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时，麓泉城外遍地金黄，成片的稻谷，摇摇欲坠，风吹过，带起了一层层金色的麦浪。
柳不语和牧横走在稻谷中央笔直的驿道上，二人犹如走在麦浪之中，甚是出尘。
柳不语看着一旁沉默了很久的牧叔问道：“牧叔，你服下焃桂叶了吗？”
柳不语提到这。
牧横却尴尬的笑了笑，摸了摸怀中，掏出了一个木匣，打开来看，正是柳不语那日摘下的焃桂叶。
“牧叔，你这是为何？”柳不语看着焃桂叶有些不解。
牧横叹气道：“这焃桂叶，于我无用。”
柳不语急忙问道：“牧叔不服下焃桂叶，又怎么知道没用呢？”
……
……
稻穗摇晃，微风拂面。
沉默了片刻
牧横思索片刻，稳住了心神，怕自己会忍不住一吐为快，藏了这么多年的心事，此时前功尽弃便是不妙。
牧横一双黑眸盯着柳不语说道：“不语，这片焃桂叶对我没用，还是你自己服下，不能让你辛辛苦苦白忙活一场，牧叔会过意不去的。”
柳不语连忙摆手，“牧叔，我吃过一片了，不信你看，我现在的身手比原来可快多了。”说着柳不语打算卖弄两手。
可牧横伸手搭在柳不语的肩膀上，柳不语能拉动一头牛的力气却丝毫没能动弹。
牧横笑着说道：“不语，我知道你是好心，可牧叔可没以歌好骗，焃桂叶服用七日内筋脉中有隐隐红光，我观你筋脉中并无红光，你应该另有机遇吧？”
被看穿了，柳不语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说道：“牧叔，那你的病怎么办，这焃桂叶没用，那总该有什么其他药有用吧？”
牧横摸了摸柳不语的头，将焃桂叶塞入了柳不语怀中，“牧叔自己的病自己心里有底，你就不用操这个心了，等日后你若能帮上忙，牧叔一定会不客气的。”
柳不语只好答应，“那牧叔可要一言为定。”
牧横宽慰的点了点头，看着面前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道袍少年，想起文道长的告诫，牧横心中叹息，可至始至终让自己不能插手，牧横一个七情六欲的人，终究是做不的。
牧横将步子放缓，在驿道上印下了一个个的脚印，轻声说道：“不语，你真的想知道这江湖吗？”说着牧横望着天边，眼神无喜无悲，只是声音轻淡，似乎不想让他人听见。
柳不语扭头望向牧叔，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随后有些兴奋的点了点头，“牧叔，我想知道！”
其他少年的江湖梦，是怒马鲜衣，是行侠仗义，而对于柳不语来说，这些不过是虚妄，只有进了江湖，柳不语才能习武，才能找到那人。
牧横开口问道：“不语，何为江湖？”
……
“鱼龙混杂便是为江湖。”这是柳不语的认知，可什么是龙，什么又是鱼，柳不语却不知道区别。
这十年，就一处红叶山，江湖，对于柳不语来说还是太远了。
“不对！”此时牧横神情无比严肃，指着前面的麓泉城说道：“不语，那便是江湖，人便是江湖，我两人也是江湖，可说到底，有人的地方便是江湖，可武人的江湖，只要置身其中，人如鱼，就不可能再走得出去，即便日后得以化龙，也挣脱不得，入江湖，难善终。”
牧横见柳不语毫无惧色，便语重心长的继续说道：“所以不语，牧叔希望你一世平安，你如果想日后去当官做生意，牧叔都觉得不错，可进不进这江河湖海，习不习这武，牧叔希望你谨慎！”
……
……
“嘿嘿，一世平安吗？”
柳不语望着东边，自嘲的笑了起来，慢悠悠的说道：“牧叔啊！不语已经没有什么一世平安了！”
平安？在柳不语眼中轻如鸿毛。
莫说什么江湖，要是能了了恩怨，我柳不语这条性命，在十八层地狱走上一遭又何妨？
柳不语眼中闪烁寒光，斩钉截铁的说道：“牧叔，不管如何，这江湖我入定了。”
牧横看着眼前认识了多年的道袍少年，这一刻，似乎又变的无比陌生。
牧横不死心想尝试一二，可知道柳不语心意已决，便只能继续说道：“不语，那我问你，江湖有高低之分，你可知为何？”
柳不语摇了摇头。
“因为江湖中，只有一条路可走，名曰天涯路。”
“天涯路？”
这个词柳不语从来不曾听说过。
“对，修行习武，古时本无甚指引，而前人大才，为我等武夫探出了一条波澜壮阔的大道，而武夫习武，本就是为了走天涯，所以称作天涯路。”
牧横看了看柳不语迷茫的模样，继续说道“江湖中，大多数人其实都是下六上三，称为九俗之流，这便能让习武之人自知，九俗下六是为尘土，意思很名确了，此类人多如尘土，也如尘土般不值一提，江湖中大多是此类人在摸爬滚打。”
“那上三就是天涯路？”
“非也，上三是为脱俗，此类人虽已经高于凡俗，内力流转不同凡响，但想看见这条天涯路，还需天资努力，而这之后能往天涯路上走的人，才算不枉此生。”
“那牧叔，走上这条路上的风景又是怎么样的呢？”
“坐看花开花落，笑看云卷云舒。”牧横大笑着说道：“不语呀，每个人看见的风景不同，才有那风光无限好。不过嘛！天涯路上有这么句话，清璞本心，青山如我，便风雨无惧！”
柳不语牢牢的将这些话记住，问道：“那这些话又是什么意思？”
牧叔却摇了摇头，示意只能自行领悟。
柳不语也明白不能好高骛远，回过头来问道：“牧叔，那九俗又是怎么划分的？”
牧横满意的点头道：“很简单，能打过三位普通汉子，便是九俗下六的六，而五可敌六三人，以此类推，尘土便是这样，而能内力气机流转，便是进入了脱俗。”
“那上三脱俗最厉害的人，岂不是真可以千人敌了？”柳不语惊呼。
牧横笑着摇了摇头，“不语呀，这世间哪有这般简单，所以我才说只是可敌下一境的三人，并不是说算成普通人，虽然沙场上有称呼千人敌万人敌的，可九俗之流，一百勇猛军卒在阵地上耗死他绰绰有余。”
随即
牧横盯着柳不语说道：“况且，这只是根基，牧叔要你死死记住，在江湖上，不可轻视任何人，一个普通孩童，也有可以置你于死地，就算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只要有一瓶毒药，想杀人也并非难事。”
柳不语认真的点了点头，将这些话记入心中。
而以后的日子，牧横说的话，也屡次向柳不语证明了是对的
……
可是路短话长。
麓泉城已经离的越来越近，牧横的语速也开始加快。
“走天涯路，本心乱，那就一切休谈，没有人天涯路的风景是相同的，所以，不语，你的绝美风光，得自己去领略。”说着牧横突然驻足不前，说道：“该说的都说了，便不同你进城了，不语，最后听牧叔一句劝，有些事，终究是大不过命的。”
柳不语还没明白牧叔的话，一眨眼的功夫，牧横已经踪影皆无，柳不语拿着木匣望去，四周风吹麦浪，随风摇摆，笔直的驿道上弥漫着谷子香气，只剩下了柳不语一人。
柳不语看着远处灰色的麓泉城城墙，又低头看向怀中的花蝴蝶，拳头捏的有些紧。
牧叔的本事，柳不语明白，可牧叔不愿意教，柳不语便不想强求，有些东西，注定靠的只有自己。
“不管什么九俗天涯路，我柳不语一定会走上去。”
麓泉城外的黄土长道上，一位灰色道袍的少年，孤零零的迎风而走，与偌大的麓泉相比，渺小的可怜。
少年衣袂飘飘，两旁田野麦穗摇晃。
而那少年，忽然想起那城中佳人，嫣然一笑。
这世间的路，哪能拦得住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