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她心如死灰,整个人都震惊了、崩溃了,痛苦的几乎要昏倒。
她的身体摇晃着就要倒下去,她看到他的脚步向前迈了一下,却又停住了,在昏沉之间,她没有看清楚他为什么会停下,她只记得,在她即将昏倒的时候,他没有过来扶住她。
她自己扶住了墙壁,紧紧闭着双眼,强迫自己不要倒下去。她听到了他的呼唤,可是,她不想睁开双眼。仿佛叫的依旧情深意浓,却对她而言,都是虚伪的表演。
戏已经拆穿了,何必还要继续演下去?
她推开门,跌跌撞撞的向外跑去。她甚至还幻想着,他一定会追出来,可是,他没有,一直到她踉踉跄跄的跑到小区的门口,他都没有出现。
那一刻,他们谁也没有料到,这一个转身,便是五年。
回到家,父亲不在,母亲在,她像疯了一样质问她,究竟做了什么对不起沈思墨的母亲的事。母亲只是哭,不停的说对不起。她是她的继母,十五年来待她如同亲生,她也以为,这样的亲情同样是坚固的,可是,这一刻,她才发觉,没有血缘联系的感情,是多么的脆弱。
她不听她的解释,疯了一样的又跑出了家门,随身带着的,只有那个一直斜跨在肩头的小包。
父亲和母亲也没有料到,她这一次的离去,同样也是五年。
她在夜雨里疯狂的跑,摔倒又爬起来,爬起来又摔倒,膝盖上已经开始流血了,浑身也湿透了。包里的电话不停的响,她只是一直一直的哭,不去看不去接,没有目的和方向的跌跌撞撞的在雨里流浪。
遇上林清语也许是巧合,也许是命中注定的缘分。在她昏倒在雨夜的街头又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她认识他,可是之前并不亲密,林清语亲自照顾发烧的她,告诉她,她的手机被雨淋坏了,他丢掉了,如果要给家人打电话,可以用他的。
她不语,也不理会他,像一只受伤的小动物,缩在自己的壳里,拒绝所有人的亲近。林清语对她很呵护,却又保持着适当的距离,让她温暖,又不会让她觉得压抑。
病好之后,她求他带她离开这里,不要告诉任何人她的消息,林清语答应的很爽快,当天就把她带离了本市,按照她的意思来找了梁贝贝。可是,她没有想到的是,林清语为她安排好了一切,随后,竟然将自己的工作重心也陆续移到了G市。
这时的她,才明白了他的心思。
贝贝告诉她,在她来之前,沈思墨和她的父亲都来找过她。她要贝贝帮她保守秘密,后来跟着林清语去其他城市的时候,才给父亲打了一个电话,要他撤销她失踪的报案,告诉他,自己很好,如果不想自己有事,就不要再寻找她,她只是想自己冷静一下,但是不会去做傻事。父亲很开明,答应了她。谁也没有想到,这一冷静,便是五年。
她和贝贝在G市合作开了一家甜品店,生意还不错。贝贝出资,她管理,年底分红贝贝自然占大半,这是她要求的。有林清语和贝贝的照顾,生活很平静,虽然那些痛意,常常会在心底浮现,可是,她实在不想去面对。她逃避一切关于他的消息,甚至逃避一切关于家乡的消息。
这样缩在壳里的日子,持续了五年,期间也经历了很多刻骨铭心一辈子都不会放下的痛,所幸,她还是走过来了,林清语帮了她很多很多。
如今,她已经在试图走出这个坚硬的壳,开始新的人生。她又怎么可能再给他一次伤害她的机会呢?
不,无论他说什么,她都不会了。有些痛,他不在她的身边,他永远不会明白。
她的失控让他的心痛的抽成了一团,他一边紧紧抱住她,一边一次又一次的吻去她脸上汹涌的泪水,柔声安抚着:“晓浓,过去事,都是我的错,全都是我的错。我以为我可以狠下心来忘记你,我也以为我可以让心底的恨淡去,我以为我可以说服我的亲人,可是,我没有做到……我全都没有做到。”
“你离开的那段时间,我就像是生活在地狱里,我酗酒、抽烟,不好好吃饭,我甚至试图接受别的女人,来麻痹自己。可是,全都不行……走到哪儿都是你的影子,我不敢在我们的婚房里住了,我受不了午夜醒来,身边却没有你的孤独……”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了起来,天知道,那些日子他是如何熬下来的。
晓浓的哭泣渐渐低弱了下来,慢慢变成了抽噎。
“晓浓,过去你母亲和我母亲的恩怨,说不完,说不清,我提起来,心里就会很难受。可是,我知道我错了。用你来报复你的母亲,剥夺她的幸福,是个愚蠢的主意,利用你、伤害你,是我这一生最大的错。”他的语气渐渐变得低沉了起来。
“可是,你没有经历过那样的痛苦。看着你最亲的人,一动不动的躺在你的脚下,鲜血流在你的脚边,身体扭曲、颅骨粉碎,脑……而将母亲推下十二楼的,是……是他亲手……”他突然松开搂着她的手,紧紧抱住了自己的头,痛苦的颤抖着。
“是我的亲生父亲……”
他痛苦的将头埋入掌心,肩头不停的抽动着。
晓浓震惊的望着他,已经忘记了哭泣,仿佛她所有的伤痛和此刻的他比起来,根本就算不了什么。
她的脸色有些苍白,脑中有些迷蒙。这些事是她从来也不曾想到过的。
他竟然有着这样的身世。他的父亲,亲手将他的母亲,推下了十二楼?而他,似乎从头到尾的目睹了那样一个过程,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母亲,在自己的眼前,流血、抽搐、死亡……而凶手,同样是自己最亲的人。
他在失去母亲的一刹那,也同时失去了父亲。是不是,其间的原因,就是因为自己的继母?那个曾经待自己如若亲生,温柔的女人?
晓浓有些发抖,早已经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些痛,如噩梦一般,埋藏在他心底多少年了?说出来,就等于是直面那些血淋淋的伤口,想起一次,便会痛一次。
为什么五年前他不告诉她?她也终于明白,为什么五年前的母亲节,他喝的大醉的回来,把自己一个人关在书房里一整夜。
那一年的父亲节,他同样喝的大醉的回来,又将自己关在了书房里,她找到了钥匙打开门,想要将他拖到卧室里去。
那是她第一次看到他的泪水。他的神智并不十分清醒,在他们走进卧室的时候,他不停的吻她,不停的唤着她的名字,拥着她倒在床上,一次又一次,狠狠的要她,想要在极度的欢愉里,忘却那些隐藏的伤痛。
当他在午夜沉沉睡去之前,她听到他低低的呢喃:“别离开我……”
那时的她,将如孩子一样无助的他,紧紧的拥在怀里,轻轻的回应着他的话:“我不会离开你,永远不会。”
他紧紧回抱着她,将头埋在她柔软光洁的胸口,沉沉的睡去,而她,却第一次失眠了。
她第一次看到了他的脆弱,也因此更加的怜惜着他,却没有想到,之后不久,他便亲手将他们之间的美好,打碎了。
从前对他的恨,在今天这一刻,突然就变得轻微了起来。
她曾经深爱的这个男人啊!让她又爱又恨的这个男人啊!她果然,还是放不下。
季晓浓咬着唇,伸出手,如五年前一样,将痛苦的他,紧紧圈在了怀里。
“都过去了。”她轻轻的开口,用了很大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