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宗帝想起往日来,当年还曾未起夺嫡之心时,他何尝不是如卫襄这般快意恩仇的心思?那时他与还只是定王世子的前定王容麟关系虽说不是患难之交,但也算得上互相欣赏彼此作为的志同道合之友。
是什么时候起就变了?是在他经历过三番四次的生死之后,他才知道,天家无情,不仅只是说说的。
他们的父皇就坐在龙椅上,用那样冷漠而残酷的目光,看着他的亲生儿子们互相厮杀,直到最后,成王败寇。
这就是天家,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可谁都不想死,他也不例外,成宗帝甚至还曾可笑的想,是不是只要自己坐到那个位置,就可以随心所欲不再用那样提心吊胆,可是他又错了,当身边的鲜血和白骨堆埋地越来越高时,他就再也不能回头,他踩着那些一层又一层的鲜血白骨,离那个九五之尊的皇位越来越近。
他开始不仅要提防敌人甚至还有身边手足至亲,乃至他的父皇时,他终学会怎么去做一名合格的帝王。
冯福带着圣旨出宫来到信汝候府时,却得知李琼琅不在府上的消息。
原是李琼琅同李璋珚李琬瑈三人在昨晚上接到苏将军府大小姐苏扶玉的帖子,是邀三人第二日午后出府去吃茶逛街,那正是芳菲宴当日初见时说好的约。
因此,此时四人在京街上约好的地方碰面后,苏扶玉当下很是义气的带三人往那日进斗金的首饰铺烟华斋而去。
并很是豪气的要送三人首饰,最后,李琼琅信手选了一根瑰丽耀眼的墨玉髓紫金镂空蝶绕花露滴明珠钗,李璋珚选的是飞凤绕珠碧玉流苏步摇簪,李琬瑈拿的是一支红玉雕梅花头白玉枝身的玉簪。
每一支簪钗都无比精致,且烟华斋好些贵重精致的首饰都是独一无二,因而格外受天晟闺秀的喜爱,当然其价格也令人咂舌。
只这三件钗簪,便达七百三十二两银子,一旁的李琬瑈听到自己所选的红梅簪价达一百六十两时,心底着实被狠狠震了一下又一下。
她悄悄瞥了李琼琅李璋珚二人,只见两人听到这样的价格,李琼琅依旧是一副从容散漫模样,李璋珚依旧是温婉轻柔的端姝模样,李琬瑈便只能在心底暗暗计算如何才能还清苏扶玉的情。
李琬瑈垂下眼眸,心底沉思,到底出身不一样见识不一样,即便如四姐李琼琅,想来在姜家也定是见多了比这更好的,而她不一样,信汝侯府当家的老夫人只是父亲的嫡母。
如今,父亲与母亲所能为他们做的就是认真栽培他们兄妹三人,只有他们有出息了,他们三房才能有出人头地的那一日。
几人刚出了烟华斋,左前方匆匆跑来信汝侯府的小厮对着李琼琅三人行礼道:
“小的见过三小姐、四小姐、七小姐,宫里冯福大总管前来侯府宣旨了,老夫人派小的唤三位小姐回府!”
苏扶玉闻言眼底闪过一丝暗光,面上带着遗憾道:“看来我们今儿个的茶又吃不成了,便只能等下次了。”
李璋珚闻言也遗憾的笑笑:“不能同苏姐姐吃茶,实在遗憾。好在我们来日方长,也能改日再约。”
李琬瑈闻言当下也附和着说道:“委实是有遗憾的。”
一旁李琼琅闻言,还是那慵懒优雅的模样未改,一笑而过,并未作声。
最后,四人约好得空了定要来这杏花春雨好好吃上一回茶。可在不久之后,她们没曾想到,第一回在杏花春雨吃茶时,竟已各自物是人非,那番美好无忧的期盼只存在了各自的回忆里。
三人坐马车回到侯府已经是申时正。
侯府正厅,信汝候老夫人对着这个天晟帝眼前的贴身红人极是礼遇,冯福来府后本在外应酬的信汝候与侯府二老爷也匆匆被老夫人寻回了府,而三房虽说是庶子出身,但如今信汝候府尚未分家,自然这圣旨驾临也必须得出面,这是对天家的尊敬。
李琼琅三人下了马车,直接去了正厅,冯福看着门口越近的三道倩影,放下了手中的茶盏,眼睛微眯的打量着三人。
所以,三人方一踏入正厅便直觉前方有着一道犀利的眼光极具压迫,她们知道,那是当今天子身边的人,她们若想要更上一层,自然就当知道留下好的映像是不会错的,当下,李璋珚李琬瑈两人对着老夫人等几位长辈福礼更是礼仪神容俱佳。
只有微微落后两人半步的李琼琅面对这样的气场打量,面色不改,步履从容,不紧不迫的福礼起身,再一抬眼对上冯福犀利的目光,轻轻慢慢一笑,那慵懒优雅却无畏的模样仿佛天地之间都没有什么让她在乎的。
这一刻,冯福在心底打起了鼓,他一辈子在宫中,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唯独今日里,他仿佛从这个少女身上感觉到了不确定,那种无畏而薄凉淡漠的目光,不只是无欲无求,而是这天地间仿佛于她都只是浮尘而已,世间言天家无情,但今天,这个少女,只怕才是这人世间真正的无心之人。
眼前人的无心与薄凉,仿佛是对一切都无畏,那清澈的目光就如水清无鱼,彷如能看破所有阴暗的光,没有执念,随心所欲。
李琼琅对着他颔首致意,老夫人开口道侯府众人皆已到齐以提醒他的来意,冯福方才放下心中的思量,只在心头暗暗叹一口气,不知道该说定小王爷是不是眼光真的太好了。
他将明黄的圣旨卷抽从宽大的暗红袖里拿出,微带尖锐却又四平八稳的声音传了出来。“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侯府众人当下闻言,整齐划一的跪下行礼。冯福的声音继续道:
“兹闻信汝侯府一门出双姝,信汝候府四小姐李濯之女李氏李琼琅艳冠晟京,娴熟大方,品貌出众是为晟京众口双姝之艳绝,朕甚感欣慰。而今,我天晟定王及冠有一,适婚娶之时,恰值李氏李琼琅待字闺中,与定王堪为天作之合,为成佳人之美,特将李氏李琼琅许配定王谢怀瑾为妻,另择良辰完婚。
布告中外,咸使闻之。
钦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