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花烂漫,熙风缠缠,一派天朗气清,可饶是如此明媚的天,却依然愁了一双细弯的眉。
愁眉的,是一个身穿绿纱素衣,身形似柳的女子。
她半纱遮脸,眉目愁怨,默默注目着远方,她围着和煦的风,立在这烂漫的红花中,却像一枝落入朦胧烟雨里打了结的丁香花。
“姑姑!你怎么了?”
一个软糯的声音响起,现出一双水灵灵的葡萄眼,她将目光收回来,伸手摸了摸她的头,笑道:“榭儿,把手伸出来。”
女孩儿听话的伸出手,和煦的风便从她娇小的手掌里流过,她又笑着问道:“榭儿感觉到了什么?”
女孩儿头微微一歪,答道:“嗯——什么感觉也没有。”
她笑道:“把眼睛闭起来,用心。”
女孩儿便闭上了眼,良久道:“姑姑,好奇怪。”
“奇怪什么?”
“风很奇怪。”
“然后呢?”
女孩儿答道:“我以前跟着姐姐爬树的时候,很热,但树上的风凉凉的,可是为什么,这里的风是热的呢?”
女孩儿说着睁开眼睛,露出渴盼的目光。
她看着女孩儿的目光,答道:“因为这是旱风。”
“旱风?”
她点点头,说道:“这是因为南海起了大火,火星子便藏在了风中,不远万里的来到了这儿。”
女孩儿惊呼:“那我们这儿也会燃起来?”
她笑着摇摇头,“不会,只是这旱风呆得久了,土地会有裂缝,而北海下来的寒风遇上旱风之后,便是无休止的大雨。”
“下雨,不好吗?干了那么久。”女孩儿眨巴了眨巴眼,问道。
她笑着摸了摸女孩儿的头,说道:“大雨下来,会钻进土地的裂缝里,抗的住便好,抗不住的,一座山都会倒塌。这世上所有的水,都不会失去方向,哪里低,它们就往哪儿去。”
她说着顿了顿,“到那时,山脚下的村子还有城镇都会淹没于此。”
“那,怎么办呢?姑姑。”小女孩儿一脸愁苦的问道。
她笑道:“榭儿要相信,在这世上存在的所有物。”
榭儿摇了摇头,直言道:“姑姑,榭儿不懂。”
她便轻轻叹息,“是啊,当时的我,也不懂。”
榭儿睁亮眼睛,安慰她道:“姑姑别难过,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看着她水灵灵的眼睛笑了,榭儿摇了摇她的裙摆,一脸娇嗔着说:“姑姑还没告诉我,大水来了该怎么办呢!”
她道:“大水不光是人类的灾难,也是世间所有生灵的灾难,所以一颗石头,一座山,一棵倒下的树,一个种族,都会奉献自己的全部,哪怕力量微乎其微。”
她说着看向远方,榭儿也随着她的眼光看过去,只见一座苍绿的山,环绕着模糊不清的烟雾,若隐若现,只听得她道:“长右山有一灵兽,名曰‘兽驳’,春分出没,秋分退隐,尤爱清溪,它们形状如马,白身黑尾,额上只长着一只角,脚掌如虎牙爪,其音如吟。但是它们最特殊的,不是它们的脚掌,也不是它们的独角,而是它青绿色的眼睛,因为它的眼睛能装得下整片‘长右山’,凭借对灾难的敏锐,它们成了这长右山之灵,因为喜爱清溪——”
她忽然一顿,笑道:“榭儿还记得,水在什么地方最清澈吗?”
榭儿点点头,“当然记得啦,从山涧中冒出来的水最清澈!”
“是啊,兽驳的爪子就是天生挖开山缝的利器,大雨来临之时,就是它们最忙碌的时刻,因为它们要把雨流全都引进地底,让长右山一脉一如既往的水土平衡,所以,人们往往于大水之日见之,故以为它是引发大水的灾兆。”
榭儿听得小眉毛一皱,“怪不得,村长爷爷要派人去捉它们,姑姑,我们赶紧去拦住他们好不好啊,林苍哥哥他们也回来了!”
“榭儿,你说什么?”
榭儿抬起水灵灵的眼睛不知所以地看着她,“拦住他们不好吗?他们要去捉‘兽驳’。”
她摇了摇头,问道:“你刚刚说,谁回来了?”
榭儿答道:“林苍哥哥和秋深叔,姐姐也为了见他们才没有和我一起来。”
“不好!”她忙道,“他们在村子里?”
榭儿点点头。
突然漫漫花海中起了一阵风,卷起了不知何处而来的一波柳叶儿,只见那柳叶儿聚拢来幻作了一个绿衣女子,扎着两条乌黑的辫子,同样面巾遮脸,但却杏眼微垂,眼神涣散,听得她应声道:“主人。”
“春心,你送榭儿回去。”
榭儿忙问:“姑姑,你要去哪儿?”
她闻言看了一眼远方,答道:“长右山。如果来得及的话,说不定还能追上他们。”
“木蔓,好久不见了。”
突然背后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木蔓回头一看,眼眉不由得微皱起来,这个男人面容极丑,有半张脸的肉皱,皱起来坑坑洼洼,像一块枯死了的树皮,而另外半张脸又极其工整,俊眼修眉,面色白皙,饶是如此反差极大的模样,她依旧认出了他,“是你,夏苼。”
他不由得干笑了两声,说道:“没错,是我,见到我很吃惊吧?我变成了这副模样。”
木蔓沉默了好一阵子,吐出几个字来,“冤冤相报何时了。”
“冤冤相报?”他忽然又笑了,“如果不是他执意要去筑神台,我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冬棽和木心又怎么会死?你难道不恨他吗?木蔓。”
木蔓眼睛里稍有疑虑,又听得他道:“你如果不恨他,又怎么会这么多年来从未见他?但是我就不明白了,你既然恨他,为什么现在要去救他呢?”
木蔓抬起眼眸,“我去长右山,并非是去救他——”
“你还是低估了我对你的了解啊,木蔓。”他打断她。
木蔓干笑道:“你也低估了秋深哥对你的了解,你以为他不知道是你的圈套吗?”
他闻言气极,额上都冒出了青筋,却又裂开笑来,“我就是要让他死,今天谁也拦不住我!”
他说着从手里掏出一节血红色的鞭子来,那鞭子一现,周围的红花便迅速凋谢,木蔓见此,疑惑道:“这难道是——阳刃?”
“你从哪儿得到的?”木蔓睁大眼睛问道。
“这你就不用管了!”他说着一挥鞭,万花凌云,带着疾劲锉骨的风呼啸而来。
在临近木蔓的一瞬间却被一层柳叶墙挡了下来,木蔓道:“你专门寻了此物来对付我?”
他道:“不,是它尤爱木灵——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