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黄昏,乌云盖顶,不一会儿雷声渐起,大雨倾盆而下。
听着窗外雨滴急促拍打芭蕉树叶的声音,苏令仪莫名一阵烦躁,她皱着眉头,一口气喝光了牡丹纹青花小碗里的补药。
她的身子真是越来越不行了,不过是起床坐了一会,便觉得十分疲累。
苏令仪嘴里发苦,用帕子胡乱擦了擦嘴角的药渍,看着送药的小丫鬟出了正房,才出声问一旁伺候的大丫鬟疏影,“柔蓝还没回来吗?”
柔蓝是苏令仪另一个陪嫁大丫鬟。
五年前她被婆婆以养病为由赶到庄子里,只有疏影和柔蓝陪在她身边。
她话音刚落,就看到柔蓝浑身湿漉漉的跑进来,她语气急促,声音里都带了哭腔,“姑娘……我们苏家被抄了!”
“什么!”苏令仪心里一惊,手中刚拿的蜜饯顺着身上兰花蝴蝶纹织金马面裙掉在地上。
她不可置信地问,“苏家只不过和逆王有些人情往来,最多受些牵连丢官被贬而已,怎会有抄家灭族之祸?”
“当然是因为苏家和逆王同谋!”
门外响起熟悉的声音,苏令仪心里一喜,就看到她五年未见的相公冷子慕满身风雨的进来。
五年了,他终于肯来见她了!
苏令仪百感交集,顿时红了眼圈,急忙起身迎上去,“相公,柔蓝说我家……”
“姑娘!”柔蓝猛然从地上爬起来,一把将快要扑到冷子慕怀里的苏令仪扯到身后。
她一脸愤恨,死死瞪着冷子慕,“姑娘,就是这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就是他带人抄的苏家!老爷和夫人就是死在他的手上!”
轰隆!
天空雷声炸响,苏令仪像是被雷劈中了一般,怔在当场。
这五年来冷子慕经常写信给他,还说不日就会接她回家。
苏令仪怎么都没想到,左盼右盼,盼来的竟然是这样的消息。
柔蓝却还在指着冷子慕恨恨大骂,“我们姑娘为了嫁你,不惜与娘家闹翻,就连你这份差事也是姑娘去舅老爷家苦苦求来的,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你怎么可以……额……”
柔蓝突然没了声音,有滚热的东西溅在苏令仪脸上,耳边混乱的尖叫声让苏令仪回过神,她看到柔蓝满身是血的倒在地上,一双大眼睛还睁着,真是死不瞑目。
冷子慕嘴角则挂着一抹嗜血的冷笑,手中的长剑还在滴血。
屋外雷声四起,闪电明亮的光映在冷子慕白皙英俊的侧脸上,竟有几分阴森可怖。
他一直都是风度翩翩温文尔雅的,此刻却仿若是地狱来的凶神恶煞,苏令仪突然发觉她从未真正认识过冷子慕。
冷子慕狠狠将柔蓝的尸体一脚踹开,手执长剑挑起苏令仪的下巴,语气森然,“怎么不说话了,我的好娘子?”
那柄剑早已被柔蓝的鲜血染红,浓郁的血腥味刺激得苏令仪几欲作呕,冷子慕陌生的样子让她想逃,可她的双脚却像被死死钉在地上,沉重得挪不开一步。
“苏令仪!”冷子慕紧紧盯着她,语气不善地命令道:“说话!”
苏令仪凄惶一笑,突然抬手紧紧握住那柄剑,语气沙哑,“冷之绮,你想让我说什么?感谢你杀了我全家?”
之绮是冷子慕的字。
“你不想知道为什么吗?”冷子慕收起剑,丝毫不管利剑划破了苏令仪的手掌。
他没事人似的坐在黄榉木雕五福捧寿玫瑰椅上,怡然地翘起二郎腿,“你难道不想知道我为何要带人抄了苏家?也不想知道这五年来我为何从未来看你一眼?”
苏令仪受伤的手鲜血直流,她努力控制着眼泪,茫然无措地看着他,喃喃问道,“为什么?”
冷子慕嗤笑一声,得意道,“我爹娘一直不喜欢你,这五年我一直不来看你,是因为我爹早为我另寻了一门好亲事,那些信不过是我用来敷衍你的,你竟然还真的信,真是够蠢!”
这些话宛如一记重击,击垮了苏令仪最后一丝防线,她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冲上去紧紧抓住他的衣领,“冷子慕,我才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你怎么可以停妻再娶?”
真可笑,枉她一片痴心,却换来这样的结局!
“可我早已为你写好休书!”
冷子慕一把将苏令仪推到在地,从怀中掏出早已写好的休书扔到她身上,“这封休书在娶你那日我便写好了,苏令仪,我从未想过要娶你!”
他边说边蹲在苏令仪身边,双手紧紧捏住她的下巴,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要不是因为你们苏家和我冷家有深仇大恨,我又怎会千方百计地娶到你?苏家有今日灭门之祸,完全是咎由自取!”
苏令仪脸上血迹斑斑,触目惊心的红印在她惨白的脸上,有种惊心动魄的美,加上她现在无助惊慌的眼神,越发显得楚楚动人。
冷子慕却一点都不怜香惜玉,苏令仪越是无助,他越是有种报复后的快感。
“这一辈子我都不会接你回去,你就留在这里孤独终老吧!”
他说完大笑着站起身,看都没再看苏令仪一眼,转身就走。
“冷子慕!”苏令仪在他出门的那一刻喊住了他,她不甘心地追问,“到底是什么深仇大恨,非要你毁了我,灭了苏家才甘心?”
冷子慕站定,却头也不回,“死了这条心吧,我不可能告诉你的。这样折磨着你,才有乐趣啊!”
滔天的恨意从心底翻滚而出,心口胀痛的几欲要撕裂开一般,苏令仪这一刻才深觉,她真的所嫁非人。
为了嫁给他,她不听祖母劝告,不惜与娘家闹翻,这些年从未回过娘家。
她以为自己嫁给了爱情,原来不过一场阴谋。
“不过……不仅是苏家,就连你舅家也被抄了!”顾然继续在苏令仪心上狠狠补上一刀,“你母亲在我剑下死不瞑目,她说死也不会原谅你呢!”
“噗……”
他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宛如一柄利剑,狠狠刺入苏令仪心口,她再也忍不住吐出一口鲜血,眼前渐渐模糊,直直倒在地上。
“姑娘……”
失去意识前,她只听到疏影凄厉的呼喊。
苏令仪仿佛看见自己透明的魂魄从身躯里飘出,她想自己就算做鬼,也不能放过冷子慕一家。
接着她好像被吸进一阵刺眼的白光之中,父亲,母亲,舅舅……所有的人幻影都在眼前一一闪过,耳边还一直有人在喊自己。
“姑娘……姑娘……”
熟悉的呼喊声在苏令仪耳边响起,但是眼皮真的好沉重,她也真的好累,真的就想这样睡去……
“姑娘,你快醒醒!”
这声音怎会那么像柔蓝?柔蓝,她不是死了吗?
苏令仪一个激灵,猛然睁开眼睛,柔蓝模糊的面容在眼前渐渐清晰,她焦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姑娘,你可算醒了!”
这是什么情况,苏令仪一阵茫然,难道她死后和柔蓝的灵魂相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