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谁?”
“龙三郎，你应该听龙谦说过吧？”
重霄有些印象，随即又问:“濛武山，是被你们屠的吗？”
“对，那可不容易啊。”
“我记得，当年龙三郎就是因为黄龙族打算献祭龙小瑜才教唆龙谦叛逃，他怎么会与你合作?”
“他讨厌的不是人祭，而是他们选中了龙小瑜。”
若重霄没记错，龙三郎应该是龙谦的叔叔，那他和龙小瑜又是什么关系？
“当然是私生女了。”李尧星解释道，“他们那代的关系可是乱得要死。
“他自龙小瑜出生便一直躲着她，听闻龙小瑜要被献祭给黄龙石后又发了疯的和族人作对。
“最后他为掩护龙谦被抓，在牢里关了四年，侥幸逃出后便一直想着回去灭族，我么，就和他做了个交易。”
“就是这个?”重霄看了看天空。
“嗯，我帮他复仇，他为我护法。”
没了阻挠，重霄很快就到达目的地。
“这阵法是什么原理？”他问。
“将生命力较弱者的一切献与强者，力量会完全叠加，或者更甚，而不会夺灵术一样有折损。”
“这样能成神？”
“只要强到一定程度，会引来天道之力，只要撑过去，就行了。”
“具体怎么做？”
“在阵中央就行。这都是你们承天宗记载的方法。”
重霄把他放下来，道:“你知道接下来我要做什么吧？”
“没什么好说的，快点动手吧，抓紧时间。”李尧星催促道，“那把剑叫可儿，你拿去，随便怎么处置吧。”
“可儿”。重霄记得，这是当年在父亲手下时，和李尧星走的最近的一名女奴隶。
他不再去思考这个名字背后更多的意义，只是蹲下去折断了他的脖颈，确认已死透了，方才拖着尸体继续前进。
天空中，黄龙飞舞，挡住所有意欲靠近此处的人，东海域的炮火毫无减弱之势，但始终破不了李尧星设下的结界。
重霄驱动灵阵，眼前即刻炸开一阵白芒，什么都看不见了，无穷无尽的力量疯狂地涌进他的身体，全身上下的骨头在巨压下嘎吱作响，濒于崩溃。
脑中似乎被点了一把火，又热又疼，似要炸裂，神魂嘶吼，几欲消散。
温热的液体从耳中、鼻中、嘴里流出，两只眼珠早受不住，都被撑爆了。
他想停下，但事却由不得他，一切都是那么无力，痛苦仿佛永无止境。
他想大喊、大叫，却发不出声，天地似乎包成了一个球，不断变小，从各个方向向内挤压他。
父亲、母亲、哥哥，甚至还有风菁、离远寰、李尧星，所有已死和未死之人出现在他面前，用怜悯的眼神看着他。
他向他们哭诉、求饶，但他们无动于衷。
似乎过了千万年岁月，事情终于出现转机，他的伤口逐渐愈合，冒出体外的骨头也重归旧位，天地施加的威压正在逐渐变小。
重霄已经感觉不到痛了，反而觉得温暖舒适，像是回到了母亲的怀抱，变成了初生的婴孩。
眼前景象逐渐清明，广场上布满裂痕，双塔已然倒塌，尽成废墟。
哥哥！
他反应过来，冲向飞升塔原址，想要把碎石拨开，手却触碰不到什么，直接从石块上穿了过去。
他停下来，看着自己的双手，却察不出什么异样。
不过，自己的身体，似乎是轻了好多。
他检查了一番，越没怪异处，越觉不可思议。
回过头，他才瞪大了眼睛，只见碎石之中，另一个他站在中央，身无寸缕，满身鲜血却无伤处，神色如常，双目紧盯着飞升塔的废墟，嘴唇微张，肌肉紧绷，似是一座活雕塑。
怎么回事？
重霄一头雾水，飘过去，绕着自己飞了一圈，感觉无比真实又极为怪异。
他抬起头，天空上那条硕长的黄龙保持着舞动的姿势，定格在那。
东海域的炮弹也停在半空，拖着长长的尾迹。
西边，一个个黑点钉在天幕上，本该闪烁的火光也像被冻住了一般。
重霄感觉不到风的存在，空气也似停了流动。
他花好长时间冷静下来，发现自己即便处于魂体状态也没有消散的意思，便不急着回身体，万一回去之后又出不来了，可就白费了这次机会。
他飞上天，穿过战团，经过一个个战斗之人的身边，欣赏着他们的神态。
终于，他找到了她。
风菁正在阻拦别人进城，她右手拿着剑，左手捏着诀，两脚一前一后，似进又似退。
她神色坚定果决，眼中无恨，只是布满了杀意。
重霄又游荡了一会儿，在这完全静态的画面中，只有他一个人是运动的。
这感觉很奇妙，让他开始怀疑这一切是不是死前的幻象。
“不囿于霄汉之下，不拘于时空之锢……”他默念起李尧星说的这句话，便全力往上飞。
穿过云层，看见星繁，又飞了许久，久到感觉不到自己在移动了，他才停下。
回头下视，已经看不见临仙城，他熟知的一切都变了个样，整块大陆已经没有他的一只手掌大，全世界变成了一个巨大无比的球。
这就是，灵界的真实模样吗？
他的认知受到了极大冲击，早听说过世界是圆的，他也不曾怀疑过这点，但当真的看见这个事实，还是被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缓过神来，重霄绕着这个世界转了一圈，他发现太阳离得比他想得还远，月亮横在世界和太阳中间，在背面的无边海面上投下一个小小的影子。
在传统意义中，他确实已在霄汉之上，可是时间呢？
李尧星所说的不拘时空，难道只是让时间停滞，神魂游荡?
他想了想，不知该如何尝试，难道就想着让时间倒退吗？
突然间，球体开始自转，并迅速离他远去。
重霄着了慌，即刻想它停下，结果竟也如他所愿。
是这样吗？
他心里一慌，急急飞回地上，回到临仙城中，城池变回了以前的样子，人来人往，极是繁华。
同样的，他无法影响这个时空的事物。
他看向耸立着的飞升塔废墟，心中急切的想知道哥哥的生死，便又推进时间，眼前景象迅速变化，很快便到了决斗那天晚上。
他让时间停止，飞到顶层，看见了静止不动的哥哥，让时间缓缓流动，只见他献祭李尧星之后，结界守护范围骤然缩小，只包住了广场。
他马上止住时间，不敢再看下去，现在不是时候，若看见哥哥身死，他必然无法保持冷静，定要回到肉身，发泄一番，万一他再无法回到这种状态，那一切牺牲就都白费了。
权衡之下，他先回到了一百二十多年前，界崩之时，又通过灵界光旋到了元界，只见满天雷电粗壮如岳，地裂山崩，土石飞于天。
他回到故乡，回到劫地，到了决战之时，父亲所在的地方，见他慌乱不堪，正全力催动八卦盘逃离。
他把时间往回推了推，在半空、地下，分别观察了界崩的过程，却未有发现。
于是，他飞到天外，终见诡异之处。
在元界球体的另一面，有一人影，立于虚空之中。
他心里一惊，让时间开始流动，并靠近去，要瞧个仔细。
那人抬起手，一股混沌之力在其身后涌动，几个眨眼的工夫，一个大得惊人的金属车轮在虚空中成形。
重霄估摸了一下，那东西的大小应与元界球体的截面相等，“车条”更是多到离谱。
他清楚地看到，元界的这一面刮起了大风，空气被车轮吸引，缓缓向这里扩散。
决战战场虽在球体另一面，但估计很快就会受到影响。
那人飞到车轮后方，双臂一振，车轮随之转动，并不停加速，在元界上卷起风暴，并产生一道道遍布全球的闪电，即使隔了这么远，仍觉耀眼夺目。
车轮很快便转到了极速，此时，整个元界球体也崩溃得差不多了——大地裂成碎片，飞舞空中，海洋包裹在外，肆意汹涌。
到这个地步，已经没有人还能活着了。
重霄看清了那人的模样，很清秀，甚至清秀得过分，仅看外表，完全就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但他身上，却蕴含着极为恐怖的力量，一种绝对的力量，是重霄无论如何也赶不上的实力。
这一定不是他的本体，重霄想。
元界仍在变化，地底深处的熔岩已被挤出、冷却，然后解体，化为尘埃。
但这还远远不够，车轮还在高速旋转，少年一动不动，紧紧盯着翻腾、破碎的元界。
他调快了时间，跳到十年后，二十年后，三十年后，少年和车轮仍无变化，只是元界变得更加稀碎，宇宙中的尘埃更多了，尘埃形成的云团被拘束在一个固定大小的区域内，显得更加密集。
他又直接回到现在，停住时间，结果少年和车轮依旧还在，而元界的尸骸只被分解了百分之一，照这个速度下去，估计得有万年时间才能完全结束。
重霄又飞到少年身边，从各个角度观察许久，始终看不出他在做什么。
谁知此时，少年竟转过头来，看着他，做出一个僵硬的笑容，用魂念向他说道:“我们终于可以对话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