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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镜中人

陈安妮颤抖着摸过床头柜上的遥控器,狠狠地按下房间电灯的开关,虽然灯光照亮了每个角落,她还是紧闭着双眼,不敢睁开。

深呼吸。

电灯发出的柔和白光,像充电一般缓缓地给了她睁眼的勇气,她徐徐地睁开双眼,将睡衣裹在身上,从卧室颤抖着走到客厅。

从饮水机里流出的凉水,被倒在她同样冰凉的掌心,又拍打在已面无血色的脸上。

水散乱地溅开,落在她脚下的实木地板上,也溅湿了她身上的真丝睡衣。水在睡衣表面濡开成云朵般的样子,贴在她的小腹上。一丝凉意从小腹升了起来。她直起身子,下意识地扯了扯睡衣,深深吸了口气。

一股百合花的幽香袭入她心肺。她笑了,笑自己,却又有些无奈。目光落在她刚才盛水的水杯上,上面印着的李小龙,正对着她摆出那个全世界都熟悉的招牌动作。

她冲着水杯一声龙吼的同时,摆出了李小龙的招牌动作,于是,变回了原来的陈安妮。女人天生是容易恐惧的动物,却也是最善变的。刚才还因为洗漱池墙壁上的镜子而不敢进卫生间的陈安妮,满血复活了。

“如果下一次还是这个梦,我一定要问问镜子里的那个人,她到底是谁!”陈安妮小声呢喃着。

人对于噩梦的恐惧,在梦与醒之间最为强烈。因为此时,我们甚至无法分辨自己是在梦里还是现实中。当人的意识觉察到那仅仅是梦时,大多数人便会释怀。恐惧、痛苦、悲伤甚至饥饿,若不是亲历便无法体味其真正滋味。你有多痛,或是多苦,又或是多惨、多怕,那些感觉始终是你自己的,无法传递给别人。正如别人把他的噩梦讲给你时,无论他如何绘声绘色、声情并茂,你都无法感受到他在梦中所遭遇的恐惧。

陈安妮拿着抹布,一边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地板上的水珠,一边回想刚才那个噩梦中的细节,突然意识到,这次的噩梦和前几天的似乎一模一样。

为什么又是这个梦?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镜子里的人是谁?她想告诉我什么?……

一大堆问题涌了出来,无解地堵在胸口。

“或许,在梦里我漏掉了什么?”陈安妮手里的抹布被攥紧,水再次落在地板上晕开……

她缓缓眯起双眼,梦里的情景又再次浮现了出来。

陈安妮看见自己赤裸着双脚站在屋前的空地上。

透过她的双眼,穿过葱郁的竹林,不远处便是一片稻田。金黄色的稻子犹如黄金铺就的海洋,正乘着风撒欢,金色的波浪翻滚着直逼干净如水晶般的蓝天。几只不知名的鸟穿梭在竹林间的梧桐树上叽喳着。

身后的屋子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安妮,快进来,等会有客人来。你不好好梳个头吗?”

她应声转身朝屋子走去。脚底传来隐隐的疼痛,那是脚踩在泥里砂砾上的感觉。

这是一栋陌生又熟悉的老房子,陌生是因为已经清醒的她确定自己从未到过这里,熟悉是因为这栋房子已经在她的梦中出现了三次。

老房子看上去已经经历了至少上百年的风雨。

白色的外墙显得有些破败,夹杂着剥落后的青灰与水浸后的灰黄;青黑色的屋檐、瓦片与砖花小窗,倒是有着说不出的清爽;檐口飞翘处似乎是石雕的某种小兽;两根笔直的木柱隐约还看得出曾经是红漆染就的,稳稳地落在篮球大小的的圆石上,圆石上的花纹同样也是模糊不清无法辨认;半开着的木门不知是因为昏暗还是老旧早已看不出颜色,唯有高高的门槛很是突兀的立在门前。

她熟练地跨过门槛,却在不经意间碰到了门。木门发出一声绵长得有些刺耳的“吱呀”声。屋子里的女人,和她年纪相仿,是她从未见过的模样。

阳光从称不上是窗户的窗户里漏进来,浑浑地洒在房间里。

屋里的女人剪着短发,穿着一身红色真丝旗袍。旗袍上似乎绣着朵朵黑色的花。女人微笑着对陈安妮说,赶紧吧,再不梳头就真没时间了。

女人一边说着一边亲密地拍了拍她肩膀,示意她在自己前面的梳妆台前坐下。或者这只能算是简易梳妆台,在她眼中不过是一张有镜子靠着墙壁的旧木台而已。安妮拿起女人备在台子上的木梳,拢过自己的长发,轻轻地散开。木梳一遍遍划过每根秀发,直到它们变得顺滑如丝。她把头发捋在脑后,并未急着将它们编起或是盘好,就那么随性垂坠着,然后开始专心致志地收拾缠在梳齿间的发丝。她收拾得非常缓慢,仿佛是怕扯断缠绕在梳子上的头发。过了好一阵,她终于扯出缠绕在梳齿间的长发。阳光从窗户斜射在发丝上,发丝溶进了金色的阳光,若有若无,像极了金丝。她将头发再次整理好,抬头望向镜子准备将它们扎起,却被眼前的景象钉在原处。

镜子里不是她!

不是刚才安静梳头的她,也不是此刻呆若木鸡的她。

镜子里是一位满脸疤痕的女子,狰狞而恐怖的脸上镶着的那双眼睛,射出满是怨恨、冰冷的光。那光犹如一道带血的闪电击中镜外的陈安妮,她不禁打了个寒战,从毛骨悚然的梦境里猝然惊醒。

地板已被擦拭干净,噩梦的恐惧也随着地上的水痕消逝。

陈安妮蜷着双腿、背靠沙发,眼睛盯着手中刚晃动过的高脚红酒杯。挂在杯壁的红酒,以极其缓慢的速度下滑。在第二次梦到这个噩梦之后,陈安妮就觉得这不是一个普通的重复。清醒时的自己,摆脱了梦中的恐惧,她的心理学专业知识便开始试图理性的分析梦中的细节。她一再提醒自己,如果自己再次入梦,要尽量克制住自己内心的恐惧保持镇定,最好能试着跟镜子里的女人对话,或许梦会就此解开。

第三次,她又进入这个重复的梦境,却还是没能完成和镜中人对话的想法。那眼神的穿透力太强,强到竟无法反抗。

梦的起初是那么的温暖、宁静,使得身心完全放松并沉醉于那祥和、美好之中。在这样美好的情境之中,忽然被那么诡异的镜中人击碎,强烈的反差将最后的恐惧无限放大,就算是有着心理学博士头衔的陈安妮都无法将心境控制自如。

我们大概都有类似的经历:当我们正沉浸于自我的世界之中,哪怕是他人轻柔的呼唤,或是在肩膀上轻轻的一拍,都能产生吓到惊魂的效果。

而这个梦最让陈安妮困惑的是:梦中所见的所有事物,都是她不曾遇见过的。如果构成这个梦的所有细节都不是已经存在的记忆碎片,那么这些细节从何而来?在梦里,她唯一熟悉的,便是自己。可是到最后镜子里映现的自己又不是自己。作为拥有美国知名大学心理学博士学位,已治疗过上百个心理疾病患者的她,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

这似乎不符合弗洛伊德梦的理论!

她生于美国、长于美国,回到故乡——上海也只不过不到半年,而且这半年间,她并未有离开上海,也没有去其他城市旅行的计划。她希望工作能尽快地步入正轨,好不让父母看到自己灰头土脸回到美国的结局。

陈安妮抿了口红酒,让熟悉的单宁在舌尖滚动。

酒滑入喉咙的同时,她放下手中的高脚杯,拿起手边的记事本在上面写道:那个女人第三次出现在梦里时,穿在她身上的旗袍比第二次多了花朵。不过,并未看清那究竟是什么花。

车无法驶入逼仄的石库门巷子,刘纪允只好将车在巷子口的路边停下。

他像只企鹅蹒跚地行走在坑坑洼洼的黑色石板路上,手里提着一大袋子从敦煌买回来的土特产。这是一条他熟悉而陌生的路。年少时,他每日嬉闹于此,如今,大多数原住民已搬走,剩下的只有一些不愿离去的老人,以及贪图房租便宜的外地人。

昔日浓郁的老上海市井之气,随着搬走的人四散而尽。白日,在这儿只有零零星星的人往来,只剩下东一堆西一堆就算在这样的冬天仍散发出恶臭的垃圾,完全没了他儿时的热闹。晚上的路灯也是东一盏西一盏的,无人理会那些坏掉的灯泡,以及无灯照亮的黑暗。

不知是黑暗酝酿了罪恶,还是罪恶造就了黑暗。

夜色降临后,巷子里倒是会变得热闹起来。只不过来这里的人,大多像游荡的鬼魂一般,喜欢隐藏在黑暗之中。上了岁数的流莺站在各自的门口,招揽顾客,以她们仅剩的最后资本谋生。

都是鬼混的鬼魂,真真假假也就难以分辨。有些稍有些姿色的女人,混杂在真假流莺之中,用最低的成本做着一种叫“仙人跳”的勾当。因为见不得光,被骗的嫖客大多也只能忍气吞声地息事宁人。

每隔一段时间,这黑暗中的宁静、平衡,就会被一两件恶性事件打破。比如,一两具腐烂的尸首,忽然被发现于某栋无人居住的房子里。而这些人有些是病死、饿死或是老死的乞丐,也有些是被谋杀。

幸好,不远处的施工的机械声预示着这里的黑暗,在不久的将来便会成为看不见的历史。

刘纪允蹒跚过巷,他的面前出现了一位穿着光鲜旗袍的老奶奶,正眯着眼睛静静地坐在小板凳上,沐浴着虚弱的阳光。离她一两米处,一个年纪稍轻、衣着朴素干净的妇人正戴着老花镜专心致志地修鞋。

刘纪允轻手轻脚地走向修鞋摊子,轻轻地喊了句:“奶奶。”

妇人抬起头,脸上瞬时堆满了笑容,说道,“小允,你来了。轻些,别吵到了你曾祖母。前两天你爸和你妈刚来过,你咋又来了呢……”

“曾祖母最近身体可好?”

“还是老样子。就是话比以前多了好多,而且,还都是些重复的、没人懂的话。”

“她说了些什么?”

“她总是叨念着什么梦境快结束了,快醒了……她再也没气力缔造新的细节什么的……还说,鬼魂已把这儿占领了,正在侵吞这里的一切……”妇人一边努力回忆,一边说着。

不远处一个女子半蹲,端着单反相机朝这边对准,打断了正欲追问的刘纪允。刘纪允礼貌地把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嘘”的动作。年轻女子亦心领神会地朝他们笑了笑,用手势表示了谢谢,并在地上留下一张自己的名片。她轻轻地起身,转身朝巷子外走去。

刘纪允望着那渐渐远去的曼妙背影,正出神,曾祖母柔和的声音又把他拉了回来。

曾祖母看他的和蔼的目光中突然多了些莫名其妙的柔情,以前她总是这样望着刘纪允,莫名其妙地重复一些话:“玉允,你是来接我的吗?你怎么这么久才来?你瞧,我的头发都白了,脸上也长满了皱纹。你怎么忍心,让我一个人在梦里呆这么久?你知道吗?我一直在等,等得好苦,好苦……”

每次说到后面,奶奶眼里的柔情就会忽闪着隐去,取而代之的是慢慢升起的幽怨气息。

刘纪允一直不知道刘玉允是谁,每当曾祖母这么说,他总是诧异地说不出话来。

“为什么你还是和我认识你时那样年轻,而我却成了现在这模样?你干什么去了?干什么去了?哦,你一定是和那个妖精在一起,把我忘了。你给我滚,我不想见你!滚!滚!滚出去!……”

这次和以往不一样的是,曾祖母激动地站了起来,虚弱的身体让她不由自主地不停颤抖,却又被什么力量支撑着。她头也不回地朝屋里走去。

不知如何是好的刘纪允,木然地呆在原地。

幸好,补鞋的妇人迅速扔掉手上的鞋子,匆匆上前扶稳了曾祖母。

曾祖母依然愤然:“小翠,别理他,跟我进屋去。我这辈子都不想见到他。”

小翠奶奶朝刘纪允努努嘴,示意他离去,并用口型告诉他,让他放心,她会把曾祖母照顾好。

这是刘纪允第一次见曾祖母生气。在他的记忆里,曾祖母一直是个寡言到无语的人,她的一生都在她自己所说的世界里。

听父亲说,小翠奶奶是在刘纪允三岁那年,接替她死去的妈妈成为曾祖母的保姆。一家人,除了小翠奶奶谁都无法和曾祖母交流,尽管曾祖母和小翠奶奶的交流同样寥若晨星。

当初决定搬离巷子时,父母因惧怕邻居口舌,一拖再拖迟迟没有搬出,直到所有的舆论都劝父母离开。

用母亲的话说,就随她吧,那个老不死的,她一定要住这儿便让她住这儿,又不缺那几个房租钱。一直撑着不搬,无非也只是怕别人自己说不孝。

好好的一场探望,就这么不明不白地以曾祖母的驱逐收场。刘纪允把手里带来的敦煌土特产,放在屋门口,满心惆怅地往巷子外走去。

路过刚才端着相机离开的女子放名片的地方,刘纪允蹲下身拾起那张名片,仔细地打量。一行清秀的小字跃入眼帘:感谢你们祖孙三人给予我的美妙瞬间,如需取片,请拨打我名片上的电话。

他下意识地把名片塞进口袋,脑子里却浮起另一件事情:明天要交付的分析报告必须在今晚完成。

刘纪允在半梦半醒的迷糊中,已经果断地按掉两次手机来电,然而那该死的手机还是不折不挠地响个不停。

他恼火地看了眼屏幕上显示的来电人信息,心中冒出一股不祥的预感——莫非郝胖子出了什么意外了?急需我的帮忙?

想到这,困意和恼怒都瞬时消散,他坐起身来,按下接听,急切地问道:“死胖子!出啥事情了?催命一样地打我电话,莫不是你把你老板连人带车开进了黄浦江?”

郝胖子:“你他娘的,就不能想点好事?”

刘纪允:“哦,你捡到100万了?还是中了六合彩?就算你捡了100万,也犯不着在周六大清早给我打电话呀。兄弟,你不知道我上周在敦煌,这周又在安徽,狗一样地赶着场子陪着各路大爷调研,昨晚十二点多才飞回上海,明天在外滩的希尔顿还TMD有场路演……”

郝胖子:“得,得!你就是拐着弯地恶心我这种潦倒不堪的小司机是吧?你拿着高薪,整日天南海北景区玩着,五星级酒店住着,和那些上市公司领导、基金经理、总监山珍海味的胡吃海喝。然后打开电脑胡扯一篇分析报告,忽悠各路不明真相的小散户做做接盘侠。你就是个助纣为虐的混蛋,还好意思老喊着自己要累死了……”

刘纪允刚想开骂,郝胖子缓了口气继续说道,“我知道你又要说,你们服务的是机构客户,你分析的是客观数据。算了,本胖爷今儿太开心了,没空揶揄你……说正经事,我——我刚被丘比特之剑射中了!”

刘纪允:“呵呵,射中你脑袋了吧?所以,迸出来的糨糊迷了你的眼睛?”

郝胖子:“你他娘的真无趣,不懂什么叫一见钟情。胖爷我在这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上海滩啥漂亮的、性感的女人没见过?可今儿就奇怪了,唯独这个上海小姑娘从身边走过时,我的心跳居然加速了!怎么,怎么形容呢?陈了五十年的茅台你喝过没?那姑娘身上的味道比茅台好闻过千倍!”

刘纪允:“好,好,好,这酒你留着自己慢慢品!再跟你说一遍,除了生、老、病、死,被伤了,被残了,进局子了,周末的上午别给我电话!”

郝胖子:“你是脑子被各种报表给糊住了吧!遇见爱情,这是新生呀!”

刘纪允挂断电话,摇摇头,重新钻回被子里。

一年一度的最佳分析师评选即将在下周开始进入拉票阶段,想都不用想,这又是一场腥风血雨、雷招百出的战争。天知道,今年各位同行又会绞尽脑汁地想出什么幺蛾子招数,砸向有投票权的各个基金经理。

读大学的时候,刘纪允怎么也想不到,传说中可以左右股价,叱咤金融圈风云的证券市场分析师们,不但要看得懂各路报表,读得懂各种情绪,参得透各种K线图形,而且还要是个好导演、演员、段子手、小说家……最好还是个能造好梦的小说家。把上市公司的业绩故事编得具有无限想象空间,然后一个故事接着一个故事往下讲。

想到这儿,刘纪允不禁心烦意乱无法再入睡,他索性坐了起来,拿起床头柜上的《古代占梦术》翻读起来。

在×网的解梦论坛,刘纪允有着与他工作无关的另一个身份——首席版主,更被坛友封为活周公。为网友分析梦境,这是他除工作之外做的最多的事情。同样是首席的帽子,首席版主却比首席分析师给予了他更多的马斯洛理论中上三层需求的满足,尤其是在每年新财富拉票的时候。

他以对网友所求解之梦的独到而富有理论依据的分析,拥有了一大批忠实的拥护者,也正是因为他不可撼动的IP吸引力,才被举荐为该论坛的首席版主。于刘纪允而言,这更是他在每每看到自己被挤出新财富行业榜首之位时的安慰,在没有种种利益牵绊的论坛里,死忠粉的单纯和强烈拥护,比对他们拥有投票权的基金大佬们,更为客观、直接。

看了大约半个小时书,刘纪允打开电脑,登录论坛,开始浏览那些等待他解析的梦境。一个标题名为“镜中人”的重复诡梦,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发帖人署名——安妮。

刘纪允仔细地看完帖子里的描述,依据梦中所展示的具象,在键盘上敲下回复:

金黄色稻穗——秋天,收获之时,预示着楼主将有所得。

竹子——宋代词人苏轼说,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竹象征着古时君子之风。竹谐音祝,有祝福之意,预示着事业将一帆风顺、情感甜美。然而竹与松树、柏树一样同属阴性,加之在中国传统送葬长辈时,子孙辈有拄竹披麻的习俗,又可能有预示某位女性长辈将逝世之意。

从你的描述来看,房屋样式以及布局的显示可能是老派徽式建筑——该建筑多分布在古代徽州境内,对应现在的省份划分,在安徽省南部居多,临近安徽的江西婺源及其周围也有部分散落。

关于镜中人不是自己,按常理而言,应该是你想念、思念之人。如果按你的描述是位陌生人,暂时我也无解。

你的梦是重复出现的,我不便猜测你未明示的细节。

梦如同记忆,会被他人言语及自己的意识所改变。从某种程度上说,记忆是不可靠的,那么什么又是可靠的?科学证明,我们常人的大脑开发使用程度只有不到10%,即使是天才如爱因斯坦也只达到13%左右,更有研究统计认为正常人98.5%的脑细胞都处于未开发的休眠状态。在休眠的“上帝的禁区”之中储存或是蕴藏了什么,又有谁知道呢?也许一切皆有可能吧。

……

请恕本人才疏学浅,以上乃一家之言,更有自相矛盾之处,不足以信,愿当你无聊之时打发时间的笑料便好。

最后,祝楼主早日摆脱此噩梦的纠缠,也许梦仅仅是梦,并不会和现实扯上关系。放松吧。

刘纪允翻遍了所有衣兜,找遍洗衣机与房间里所有的角落,都没找到那位拍照女子的名片。

唯一留存的仅有脑海里她转身离开的那一抹背影。那一头乌黑滑溜的长发,一袭藏青色的旗袍,就像是从民国时忽地走到现在的女子。而名片的消失,使得这一切更像极了一场一厢情愿的幻觉。

不知为什么,刘纪允的脑海里忽然冒出他在大学二年级时,相处了近半年的女朋友,而他越是拼命想要记起她的样子,越是发现记忆已然模糊不清,依稀间记忆薄得只剩下她从廊檐下走过的步态。

想去寻找那名在巷间偶遇的女子取回曾祖母照片的想法,也是忽地升起的念头,急迫的没有预期,却似乎又承载了满满说不清的期许,谁料事与愿违,空空的只留一腔惆怅与遗憾。

郝胖子打来的电话把他从冥想中拉回现实。

电话里,他们约定今天下午三点,在鲁迅公园附近的“逆流时光”咖啡馆见面。

“死胖子,又搞什么花样?”挂了电话的刘纪允有一些不爽,因为郝胖子在电话里遮遮掩掩的神秘兮兮,分明还透露着一丝得意。

刘纪允步入“逆流时光”的大门时,郝胖子早已站在一个里面的卡位上向他挥手。

郝胖子:“小k哥啊,怎么现在才到?”

刘纪允抬手看了看手表说:“差五分钟才到三点呢。”

“我都等了大半天了。快!快!帮我瞧瞧,我这身打扮怎么样?”

郝胖子这么一说,刘纪允才认真地打量起面前堆了满脸得意和一丝忐忑的郝胖子。从胖子今天的这身行头,还有梳得油光滑亮的头发来看,确实花了不少心思。只是那身怀六甲似的肚腩是遮掩不住的,还有那条明晃晃挂在脖子上的,让人难以忍受的,小拇指粗的黄金项链。

郝胖子:“阿玛尼西服、gucci鞋子、欧米茄腕表、LV钱夹,可以吧?”

刘纪允:“相当可以。兄弟您可是从苏北过来的?”

郝胖子:“你全家苏北的!说正经的,这身还可以吧?”

刘纪允环顾四周问道:“这是你妈帮你约好相亲的地方?人家姑娘还没来?”

郝胖子眯起眼睛笑着摇摇头,然后招呼服务员过来点单。

郝胖子要了杯蓝山,刘纪允要了杯本州。

郝胖子神秘兮兮地凑过脑袋说道,“你还记得上周末我跟你说起的那姑娘吗?我终于找到她了,她是一位精神科医生。”

“什么姑娘?你脑子坏了?干嘛要找精神科医生?”

“侬脑子才瓦特了!就是上周六上午,我打电话和你说的那位,那位堪比五十年陈年茅台的姑娘。”

刘纪允差点将喝进嘴的咖啡喷了出来,“啊?想是想起来了。不过,你上次所说的一见钟情不是真的吧?”

“当然是真的。我今天准备去见她。”郝胖子满脸都是认真。

“你去见姑娘,叫我来干嘛?帮你把把关?还是怕她骗你钱?”刘纪允拍拍郝胖子放在桌面上的“驴牌”钱夹,继续说道,“反正你的钱吧,大多数也是不劳而获得来的,当真要是被骗了,就当是扶贫呗。”

“什么叫不劳而获!那是胖爷我家祖上积德,所以才留下那么几栋房子。”郝胖子侧侧身,压低了声音说道,“说真的,凭胖爷我的直觉,那姑娘肯定不是凡俗之人。叫你来,一是给我壮胆,我一个人不敢去。二是我想接近她,但又找不到机会认识,所以,我寻思着假装患有精神疾病,找她看病如何?”

看着郝胖子的认真劲儿,刘纪允只觉得哭笑不得,“胖爷,就您这气色、您这装扮,可不像是有精神病的。你看过那些赤裸着身子四处乱跑的人没有?那才像精神病。要不,为了增加真实度,您把这身行头都脱了,跟那些人学学。”

郝胖子拍了刘纪允一巴掌,说道,“没空跟你玩笑!就这么定了。你陪我一起去!”

结完帐,刘纪允在郝胖子的带领下穿街过巷,步行到一栋典型的民国时期别墅面前,黑色的铁门紧紧地关着,门边的木牌上写着“释压会馆”四个大字。

刘纪允小声提醒说:“胖子,这儿的租金可不便宜。里面的计费可能是按秒计算的。”

“胖爷我缺钱吗?再说,为了‘一见钟情’,别说是民国别墅,就是白宫,胖爷我也要闯闯。少废话,快扶着我。哦,不对,是拽着我。你拽着我敲门,我是病人,精神病一般都是不想来看精神病的。”

刘纪允扯着胖子按下门铃。一个姑娘清脆的声音飘了出来:“请稍等,马上来。”

随着脚步声停下,铁门上的小窗被打开,一张清纯的脸庞在小窗后露了出来,刚才的清脆声音带着满脸的疑惑再次响起:“你们是?”

刘纪允把郝胖子推到身前,说道:“我弟弟最近有些不对劲,按百度的说法似乎是抑郁症的症状,听说陈医生在这方面特别厉害,所以想找陈医生给他诊治诊治。”

郝胖子一边假装不情愿的后退,一边说道,“哥,我好着呢。我怎么可能会抑郁呢,不就是睡不着也不想说话嘛。”

小窗后的姑娘瞟了一眼郝胖子,然后对刘纪允说道,“对不起,先生,今天是周日,我们不对没有预约的客人营业。”

刘纪允沉默了片刻,在姑娘准备关上小窗的瞬间,大声说道:“姑娘,您就通融一下吧,我们专门大老远从北京过来的,还请您行个方便!”

姑娘正在犹豫,房子里传出另一位女子的声音:“小韩,你让他们先进来吧!”

铁门打开,郝胖子首先闪身踏入院门,刘纪允倒成了跟随的那个人。

只一道铁门的距离,门里门外却是不同的世界。越是接近房门,扑鼻的花香越是清晰。一位一袭白色衣裙的女子正侧身坐在廊檐下,摆弄着手中花瓶里的花枝,白色裙摆肆意地铺在她脚下的地板上。阳光打泻在她纤细的手指上,显得格外娇嫩白皙。

刘纪允稍稍一愣,恍惚间觉得仿佛在哪里见过此人,却又一下子想不出准确的答案。

女子的声音柔柔地飘了过来,“薇薇,你先领客人去会客厅休息,然后帮他们准备两杯饮料。”她的头都未曾抬一下,就仿佛这些话是跟她手中的花枝说的。

刘纪允见状,也不好继续在庭院中停留,和郝胖子二人随着韩薇薇进了客厅。

从庭院到客厅的那扇木门,似乎是一扇连接过去与现在的门。置身客厅,刘纪允感觉仿佛走进了民国大戏的片场。不同的是,这里的一切都看不出是道具的痕迹,仿佛每一件家具、器物、装饰都是自民国时期起就摆在它们现在出现的地方,不曾动过。

留声机里的曲子停下的时候,一个女子柔柔的声音响了起来,“二位觉得这里如何?”

刘纪允二人这才从刚才的静逸中回过神来,不等他开口,郝胖子就立即回道,“舒服,这儿太舒服了,刚才我感觉就像被催眠了似的。”

刘纪允盯着眼前的女子,诧异地问道:“怎么是你?”

女子微微一笑伸出手说道,“陈安妮。你呢?”坐在刘纪允旁边的郝胖子急忙红着脸起身握住她的手答道,“郝友才,大家都叫我胖子。”

“好有才?果真人如其名,你也是真够有才的。从我的观察来看,你应该不是精神类疾病患者。”陈安妮抽回手笑道。

不知是因为被识破,还是因为握手,郝胖子显得有些尴尬,红着脸小声解释说:“我……我……我有精神抑郁,我睡不好觉,也不愿意和别人说话,还总是觉得自己快要死了……还有,我的名字是,赤耳郝,朋友的友,才华的才,郝友才,而不是好友才。”

刘纪允看着破绽百出的胖子想帮他圆场,却又实在找不到能自圆其说的解释。除了半句“是你”之外,一向口若悬河的他,竟也不知从何说起。而他心内此时早已几千字的台词奔腾而过,只因惊讶这世间竟有如此巧合之事。即使她留下的名片莫名其妙地消失不见,与她仍会不期而遇,而且还是以如今这种尴尬的方式。

正不知如何下台的郝胖子忽地醒悟过来,戳了一下语塞的刘纪允问道,“怎么?你们认识?”

“认识。”刘纪允下意识地摸了摸空空的裤兜,“其实,我是来取相片的。”

陈安妮歪头一笑:“那天我还来不及向你们道谢呢,谢谢你们呈现在我面前那一个温情的瞬间,简直太美好了……只是,那两位老人家是?”

“我曾祖母和她的保姆。”刘纪允答道。

陈安妮追问,“上海还有那样的石库门吗?”

搞不清状况插不上话的郝胖子,那里肯放过说话的机会,急忙回答说,“陈小姐要找石库门啊?城隍庙、新天地、田子坊周围都有啊。我听你的口音似乎是上海本地人,怎么会不知道哪儿有石库门呢?”

陈安妮笑着说:“你说的那些地方是游客去的,早就没有了我想要的味道。我想要的感觉是类似于他曾祖母住的那种地方。”

“那敢情好!你要找的是刘纪允曾祖母那儿啊?其实,我小时候也住那儿的。”郝胖子一边说,一边揽起刘纪允的肩膀说道,“我和纪允哥是发小。你如果喜欢那种地方,我可以随时带你去。”

陈安妮忍不住笑出了声,“谢谢你,‘好友才’先生。现在,我的专业知识非常确定地告诉我,以你目前的表现来看,您的确没有精神类疾病。换句话说,我实在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假装精神疾病患者来这儿?难道你们是借取照片之事顺带考察我行医资格?”

事到如今,尴尬的刘纪允也只好顺着陈安妮给出的这个台阶往下走,“不好意思,还是被你发现了,都怪我,好奇害死猫……还请您原谅我的唐突……”

尴尬的气氛就此化开,关于石库门的往事,让刘纪允与摘去精神病患者身份的郝胖子顺利地留在了陈安妮的客厅。留声机里的音乐继续缓缓地萦绕在屋子里,初次相识的三个人就这样听着音乐,喝着咖啡聊天,不知不觉到了天黑。

熟络起来的三人仍觉不够尽兴,竟直落到晚饭结束才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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