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宣的三月风光乃人间少有,一簇簇一盏盏淡粉色的蓉樱漫过了墙头,空气中弥散着沁人心脾的淡香,勾引着深宅后院的囚鸟蠢蠢欲动。翻卷的浮云从苏醒的青山鬓角处悠悠荡荡地踱向城池中心,过分瑰丽的日光在傍晚卸却了锐意,多了几分温柔可人。
望着这纷繁的人间春色,郑怀云第一次想要感慨这穿越其实也没有她想得那么糟。
说来也是奇妙,自她占据了巫马良策夫人的躯体,至今已有月余,中间却是曲曲折折,发生了诸多事情。沈珺瑶小产的罪名还是按在了郑怀云头上,郑怀云被罚去祠堂跪了三天,第二日午后时分昏了过去。春寒料峭,郑怀云在祠堂受饥受饿,染上了风寒,拖着病体又跪了一日,这才一命呜呼。她也因此趁虚而入,占据了郑怀云的身体。
郑怀云与巫马良策的夫妻关系早已名存实亡,她也不想再待在这府中,与那些莺莺燕燕钩心斗角,借着养病的由头,去了侯府在郊外的别院,算是与巫马良策正式分居。
这月余,国内朝堂上亦是风云变幻云谲波诡。郑家三代权臣,在朝中实力虬根盘结,党羽众多,新帝自登基后便对郑家有诸多忌惮,一直想要革除旧弊,将郑家手中的大权分上一分。
郑家岂是良善之辈,三代权臣打下的基础,如今显得十分狰狞可怖,就像是一只身披铠甲的巨鳄,贪婪而又凶狠,自然是不肯分权。所以这朝中的局势非常的危险,稍有不慎,可能就会有倾覆之险。
郑怀云自然是不想管这些的,她现在忙得很,准备着找个时机跟巫马良策把这婚给离了,顺便也要想办法应付郑家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东西。
郑家一直想要夺走郑怀云姐姐的孩子,以此来操作周旋,设法将余佴侯府纳入麾下。余佴侯府将郑怀云的姐姐和孩子驱逐出府,但郑家手段狠厉又阴险,说不准夺到孩子,就会将余佴侯府的人清除干净,然后“挟天子令诸侯”。
这些郑怀云醒来半月时便了解得清清楚楚,原主在这环境下看起从容剽悍,其实也是步履薄冰。
郑怀云躺在蓉樱树下的藤椅上,惫懒地打了个哈欠,看着不远处袅袅的炊烟,缓缓起身理了理衣摆,端着一盘水晶糕朝着回廊下走去。
“雁儿,把藤椅收一收,我们去做晚饭。”郑怀云声音酥软得勾人,配上这袅娜的身段,和那淡青色云纱的外袍,整个人都冒着一股仙气。
雁儿从院子外跑进来,笑眯眯地应道:“夫人,今日宋大娘送来了新鲜的果菜,你看看打算做些什么。”
雁儿一听郑怀云要下厨,眼底便冒出了幽幽的光芒,按理说郑怀云是主子,煮饭这事儿自有厨娘担待,怎么也轮不到她来动手。不过自从上次郑怀云觉得口中无味,亲自下厨做了顿饭后,府里的人都盼着再能尝上一回那人间美味。
夫人做的菜那是真的香!真的好吃惨了!
郑怀云端着水晶糕,立在台阶上,扭头掀起眼帘,笑道:“馋就自己做啊。”
“奴婢哪做的出来,夫人你今儿可得多做一些,好让雁儿饱饱口福。”雁儿殷勤道。
郑怀云伸手绾了一下耳发,挑眉道:“想吃也简单,去厨房打个下手,我教你,以后你自己做。”
“得令!”雁儿搬起藤椅,飞快地朝着屋里跑去,然后一溜烟就拐去了后院的小厨房。
*
定远侯府的紫桑下,巫马良策坐在石凳上,盒子里摸出一枚墨玉棋子,盯着棋盘上的白子犹豫了许久,还是没有落下。
坐在他对面的男子一双凤眸轻挑,单手托腮扫了他一眼,右手握着碧色的茶盖拨着茶盏,漫不经心道:“你今日很是心不在焉,遇上了麻烦?”
巫马良策扶着右手的阔袖,眉眼不抬,一副冷淡之色:“楚王回京,你倒是还有闲情雅致在我这儿骗茶喝,心也是大。”
凤眸自带风情的男子轻轻勾唇,不见瑕疵的脸上满是轻松,此人长得极为标致,虽不如常在沙场磨砺的巫马良策英武,但眉间可见三分英气,五官又多了五分清和温润,只是一双眼睛却显得有些轻挑,自藏一番风流意蕴。此人乃是景王鹿淮安,当今陛下的第六子,生得一副勾心夺魄的美貌,因体弱多病,成年后仍留在皇城,并未去封地。
见黑子落下,鹿淮安眼底带上了三分笑意:“我那四哥回京也轮不着我急,你瞎操什么心?而且你这棋下得奇臭,可见我说你心不在焉绝非戏谑之词。”
“景王殿下不就是想赢才找我下棋,若我全神贯注,你拿什么赢?”巫马良策反唇相讥,丝毫不落下风。
鹿淮安修长的指尖贴着额角,狭长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他:“你今儿这脾气也不小,本王招你惹你了?”
鹿淮安扭头看了一眼院落,见头顶紫桑上的浅紫色花盏飘落,轻轻拈起一朵,思索道:“听闻你家夫人剽悍如虎,将你管得十分严。今日你在这儿下了半日的棋,怎么也没见着一面?”
巫马良策捉子的手一顿,脸上神色也阴郁了三分:“她去别院了。”
“哦?”鹿淮安眼睛一亮,这一声“哦”一波三折又五拐,听得巫马良策忒不是滋味。
“下棋就下棋,打听我夫人干嘛?难不成你还想娶只母老虎回家?”巫马良策恶声恶气道。
“哪里哪里,本王也只是好奇而已,好奇而已。这世上可不是谁都有福分,能娶上一位闭月羞花的母老虎。”
鹿淮安脸上挂着揶揄的笑意,巫马良策也不手下留情,直接落子杀了他一大片棋子,冷哼道:“你这人果然是十分无耻,今日我要是让你赢了,日后岂不更是猖狂。”
“手下见真招。”鹿淮安见被围杀,丝毫不乱,“这些年也没什么爱好,就爱杀一局,若是今日输给你,着实对不起这些年的修行。”
“少耍嘴皮子!”
巫马良策面沉如水,这厮极喜欢搭班子唱戏,哪里热闹就往哪儿凑,今日也不知从谁那儿听说了郑怀云的事,估计这才过府约棋,实则就是为了打探八卦,看一看热闹。他与鹿淮安这货打交道二十多年,焉能不知这小子一肚子坏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