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小北因左臂被我咬成“重“伤,在私人医生季昕的叮嘱下留在房间里静养,连学校都不用去了。一连数天,我都不曾见过她,要不是每到傍晚时分传来的断断续续的哀怨的大提琴曲,我还以为路小北人间蒸发了呢!
一周之后,我身上的抓伤也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即使我穿着昂贵的名牌衣服,我也仍旧是那个肮脏的小乞丐,自私自利、目中无人。我在红灯区养成的不良的生活习惯与桀骜不驯的性格无疑让一众看护我的保姆、保镖伤透了脑筋,他们不但私下向路森亚打我的小报告,也开始对我的行为视若无睹。
也不知道是因为路森亚太忙了,根本没有时间搭理我;还是因为我把他的亲闺女路小北打的稍微生活有点不能自理,他生气了不想管我。总而言之我在路家的地位比刚来的那会儿明显下降了不少。
不过,我也乐的自在。没了保姆在耳边不停的叨叨“这个不可以”、“那个要注意”,我在这幢别墅里更加肆无忌惮。
因此,我闯了无数个不大不小的祸。
周六那天早上,我刚从厨房觅完食,从厨房的窗户望去,发现别墅后面还有一个小池塘,水面一片蔚蓝,池中还立着一个纯白雕塑。好奇心突起,我双手柱在厨台,跳了上去,打开狭长的窗子,仗着自己的体格比较瘦小,轻轻松松的钻了出去。我蹲在窗台上,轻轻一跳便无伤的落了地。
高挂在天空的太阳瞬间刺得我眼睛发痛,我将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随处可见的是青葱的草坪,不时还有微风拂面,掺杂着清新的香气沁人心脾,让人不禁扫走心中阴霾。我寻了个树荫处,躺在草坪上随手拔了根狗尾巴草叼在嘴里,眯着眼看着湛蓝的天空,透过树荫的照耀进来的阳光将我晒得懒洋洋的。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梦眼惺忪间,忽听有断断续续的哭声传来。我在睡梦中一旦被人吵醒,脾气比平常要暴躁一倍以上,我揉揉朦胧一片的眼睛,坐起身来,极不满的喊道:“谁啊!”
坐在池塘上背对着我哭泣的小男生,听见突然而来的声音,顿时吓得止了哭声。他转过身来像兔子一样的目光盯着我,眼角还挂着刚刚溢出的泪珠,胸口仍剧烈的一起一伏,他小声说道:“你是谁?怎么在这儿?”
“你又是谁?怎么也在这儿?还哭?啧啧……”
“要你管!”
“我才不管你。”我冲他翻了一个白眼,瞄到了他身旁放着一把与路小北相似的乐器,只不过比路小北的要小很多,我一时没管住嘴:“你也是路森亚的孩子吗?”
他愣了一眼,显然是没想到我居然还认识路小北,他低下头,轻声说:“不是的。我是季逸,路先生私人医生季昕的儿子。”
“哦。季昕的儿子啊,不错嘛!”我指了指他身边的乐器,又用手比量比量,不解的问道:“这是什么?你的好小,路小北的这个那么大呢,都快比她还要高了!”
“她的是大提琴,我的是小提琴。”
“哦,这样啊!那为什么你不学大提琴,让路小北学小提琴啊?男生拿的比女生的还小,不合理吧?”
“我爸说,男生学小提琴像白马王子,女生学大提琴很淑女。”
看着像小动物一样无害的季逸,我的好奇心瞬间爆棚。我凑到他身边做下,开启十万个为什么模式:“诶,你多大了啊?”
“十岁。”
“那你为什么哭啊?”
我看着季逸的脸颊开始发红,他支支吾吾的说:“我今天在六一儿童节晚会上演奏柴可夫斯基的《天鹅湖》时,有一段……错了,被通知了家长,我爸就把我骂了。”
“这有什么大不了的?”我拍拍他的肩膀,拎起小提琴,问他:“你喜欢它吗?”
季逸用特无辜的小眼神儿看着我,样子委屈极了,轻轻的摇了摇头。
我双手握住琴颈狠狠将琴身砸在了池塘边,立马有木屑飞溅而出,差点划伤我们的面颊。我颇不在意的把破损的小提琴随手一扔,拍了拍手,颇自豪的对季逸说:“不喜欢就不要了嘛!那么烦恼为了什么呢?”
季逸这下彻底愣了,片刻后醒悟过来,他咧开嘴大哭着捡起被我摔坏了的小提琴跑远了。
我心里不住的犯嘀咕:唉,我这是做好事啊!他怎么不领情啊?唔,他哭的好伤心啊,我不会是做错了吧?难道,我又闯祸了?
我挠了挠脑袋,终于意识到,我好像、真的……又闯“大”祸了。
我垂头丧气的坐在池塘上,因腿短而腾空的双脚不老实的踢着刚没过脚尖的青草,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情会突然这么低落。早在我记事起,就已经看过了世间太多的无可奈何与人情冷暖。尽管我还是个孩童,也早已对任何人关闭了心扉。
这是我第一次想要帮助一个人,想让一个人感到开心,我不知道我是发了什么疯。可我终于明白,现实与想象终究会有极大的差距。
我坐在原地很久,直到炙热的阳光将我晒得满头大汗,才匆匆跑回了别墅里。
刚走进房门,便听到焦急的话语:“尹晓陌,先生叫你去书房见他。”
我转过头看向那人,说到:“我不知道在哪。”
那人随手指了指右边,说:“那边,一直走。”
我推开书房的门时,路森亚正坐在书房的沙发上看着一本厚厚的羊皮书。他瞟了我一眼,端起一青花瓷茶杯抿了一口茶,漫不经心的对我说道:“你知道,保姆们都是怎么跟我说你的吗?不仅不服管教、不思进取、还胡作非为。可是尹晓陌,我不会责怪你。”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你已经八岁了,该去上学了。”
我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不语。
他抬眼见我无动于衷,起身走到我的面前蹲下身,双手握住我的肩膀与我对视,苦口婆心的说道:“你需要去学校了。”
“……”
路森亚看着我的脸上露出了一副好似嘲讽的表情,皱起眉头不悦的问道:“怎么?你不愿意去上学吗?”
我伸出手用力推下他握着我肩膀的双手,颇为理直气壮的反问道:“把我带回家,就是要我服你们的管教吗,把我带回家,就是要我思进取吗?我只不过是个野孩子!我所能理解的只是填饱肚子和抢夺畏寒的地盘!”
路森亚气急败坏只想动手教训我,却不知道想起什么怎么都没下得去手。他缓缓地将高高举起的双手放下。他看着我淡然的模样,怒火终于再也忍不住,指着我直接破口大骂:“尹晓陌,你不要一副看着敌人的眼神看着我行么?你是你爸!不是你抢夺地盘的敌人!你看看路小北,那才是八岁小孩儿该有的模样!你说你怎么就跟狼崽子似得喂不熟呢?”
这句话我听的一知半解,可就是觉得很委屈,我的双手握成两团小小的拳头,扯红脖子冲着他大喊道:“路森亚,你不是我爸!”
路森亚当场错愕在原地,他那因气愤而瞪圆的眼睛渐渐被雾气笼罩,他单膝跪下紧紧圈住我,就像对着谁起誓一样,斩钉截铁地说:“尹晓陌,从我把你带回来的那天起,我就是你爸!亲的!你就是我亲闺女!我们就是一家人!死都不能把我们分开!”
对于突发的现状,我有些摸不到头脑,呆愣愣的看着从门缝中偷看我却不料与我对视的路小北。路小北眨了眨眼睛,尴尬的向我吐了个鬼脸。我忽然有点明白了路森亚说的话。我对着路小北第一次露出了笑容,可那笑容就像嘴里含进了一颗苦胆一样苦涩的只想呕,那苦一直蔓延到了我的心里。
我在八岁学会了一种笑容,它叫做“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