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云派山顶向来是苍云派柳氏独居的地方，也算是门派禁地。
此刻地处西南的苍云山已经有了融融春意，几棵招展的迎客树今日绿意好像格外透彻。柳红衣独自一人登顶，望着亭子中的老人，心中莫名一紧。
她虽然就住在风光最秀丽的山顶，可这处亭子和亭后的那处小院子是父亲柳云风严令禁止他们靠近的。小时候，叛逆的弟弟柳千仗着父母对他的宠爱，偷偷潜入那处院子，后来生生被父亲打断了双腿，接上后在屋中待了数月方才恢复正常。一向乖巧的她是从未踏足过此处的，更何况很小的时候就她被人带走了，如今回到山上也没有几年。
亭子中的老人早就察觉到有人靠近，身子微微一倾，斜着眼瞥了一眼停步的柳红衣。
柳红衣恭敬行礼，“参见太长老。”
那老人转过身，看着挂在柳红衣腰间的柳叶刀眉头微皱。
“我苍云派的弟子都不练剑了吗？霸凌九杀虽然取自刀意而创，可终究还是剑道呀！”
柳红衣直起身子，这才敢打量这位从未见过面的“邻居”。一张满是周围的脸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沟壑，但是五官极为突出，格局很是鲜明，更为奇特的是在左眼边一颗淡淡的泪痣如同点睛之笔，在年轻时一定也是个绝世美男子才对，身躯挺拔像是一棵参天的柏树，白面短须，那张脸仿佛不会笑一样，始终紧绷着。柳红衣在老人的身上仿佛看到了一丝剑意，虽是一丝，可依旧让她心惊，这是在苍云派第一人的父亲身上也不曾感受到的压迫感。
“回太长老，小女柳红衣，九岁离山修行并未休习剑道，而是练刀。”
老人仔细打量着这个一身红衣的小姑娘，忽然嘴唇微微一抿点了点头，也不知道这是不是算作笑了。
“在云风的口中听过你，她很为你骄傲。”
柳红衣心中一暖。
“太长老，这次打扰实在是门派遇到了祸事。”
她刚要晓之以情，却被老人直接打断。
“事情我都知道了。云风这孩子这些年为了门派着实做了不少，只是也惹下了不少祸事。你回去吧，我会去处理这件事。”
“多谢太长老，可需要我们相助。”
老人一愣。
“相助？你们？你指的是你还是门中那些供奉的长老呀？”说着他微微摇头。“一群墙头草，不出去惹祸就不错了。”
说完，老人转过身摆了摆手。
柳红衣会意，不再多待，转身离去。
……
此时的京城中天上下着鹅毛大雪，谁也没想到在天气转暖之际还能等到一场瑞雪。观星监中的国师宋珧坐在高台上，望着漫天白雪心静如水。一旁的小童已经催促他回屋很多次了，外面天冷，坐在雪地里容易着凉。
“先生，回屋吧！”
“再坐一会吧！这是一场瑞雪，这可比起南边那些糟心事让人舒服多了。”
“可现在南方的旱灾灾情已经有所缓解。于大人和杜大人治理地好着哩！”童子双眼放光，显得十分跳脱，惹人喜爱。
宋珧抖了抖紫金袍服上的雪花，哈哈大笑。
“你这娃娃懂个啥，让这两冤家一齐去赈灾，还不是你金爷爷的小算计。料定这二人定会暗中较劲，看谁能够更快解决问题。只是等到海难停息，旱灾缓解，江南道的贼患也消停下来，我大明的国库还能剩下几成啊！”
“最新的情报不是讲宁宇军驻守的南阳郡和远洋郡的海难已经停息了吗？”
宋珧伸手一拍童子的头，轻斥道：“你这娃娃懂个啥？！海上的狂风巨浪是停了，你知道海边的支撑军事的居民乡镇甚至几处城池有多少人无家可归。”说着说着，仿佛这场大雪带来的好心情全都消失不见。
“庙堂上还没解决各地的纷纷扰扰，江湖上又开始出事。真是多事之秋呀！但愿此时，不会有什么金帐王朝发兵南下。”
童子揉了揉刚刚被拍过的头，眨了眨灵动的大眼睛。
“先生，那上楚也是隐患哩！还有……”
一向儒雅的国师宋珧双眸一瞪，嗔怒道：“还有什么！”
童子赶忙连连摆手，“没什么，没什么。”
宋珧冷哼一声，站起身拿起地上的蒲团向身后的高阁中走去。
童子跟在后面，只敢委屈地呢喃：“南边也是容易出事的嘛！”
回应他的只剩下漫天无声的白雪和渗入骨髓的寒冷。
……
京城门口，今日刚刚放开了禁制，一些为了养家糊口的小商小贩匆忙拜完年便上街做起生意。如今是正儿八经的继宁十六年了，希望这场瑞雪可以带来福音，成为一年的好兆头。
头戴斗笠的邋遢老人，步履极快，脸上挂着泥巴，嘴角失踪挂着笑意，活像一副泥菩萨，只是这笑容像是精神失常总令人不寒而栗。
他抬起头望着高大的城楼，叹息道：“嘿，这里就是京城了吧！好久不见，倒还是那么巍峨雄壮。你当年挡不住明军，今天也一定挡不住我吧！”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突然高亢起来，裂起嘴角看着每一个路过的行人。
行人们下意识加快了脚下的步伐，离他远远的不敢靠近，生怕这人脑子有问题暴起发难令人猝不及防。
……
城中的醉芳楼三楼绣房，一名小厮恭敬地敲了敲门。
“进来。”一声轻柔的嗓音穿过门扉。
小厮蹑手蹑脚推开门走进去，又轻轻关上门，便站在了门口，头也不抬。
“什么事呀？”那温柔的女声又响起。
“回锦当家的话，有一怪人出现在京城门口，经属下查实，此人并不在户部的江湖花名册上，来历不明。”
“嗯，我知道了。让人盯好他！”
“喏。”说完，小厮轻轻退出绣楼。
那女声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景月那小子现在在哪？严大祭酒家的乖乖孙女可是偷偷溜出府去了。明明家里撮合他和那个状元爷言轻的，这回倒好，带着只竹箫就离京了，你小子等着被严祭酒扒皮抽筋吧！”
说完，她开心轻笑。
“好在老娘心善，把她支给你的清音房照料了，不知道严大小姐找到你时，你该怎么犒劳护送他前去的四大闻风妙探之一的孟知秋！”
一道巴掌突然拍在她的头上，锦烟霞转身望去，笑容戛然而止。
“姑姑。”
被唤作姑姑的自然是八门之一的景门门主戚同筱。此刻的戚同筱一双睡眼朦胧，头发散乱，看着锦烟霞正在易容的脸颊，没好气道：“臭丫头，你还小，有四大闻风妙探之二的清音房可是从你手上抽离出去的。你损失了这么大一助力还笑得出来？”
“姑姑，四大闻风妙探又不是四大捕快。况且我的职责只是京城情报，把持着清音房也会授人以柄的。”
“倒也是，还好是交给了总门主，要是交给别人，我非要找上六扇门的门不可。”
说着，身子摇摇晃晃走回了房中，口中还碎碎念道：“你小点声音别再吵醒我了。”
锦烟霞望着戚同筱的背影偷偷吐了吐舌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