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澈想过这个世界对自己很过分,连一点线索都不留给她。
至少目前是这样的。
如果世界有拟人体的话,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去踹上一脚。
你能想象吗?
一个人在干净整洁的房间中醒来,望着天花板,想想起些却发现脑子里一片空白,记忆就像突然被抽空。
床头柜上那古怪的鹦鹉闹钟的时针正好指到数字八。这时,它突然跳动起来,大吼大叫道:“早起!早起!美好的早晨开始啦,哈哈哈哈!”
嵇澈的记忆就是从这里开始。
这是一个很不美好的开头。她按下鹦鹉闹钟,恶狠狠地瞪了它一下,随后又无奈地放下它。这个配色毫无任何品味的鹦鹉闹钟在被瞪的时候,脸上的绿色笑脸似乎充满了嘲讽。
她放下闹钟后环视整个房间,很普通的单人间,有书桌和衣柜,还有最不可缺的床。
鹅黄色的窗帘遮掩着窗外的一切,保护着房间内的宁静,从另一种角度来说也守护着房间主人的美梦。
不过从那鹦鹉闹钟来看,美梦是不存在的。
光着脚,踩在木质地板上,嵇澈轻轻地走到窗边,拉开窗帘的一角。她一点点地移动窗帘的位置而不是直接拉开,小心翼翼地像个孩子。
阳光透进来,外面的场景也印入眼帘——车水马龙的大街和林立的高楼大厦诉说着大城市的光景。
看过窗外后,她拉上窗帘,重新坐回床上。
现在,她记得一些什么呢?一些沉重的规则,被人们称作世界法则的东西,还有便是世界的全貌——总世界和分世界这些复杂的概念。
她拥有的是知识,而不是作为人情感交际方面的“记忆”。
嵇澈所在的世界被称之与总世界,而由总世界衍生出去的其他世界便是分世界。
以上是简单的说法,具体的她不想花时间去做过多的阐述,她想知道的是她是谁,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关于自己的一切才是她想了解的重点。接下来的时间,她在房间里翻找书本笔记,任何一个有记录的东西都不放过。
可结果事与愿违,她就像是凭空多出来的一个人一样,笔记、书本里的信息都恰好避开自己是谁这个问题。桌子上放着的手机,她能清楚地记住密码开锁。联系人列表印出的却是一片空白,也没有任何联系记录。上面下载着各种APP,但每个APP里都没有账号登陆记录。
仰头一望,又是洁白的天花板,嵇澈歪着头,很想像一个孩子一样大吼大叫来发泄不满,但理智告诉她,这样做就是一个疯婆子。
那一瞬间,她感觉糟透了,世界都是洁净的白色,记忆里下了一场大雪,掩盖了其他颜色,除了白色还是白色。
只有雪,让她怀疑自己的记忆就是一个空壳,里面装着无用的白。
想了也是白想,她干脆把目光移到房间的那扇木门上——门外会不会有什么线索。
她并没有立刻去打开门,而是转身走到衣柜旁,拿出一件白色的连衣长裙。里面有各种类型的衣服,分辨不出嵇澈以前的偏好。房间内正常的出行用品倒是齐全,也不会说出现什么没有鞋子、衣服的窘况。
换好衣服后,嵇澈径直打开门,门外是宽敞的客厅。沙发和桌子上没有什么灰尘,应该是不久前才被打扫过。然后,她随意地在屋子里逛了一圈,普通的单人间内并未出现什么有用线索,痕迹如同被刻意抹去了一般。
回忆结束。
嵇澈捧着一杯热可可,包里揣着车票,静静等候着。从醒来开始算,已经过了一个星期。她过得不算愉快,甚至有些手足无所的感觉。她能记起只有知识,可以算半个空白之人。普通人能简单地回答上来的“几天之前我是不是还在这座城市中”之类的问题,在她这里就是世界大难题。
嵇澈尝试着在城市里寻找以往的痕迹,她详细地知道哪条路通向公园,哪条路通向世纪大广场,脑子里有一张属于这个城市的地图,却没有关于自己与城市“互动”的记忆。她想,自己有可能在这里生活过,还有种可能就是莫名其妙被丢在一个以前了解颇深的地方。
在来车站之前,她穿过拥挤的人群,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孩子伸手向大人索要糖果,年轻漂亮的姑娘和她的伴侣甜蜜地走进商场,周末也要加班的上班族匆匆忙忙赶向公司。这一切都谱写着日常,没有什么不对劲。可在嵇澈眼里却熟悉地可怕,也陌生地可怕。人们很难想象陌生与熟悉能在同一事物上体现出来,偏偏此刻她却在亲身经历,比想象更恐怖。
我是谁?我在干什么?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嵇澈认为这些问题蠢透了,可又不得不去想。用英文解释就是“what”、“how”、“why”,这些简单的英文字母组合就可以把她难倒了。于是,在几天的无果寻找后,她决定放弃。
人为什么就不能看开点呢?没了记忆还是得照样活,又不是说不能有新的开始。为了避免睹物伤情,嵇澈打算离开这个城市。这次来车站就是为了去临近的城市萨弗拉看房子,找到居所后就回来整理要搬过去的东西。
列车候车屏幕上显示的是通往萨弗拉的列车因故晚点。周围的人要么互相交谈以打发时间,要么低头玩起手机。偶尔有人抱怨时间,也只是提起一点便又做自己手里事。
嵇澈闲着无聊,捂着装热可可的杯子开始看早间新闻。
周围的吵闹声逐渐小了起来,她下意识觉得是人们明白了什么开始安静起来。可实际上,并不如她所想,当她再次抬头时,四下无人……
情况不妙啊,她苦笑着环视四周。
这时,伴随着车鸣声,列车进站,入口处自动开启。电子屏幕上滚动的长串文字只剩下一串代码。本应该敞开的候车厅入口也被关闭。
所有的路都被挡死,只剩下走上列车这唯一一条路。一双无形的手在空中作出邀请,怀着真挚的祝福希望唯一的乘客能快速踏上旅行。
这下,即使这辆列车通往地狱,也不得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