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操场之前,我煞有介事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着装。毕竟是我在新环境下接触的第一个班级,要给学生留下好印象。到操场的时候,学生已经都按照班级指示的位置站好了。有一些新生看上去已经熟络,互相说说笑笑,还有一部分或许是从乡下单独一人考到这里的。学生之间的群体性和个体性一目了然。虽然他们很快就都会变成群居动物。
我找到了我的班级,几乎是在操场的角落。看了看身旁还有更角落的十八班,觉得这里离主席台似乎有点遥远。一会儿校领导讲话的时候看不清、认不全领导怎么办?一会儿学生代表讲话的时候,我的学生听不清怎么办?我拿起之前在办公室领到的学生名单,开始对应我的学生。男生二十二人,女生二十人。我用钢笔在一角标注,标注的时候发现这是一支红墨水的钢笔。或许做教师,用这个颜色的时候更多。
新学期的迎新仪式很简单,首先是校领导讲话。党校长“简单”说几句之后,由教导主任卢主任“补充”几句。不过卢主任素以严厉著称全市,所讲出来的大多是校风校训和行为规范的要求,这一部分大家听得很认真,生怕漏了什么重点,隔日再被抓个典型,等等。强悍的扩音器将卢主任发言的气势壮大数倍,空气中似乎掺杂了这些话语声波砸在地球表面后反射出来的二声部。我略微感到乏味,向操场的另一端望去——气势宏大的训话和气势宏大的操场,另外一边是二年级,比起这边稚嫩的五颜六色的阵列,二年级的学生整齐划一的阵势一瞬间抓住了我的视线,白色衬衫反射着阳光引发了少许的眼花,一列列深色校裙随风微动。自从从这里毕业,我再也没有见过这样美妙的阵势了。
卢主任讲话结束,二年级只当开了一次早会,便回楼上课。我们带新班级的老师简单确认了下行走顺序,也准备带回各自的教室,第一天,混个脸熟。
等待进楼的时候,有个学生突然主动找我,问:老师您姓什么?
我有点惊讶学生的思路和问话方式很直接,不过我并不讨厌这种方式。我回答他姓赵。
他说:老师你是教我们哪一科?
我说语文。
他说:老师那我们班将来成立个文学社,怎么样?我初中的时候,班里有个文学社,我们自己做刊物,自己写稿,自己找地方印刷,就是给我们印考卷的那小印刷厂。我们初中做的刊物我还都留着呢,有我们班的,有校文学社的。校文学社人太多了,弄得太乱,还不如我们班自己做得好。我下周带来几本,老师你看看。
我略一思考,不知道课程是否紧张,而且我教语文和班级成立文学社貌似没什么联系。教得了语文教不了文学,在场的每一个人,看上去文学气息都比我浓厚。也许只是因为他们更年轻。
我说:这个,学校过一两周就有社团招新,校文学社应该弄起来更规整,对于你们更合适。
他说:校文学社,我也想去,不过只想打打酱油。我还是想做我们班自己的刊物。老师你看,我们这一批同学,要一起生活三年。我初中班主任就说了,我们每天早上六点到学校,晚上九点放学,我和同学在一起的时间,这三年比和爸妈在一起的时间都多。
我心里琢磨,早上六点还好说,晚上九点……这糟学校,不是不让补课了吗。
我说:那也可以,是个不错的提议。我拿起名单问,你……叫什么名?
孩子脸上挂上了小小成功般兴奋的微笑,说:我叫叶林,名单中第二个就是我。他指了一下我手中的名单。
名单几乎是按照分班考试时候的名次来排列的。排在前一百名被编排到九班和十班,一百名之后,在其他班级平均分开。这个名单正好也作为学生的学号,学号在前的,也正说明分班考试的时候发挥比较好,分数比较高。叶林这个孩子,看来是半只脚踏进了快班,但可惜就这么半只脚,还欠了临门一脚。按他的状态,我觉得是不是如果他考试那两天不要去考虑什么文学社,或许他现在就不是我班里的一员了。
我想拿起笔把学号对应一下,发现前面几个女学生看着我,面露惧色,我疑惑地问:你们……
其中一个女生略带发抖的声音说:老师,你早上勇斗歹徒了吗?
我说:啥?
然后我低下头,发现那支红色墨水的钢笔,在我的衬衣口袋里没有老老实实地坐稳。它漏水了。漏了很多,我胸口被染红了一大片,乍一看还真以为是勇斗歹徒,被歹徒利器所伤,但是利器差几毫米,没有伤及要害,所以呈现了一个流血不止但站在操场上并且与学生愉快交谈的大龄男青年的形象。我赶紧把笔掏出来,钢笔还在彰显存在感般地向外渗红墨水,我很尴尬地对我的学生,尤其是女学生们说:老师被劣质钢笔坑了,那个,抱歉,我马上处理一下。
刚好轮到我们班进教学楼,我把学生们领上二楼进了教室,让他们先随便落座之后,赶忙跑去办公室,把衬衫换掉。进了办公室,李老师一脸惊讶地看着我,怎么啦?第一天就和学生发生武斗了?
我说:没有,我被您这红墨水钢笔文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