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她一遍遍的回想那时的情形,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她对自己的继母,如何也会有这么深的感情?为什么当以为母亲真的无法回来的时候,会那么恐惧和难受?因为爱,是连着骨血的,逃也逃不开。
清语拉着晓浓在窗台下面的椅子上坐下,信步走到季教授身边,又和季教授一起将骆云菁扶上了床,轻声问:“伯母的病好些了吗?”
季教授忙回道:“好多了,下午就可以出院,昨天只是在这里观察一下,没事的,不要都跟着担心了。”
他这些话似乎也是说给晓浓听的,自己的女儿,他看到她担心难过,心里自然更不忍。
清语松了一口气,点点头:“那就好,下午我没什么事,我来接您二老回家。”清语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信封说:“来的时候没有买什么,这是一张购物卡,您二老喜欢吃什么就买些什么吧!”
季教授忙推辞,坚决不肯要。他虽然喜欢清语,但是性子确实清高的,绝对不肯收别人的东西。
清语塞到他手中,压低声音说:“晓浓买的。”
季教授愣了一下,见清语语气诚恳,方犹犹豫豫的收下了。
晓浓一直低头沉默着,骆云菁则有些紧张的不停的望向她,生怕她又一次离开了,想和她说说话,又不敢,话还未说半句,眼泪先流了下来。
清语轻轻笑笑,走到晓浓身边,温声说:“晓浓,给伯母削个苹果吧!”
晓浓拿脚尖蹭蹭地面,低垂着眼眸没有动,清语走到低柜前,拿过一个苹果,又拿过水果刀,塞到她手中,晓浓接过来,犹犹豫豫的,又塞还给他。
骆云菁和季教授有些失望的垂下了眼眸,晓浓支吾了半天,低声说:“我没洗手,我先洗洗手……”
说完,逃似的走进了洗手间,关上门,打开水龙头,靠在洗手台前常常出了一口气。
拍拍自己的脸,抬头望望镜子里的自己,双眼红肿,头发微乱,紧紧咬着唇,一看就是紧张的不行的样子。
唉!方才可真是吓死她了。原来,她还是在乎母亲的,虽然她怪过她,甚至有些恨过她,可是,还是割舍不下对她的依赖和情感。
真的要等到面对她永远离开的那一天,才可以原谅她吗?她一遍遍的在心里问自己,一遍遍的给不了自己确定的答案。
唯一否认不了的是,她还是爱着母亲的,只是这种爱,被掩藏在了恨的表面之下。她拍拍自己有些昏沉的额头,突然觉得无论是继母对自己的感情,还是自己对继母的感情,似乎都超出了继父母与继子女之间可能有的情感。
“我不会是她的亲生骨肉吧?”晓浓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喃喃的自语道,说完,又自我解嘲一样的笑了笑。
怎么可能呢?虽然打小人家都说她和继母有母女相,可是她确确实实是她的继母啊!家里依然保存着她生母的照片呢!每年生母的忌日,父亲都会带着她一起去祭拜的,这几年她没有回来,也会在G市点上一炷香,对着C市的方向遥拜。
忘了自己到底到洗手间来做什么,她的目光又落在镜子上,仔细的端详着自己的脸。眉毛经过修剪,看不出来像不像了,鼻子和嘴唇确实都和继母有些相像,唯独眼睛不像。
晓浓摇摇头,有些叹息。很多人的鼻子嘴唇不都挺像的吗?继母就是继母,怎么可能变成她的亲生母亲呢?她不过是在给自己的回头找一个借口罢了。
其实在心里也不是那么的恨她了,也许是因为思墨的态度,也许是因为十几年的亲情,可是现在的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总是想要逃,一如既往的逃!若不是清语在,也许她早就逃走了。
她在洗手间发呆的时候,清语在外面陪着季教授和骆云菁说话。他温文儒雅,说话又温和,态度又谦逊,季教授对他的印象一直非常好,现在看到他们一起过来,依然以为他们在交往,心便踏实了许多。
“伯父伯母,晓浓能主动来就是一个进步,刚刚她的担心你们也看到了,慢慢来吧,给她一点时间,她会回到你们身边的。”清语压低声音安慰道:“她现在只是还不知道该怎么样表达。”
骆云菁点点头,眼眶湿湿的说:“我能看她一眼,就满足了。”
清语叹道:“伯母,您对晓浓真的很疼爱,像亲生母亲一样,也许有的亲生母亲也未必这么迁就自己的孩子。”
骆云菁微微一愣,和季教授对望了一眼,又迅速躲开了眼神,季教授马上说道:“这些年多亏了你和贝贝照顾晓浓,她能回来一定也是你的劝说,谢谢。”
这回轮到清语愣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晓浓一定是将和沈思墨旧情复燃的事瞒着他们,只好硬着头皮点点头:“见外了,伯父,这是应该的。”
骆云菁虚弱的开口请求道:“清语,你若是有时间,多带晓浓回家来看看,好吗?”
清语心里有些苦涩,但还是配合着点点头:“嗯,好。”
清语的安慰让骆云菁好受了一些,方才的难过也慢慢缓解了,清语又低声说:“伯父伯母,一会儿我先带她离开,第一次重逢不要太久,别让她感觉到压力,慢慢来,好吗?”
季教授夫妇忙明了的点点头,骆云菁赶紧嘱咐道:“清语,好好照顾她。”
清语的心里愈发的苦涩起来,拳头也微微收紧了,强颜欢笑的点点头:“伯母,我会的。”
晓浓从洗手间里出来,低着头削了一个苹果,递给清语,清语笑着又将苹果递给了骆云菁。云菁拿着苹果,轻轻咬了一小口,眼泪又涌了上来,目光戚戚的望向扭头看向窗外的晓浓,又赶紧收回目光,轻轻啃食着手中的苹果。
季教授松了一口气,露出淡淡欣慰的笑容。第一步总是难走一些,只要迈开步子了,前面的路就好走了。女儿,你终于回来了!
清语陪着他们说了一会话,便招呼晓浓:“晓浓,我们先回去吧!让季伯伯和伯母休息一下,方才一定被邻床吓得不轻。”
晓浓点点头,听话的跟着他向外走,经过病床的时候,低声说了一句:“我走了。”便逃也似的离开了病房。
云菁呆呆的望着手中吃了几口的苹果,眼泪又忍不住落了下来,季教授忙好言安慰着。
云菁失望的说:“她走的时候都没有看我一眼……”
季教授笑着拍拍她的手安抚道:“你没听到她说,我走了。这话是对咱俩说的,若是对我自己说,她会和从前一样说,爸,我走了。这次可不同,她的告别可是包括你的。”
云菁像个不自信的孩子一样,想了想,又追问:“真的?她以前都是那么和你说话的?”
季教授笑着点点头:“真的,保证!”
云菁这才松了一口气,拿起手中的苹果,小口小口的吃了起来。
走出病房的门,晓浓还有些不真实的感觉。她这样算是和继母达成谅解了吗?就这样和好了?没有吧,好像。
看着晓浓纠结的表情,清语低声笑了起来,问道:“还感觉像是在做梦?”
晓浓老老实实的点点头:“嗯,是。”
清语拍拍她的肩膀:“会慢慢适应的,适应了就会和从前一样,关键是你们都明白了,自己还是爱着对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