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冷宫不是天堂
泪，再也不会流下，因为心中无泪。
随后招来门口仅站着的一名丫鬟，不用想也知其他人都去嫔妃宫里帮忙去了。
蓝兮抬起平静的面容，淡淡地问到：“冷宫在哪里，带我去！”
无视丫鬟的惊愕，蓝兮走至柜前，开始收拾衣物。
柜内满是琳琅满目的衣裙，令人眼花缭乱，蓝兮只是取了几件穿过的衣裙，用一张宽大的布包裹起来，打了一个结。
将头上的朱钗取下，放在梳妆台上面，回看一眼这个熟悉的屋子，蓝兮黯然转身。
“姑娘，你这是……”丫鬟看到蓝兮背上的布袋，又看看她头上光秃秃地不着任何饰物，很惶恐不安地问到。
“带我去冷宫，别让我说第三遍！”淡淡的声音里有不可抗拒的威严。
丫鬟许是被她散发出的威严吓住了，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她领了出去。
“姑娘，你去冷宫干嘛啊？！冷宫里空无一物，去了不吉利！”
“犯了错的妃嫔王上都没有将她们赶至冷宫，何况是姑娘呢？！”
“姑娘还是别去了，王上知道了，会打死奴婢的……”
一路上，丫鬟都苦着一张脸，嘴里絮絮叨叨地劝言。
蓝兮充耳不闻，实在想图个清静时，就狠狠地甩出几个冷眼，丫鬟果然吓得不敢言语。
冷宫的位置很偏远，一路走来，人迹罕至。
院前杂草重生，只有一条仅容一人通行的小路，一看，也是杂草丛中踩出来的，证明这里还是有人走过的。
院顶的那块牌匾完全看不清楚，字迹早已剥落，露出原有的木头颜色，显示着这里的凋零和没落。
门很窄，连其他殿门的十分之一都不到，也仅容一人通行，门板中间几个裂缝，风吹过来还能听到呜呜的声响。
丫鬟站在冷宫面前，脸上的神情像是要哭了，站在冷宫面前，她也是第一次，如此破败颓废的地方，让她看着也觉得心酸不已，蓝姑娘却坚持要来这里……
“蓝姑娘！”丫鬟抬起小脸，满眼的不忍，“姑娘还是考虑一下，不要进去了，这里，根本不是人呆的地方。”
蓝兮走至门前，越过丫鬟的身体，在推门一刹那冷冷地说道，“你回去吧！别再来了！”
说完推开门，又关上，将丫鬟挡在门外，也挡住了丫鬟因浓重鼻音而发出的模糊声音。
“奴婢怎么跟王上交代啊……”
门外丫鬟哭泣的声音淡淡远去，蓝兮扫视了一下冷宫内，这里确实不是人能呆的地方，里面的环境比外面还要破烂、陈旧。
外面杂草丛生，至少还能看到杂草的生机勃勃；这里，却什么都没有，除了光秃秃的地面，就是破烂得随时可能倒下的房屋。
房屋上的青瓦稀稀拉拉，蓝兮可以肯定，下雨天这里根本无法遮掩半寸。
“什么人啊！”沙哑年暮的声音从屋内传了出来。
一个颤巍巍的老人走了出来，起伏的身子伴着不断的咳嗽。
老人的衣服很破，几乎到了衣不遮体的地步，凌乱的头发将整个脸都盖住了，看起来森寒狰狞，如同地狱里爬出来的人一样。
不错，这就是冷宫，与地狱无异。
蓝兮有些闪神，马上又恢复正常，“哦，老人家好！”蓝兮提着包裹，走到老人面前，恭敬地向她行了一个礼。
“老人家？谁是老人家？！”老人似乎很生气，对着蓝兮一声厉喝，蓝兮起身后看到，这个老人情绪很激动，手柱的木棍重重的戳着地面，身体还发抖着。
耳边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这个老人脾气可一点也不好，蓝兮想着，见她咳得厉害，扔下手中的包袱，上前拍着老人的后背，帮她顺气。
好半天，咳嗽声才缓了下来，老人却一点也不消停，防备地看着她，“你是谁？为何到冷宫来？”
“婆婆，我叫蓝兮，想住在这里。”蓝兮这才想起她的处境，从地上将包裹抱起来，如实地回答道。
“谁是你婆婆？！不懂规矩的丫头！”老人的脾气又上来了，呵斥声毫不留情，看了看蓝兮抱着的包袱，颤巍巍地转身走进屋内。
蓝兮见她没有马上反对，就跟着她走进这个冷飕飕的房间，心里还是因为屋内的寒冷打量一个冷颤。
“你是宫内的嫔妃？”老人走到屋中央，突然转身一问，上下看了蓝兮一眼，眼中露出鄙夷。
闻言，蓝兮的眼神又暗淡了下去，嫔妃？后宫妃子？
苦涩地一笑，她，什么都不是！
蓝兮的沉默似乎在老人的预料之中，老人靠墙坐下，言语讥讽：“是害人了？还是失宠了？！”
来冷宫，无外乎就是这两种可能。
蓝兮轻轻地道，“我不是嫔妃，一个毫无身份的人！”
老人看了她半响，突然抓摸着墙，站起身来。
“你给我出去！滚出冷宫！”
蓝兮惊愕地抬起脸，看着老人多变的脸，傻愣在原地，刚刚她都没有赶自己，怎么突然就……
“婆婆，我……”
“滚出去！立刻滚！”老人的手指着门边，年老的手虽在发抖，却有着一股说不出的霸道。
“为什么？！”难道冷宫也容不下她吗，蓝兮惶然地抬头，脸色苍白一片。
“因为，你没资格住这里！”
“婆婆。”蓝兮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嚅嗫了半天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这个老人好凶啊！说话怎如此伤人。
她只是想找个暂时安身的地方，如此而已啊！
“没的说！冷宫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从哪里来回哪里去！”老婆子扒开散落在脸上的长发，露出黑乎乎的脸，义正言辞地说。
“可是，我没有住的地方，婆婆就通融一下吧！”
老人再次恶狠狠地盯着她，冷笑一声，“姑娘能进王宫，怎可能没有住的地方，冷宫虽然寒酸，但也不是谁都能住进来的。”
“走走走！快走！”老人摇晃着身子，伸出脏乎乎的手，推攘着蓝兮，一幅非赶她走的架势。
被逼至门边，蓝兮扔开包袱，扑通跪在台阶上，苦苦相求：“婆婆，求求你，你就让我留在这里吧！我，我真的是走投无路了！”
清凉的泪慢慢地滑下，原来她是如此不受欢迎的一个人，连冷宫都容不下她。
如果连冷宫都没有她的位置，那她该何去何从啊？
老人丝毫没有动摇，冷冷地哼了一声，“你不是嫔妃，就没有资格住这里。”说完就将殿门关上。
门，嘎地一声，并没有完全合上，应该是年月已久，早就合不上了，只能虚掩着。
“婆婆。”
蓝兮拍拍门，里面没有回应，又不能硬闯，只好无力地跪在地上。
想起老人刚刚说得话，心更凄然了……
老人虽然冷漠，可字字在理，冷宫是犯了罪或失宠嫔妃贬住的地方，而她，却什么都不是。
风将脸上的泪吹干了，外面的风很大，直吹得破烂的窗户纸发出呜呜的怪叫。
冷，真冷！
名副其实的冷宫。
不知跪了多久，屋内的老人终于有了声响，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一次高过一次，让人听得心里发慌。
“咳咳！咳！咳！咳！”
蓝兮擦擦肿胀的眼，支撑着地面爬起来，揪眉看着虚掩的门，走向了院内的一处水井。
将挂在绳索上的木桶扔下去，又费力地提上来。
弄了老半天才打上来一盆水，因为水桶已经破裂，提上来的水很快就漏光了。
看着院脚处黑乎乎的一处，蓝兮将水倒进容器，捧了过去。
一番折腾，院脚处生起了寥寥青烟。
等到将水煮沸，蓝兮又小心地倒入一个陈旧的碗里。
走近殿门，里面的咳嗽声不断地传出，剧烈的喉喘声使老人正忍受着痛苦。
略犹豫了下，蓝兮还是不怕死地推开了虚掩的门。
“婆婆，喝点水吧，喝了就好受点！”端着水，蓝兮一步步走向了墙角。
那里，只铺了一层稻草，老人正蜷缩在上面，有说不清的凄凉。
老人身上盖着一团黑乎乎的一团东西，分不清原有的颜色，也许是衣服，也许是被子……
“咳咳！你还没走啊？咳咳！咳！你走……走！”
老人见到她，还是不忘赶她，自己都病成这样了，还腾出力气吼她。
“婆婆，你先顺顺气，喝点水，啊？！”
水端到了老人面前，虽然遭受到老人的冷眼，蓝兮还是讪讪地没有退缩。
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老人终于不情愿地将目光停在了蓝兮身上，盯了碗里的水一眼，又疑惑的看着蓝兮。
“别以为拿点水来，就可以收买我！”
老人说的话还是很毒，一幅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
蓝兮苦涩地扯了一下嘴角，将水放在地上，跟着坐在殿内的地板上。
“把水拿开，我不喝！”老人干脆地说完，嘴角又细细地唠叨了句模糊不清的话。
蓝兮似乎听到了什么“不干净”的字眼，将地上的水端起，放至嘴边喝了一大口。
抹抹嘴，咕哝道：“你都咳成这样了，还这么倔！”
转过身，背对老人而坐。蓝兮都想好了，如果老人不同意，她就到那个隐蔽的柳树林去风餐露宿了。
美云不是说木子快来了吗，她只需忍耐一些日子，就可以脱离这里了。
半个时辰过去了，身后传来短促的叹息，“姑娘，为何来这里？”
老人，没有再说赶她走的话，声音稍微缓和了点。
“无路可走，无依无靠，贱命一条！”蓝兮黯然地说道，这就是她的现况。
“在宫里是干什么的！”老人看着她，眼里闪着精光。
蓝兮叹口气，幽幽地说道，“先是一名女奴，后来恢复了自由身，如今却无路可走，只想找个落脚地。”
老人沉默了，拉拉蓝兮的衣服，将空碗递给她，“将碗放好，冷宫里能用的东西很少，要珍惜！”
说完，转过身体，躺了下去。
蓝兮接过碗，半天才缓过神来，“好！好！好！我这就去！”
多日来第一次露出了微笑，可惜老人背转了身，根本没有看到。
“主子，蓝姑娘搬走了！”
书房内，俯首执笔的人，一滴墨晕染在了宣纸上，笔滑落了寸许。
将笔放在砚台上，大手抓起桌上的宣纸，揉成了一团，随手扔在了地上。
地上，已经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废纸团。
每听到一个关于她的消息，庄紫淳都会浪费一张宣纸，来来回回，地上已经散开了一大堆。
刘公公斜眼看着地上的纸团，老脸都皱了起来，不过几天的光景而已，每天都要扔掉一大堆，长此以往，御厨房就不缺火料了！
“搬到哪里了？”庄紫淳忍了再忍，还是没能忍住，眼前的老奴什么时候学会说话说半句了！
“冷宫！”
声音似乎还在盘旋于耳，庄紫淳雪冷的脸垮了下去，怒气加戾气又串上了眉梢，大手一握，将桌上的茶杯捏了个粉碎，白剔的细粉从手上缓缓滑落……
自老人默许蓝兮留下后，蓝兮就忙了起来。
里里外外，蓝兮都用废弃已久的扫帚清扫了一遍，该擦的地方也用湿的破布擦了，除了冷内里破的东西她不能复原，其他的都整理了一遍。
马不停歇的劳动，果然可以让人忘记痛苦，蓝兮从进入冷宫的一刻起，就开始不给自己思考的时间。
“瞎忙活什么呢，冷宫就是冷宫，不可能变成天堂！”老人见蓝兮忙活了大半天，折腾来折腾去，终于开了口。
“老婆婆，冷宫是冷宫，可住的地方总要有点人情味嘛！”蓝兮一边说，一边擦着窗户，窗纸都破了，蓝兮索性将碎片都扯了下来。
“丫头，都跟你说了几遍了，不要叫我老婆婆，我没那么老！”
老人似乎一直很介意她的称谓，老脸一沉，又不高兴起来。
“好好好，我不叫婆婆了！”
蓝兮吐吐舌头，在窗户上擦了一会，又忍不住问道，“那我怎么称呼您呀？！”
老人白了她一眼，似乎是嫌她罗嗦，最终还是说，“李妃！”说起名号时，言辞正色，表情庄严，还真是非常有派头。
“呵呵，李妃，记住了！”
蓝兮皮笑肉不笑地打哈哈，实在觉得无趣得很，看她年龄一大把，也不好拂了她的意。
每人应该都有引以自豪的过往，也许对于眼前的老人而言，曾经的辉煌妃史应该是她极为留恋的骄傲。
“不是光记住这么简单！你要懂得尊重我、崇拜我。”
老人说完，抖一抖身上沾上的稻草屑，站在靠窗的位置，灰暗的眼色有些迷离，“想当初，我也是风华正茂，艳压后宫……”
蓝兮停下手里的动作，看着李妃，很是期待她的后续内容，这，也许是一个很绵长、很凄美的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