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陪客
日子不咸不淡不紧不慢不冷不热地过着。每一个平凡的深夜过去，迎来的都是一个更平凡的清晨。围城岁月就是这样的寡淡无味。有时候我对着电脑做功课，做着做着恍惚觉得自己还没有结婚，还是个未婚女子。虽然不知道后面的命运是什么，但是，至少还是有那么一点点些微的悬念的吧，而这个悬念，就好象是挂在驴子面前的胡萝卜，驱使着它在一直往前。
只是，常常在这样恍惚出神的时候，文瑄常常都会进来叫我“老婆，晚上吃什么？”
为什么连晚上吃什么都要问我，我有点心烦。但是又不能平白无故地摆脸色给他看“你想吃什么？”结婚后我渐渐学会了耍太极，他有什么问题问我，我就反问回他，由他去作主好了，这样比较省心省力，也不会有什么争执。
他就会开始提议吃些什么什么，我反正吃什么都无所谓，等我有空和有精力的时候，再在家里做一顿饭给他吃，算是调剂一下，这让他也很满意。
吃饭的问题总算就这样解决了。文瑄在结婚后给了我他的附属卡，每个月他都会给我一笔不小的零花钱，不过他会经常逗我拿出来请他吃饭。我告诉他我们不如一人结一次帐，每逢轮到我结帐的时候我就请他吃便宜或者简单的，而轮到他结帐的时候我会拖他去吃豪华大餐。每次他都会说我占他便宜，每次他也都会假装耍赖不肯付帐。这已经成为我和他之间的一个游戏了，是有点无聊，但我们却玩的不亦乐乎。
那是一次去大酒店吃大餐的日子，因为有点晚了，别人都在吃消夜，而我们才开始晚餐。我在看餐牌的时候忽然发现对面桌拥进来一群中年男人，每个人都随身带着一个妖冶女郎，看起来好象都是做生意的风尘女子。在那群男女中，有一个高大的，宽肩膀，灰色西装，拖着一个穿性感小礼服的风尘女的男人，像黑夜里霓虹灯一样在我眼前闪耀了一下，不过那种闪耀并不是流丽，而是刺目。
“是师兄。”我的心一沉，蓦地替三三遗憾了一下，也心痛了一下。他也看见了我，和他目光相遇的一刹那，我似乎比他更加不好意思和羞涩，连忙拿菜单遮住了脸。
哪知过了一两分钟，他很大方地走到我面前，拿开我遮着脸的菜单，依然像从前那般口吻招呼我：“丫头，居然假装没看见我？”
他还是和从前一样，那么帅，那么潇洒，只是当年他那双清澈如水的单凤眼，让女生看了就心跳的温存眼神，现在却已然有点浮肿憔悴并且游离，我甚至在猜想他是不是因为酒色过度的缘故。
他大概是确定我已经看见了他，所以特意过来打招呼的，招呼完我之后，他还很自如地和文瑄寒暄了几句，我感觉，如今师兄的应酬功夫已经是很好了，简直是八面玲珑，让每个人都有如沐春风的感觉。可是，我宁愿看见从前那个羞涩纯良，寡言坦荡，神色安静的他。
他在我们这里坐了一会就离开了，说是要去陪那些客户。
这顿饭让我吃的很没情绪，回到家，我拿起手机刚想打电话，文瑄阻止了我：“如果你是想告诉三三她老公的事，我劝你别说了。”
“为什么，她可是我最好的朋友，我觉得她有权知道。”
“也许她早就知道了，也许他们夫妻早之间已经达成共识。”文瑄一把把我的手机拿了过去，扔在一边“也许呢，是这样子的，为什么一个丈夫有婚外情，老婆通常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很有可能是那个老婆根本不想知道，因为不知道，所以美好；因为不知道，所以日子还能过下去。”
“你的理论有点道理。”我想了想回答“可是并不适用于所有的人，比如我，我还是想早点知道的，早知道可以早做打算。”
过了几天，三三来家里看我，正好文瑄不在，我忍耐不住，半吐不露地说起某一天晚上在哪里看见师兄了，他和哪些人在一起。话说的很含蓄，但是三三竟聪慧过人，听了之后，她的眼里忽地闪过一丝嫌恶与无奈交杂的神情，好象是蓦地在一只苹果里发现了一条肥肥的肉虫，有点恶心，但还不至于惊恐，更不会悲痛：“哦，他又去陪嫖了。”
“什么是陪嫖？”
三三淡淡地说：“他是负责公司业务，负责拉广告的，所以，他一个星期有7天都在陪客户，陪他们吃喝嫖赌，把他们伺候高兴了，才能有生意可做。”
可是，做生意有那么重要吗？重要到三三可以忍受自己的丈夫去陪客人嫖妓？“师兄他是不是只是虚应一下，光付钱而没有实际行为？”
“你真天真。”三三叹气道，“唉，我第一次知道他陪嫖，也是这么想的，可是这世界并不是这样的呢。假如他那样做的话，那些客户会以为他自视清高，没有和他们玩成一片，那么他的功夫就都白做了。他是真上的。”说到这里，不知道为什么，我替三三感到凄然，“他是真上的”，这话怎么说的他好象是去慷慨就义一般。
三三说“我以前也以为他总会和那些委琐乌糟的男人不同，可是，他是被那种生活给教坏了。那种生活的力量很大，他不自觉地一直在往下溜，已经完全堕落了。”
“那你还要他？”我惊讶地问，我记得三三过去老放在嘴边的名言就是，对感情她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我和你不同，你娘家有钱，嫁的男人也有钱，所以，你从来都不担心钱的问题。你试过每个月都要还房贷，车贷，还要时不时地给婆婆家钱吗？那些钱可都是他辛苦陪客户赚来的，我心疼他。虽然有时候也觉得他很脏，可是，我还是心疼他的。结婚那么多年，我们之间早已没什么爱情了，但是还有亲情，他是我的亲人，最亲最亲的亲人。我问你，假如你的爸爸，你的亲哥哥，做了这样的事，你会原谅与容忍吗？到了最后你肯定会的。你会心痛他生活的艰辛和辛苦，你会原谅他所做的一切。”
我觉得三三的话里简直字字句句有血有泪，辛酸的很。“可是，师兄以前是一个多么纯洁的男人。”隔着岁月的归途往回看，我依然很清晰地记得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样子，那时侯他还很害羞，看见女生把目光投向他都会微微脸红。
“这世上已经容不下一个纯洁的男人了，或者说，纯洁也是需要有资格的。”三三说：“不过你家小老公也许还可以。他家里有钱，不需要他为生活付出自尊去换物质；而且他性格安静，又很喜欢你。他和这世上的那些乌糟男人……别管他们是天生乌糟还是后天自甘乌糟的，还是很不同的。”
听了她的话，我忽然想，难道一个纯洁男人的产生，在今时今日，也是需要天时地利人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