒了过来,感觉到丈夫在她身上。他问:“可以吗?”

乔治没什么心情,但既然他这么礼貌地发问,她也就同意了。

他挑开乔治的睡袍,钻了进去。她看不到他的脸,就像是在和粉色的尼龙幽灵交合一样。

他们没有考虑过避孕。一直以来,罗杰都反对避孕,不管他是基督徒或是无神论者。最近,乔治的例假毫无规律可言,因此,这个问题更无须考虑了。

事后,乔治无法入睡。她下楼祈祷了一会儿:亲爱的上帝,保佑所有人健健康康;亲爱的上帝,保佑罗杰今年拿到博士学位;亲爱的上帝,保佑我们不至破产。亲爱的上帝,亲爱的上帝,亲爱的上帝。最后,她还提了一下非洲的贫困儿童、患了艾滋病的可怜人以及世界各地的受苦大众,好让她的祈祷不会显得过于自私。

但是,前半部分才是她真正想祈祷的。

她走进厨房,答录机的灯正在闪烁。是文尼打过来的。他很抱歉这么晚打来(他参加的研究生电影课程格外漫长),不过他对那个推荐的信用卡很感兴趣。他让乔治帮他收起来放在一边,等圣诞节的时候他再来拿,或者下次乔治寄东西给他的时候也可以加在里面,都可以。

乔治记得她把申请表放在柜台上了,却没能找到。申请表在那个抽屉里,混在一堆还未处理过的账单中。反正她也醒了,无其他事可做,干脆就帮文森特填表。和其他母亲一样,她知道孩子的姓名、生日、社会保险号码,甚至知道他怎么签名。写“文”字时他会把捺拖得很长;“森”字常常挤成一团,模糊不清;“波”字右边上半部分会写得尤其宽,显露出一股傲慢;最后一个“伊”字写得就像画画似的,和他父亲一模一样[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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