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抱起卫周,伴着星舰五彩斑斓跳动着的灯光,下楼将她放在沙发上,抽身离开时动作一顿。
关年弯着腰,低头看她,握住她冰凉的手,目光落在她愈发苍白的脸上,微微撇眉。
卫周体温迅速的降低,由内而外的散发着冷气。
这是她第二次晕倒,都是在星舰经过等离子防护罩时。星舰一路行驶,每到一转折点都有防护罩的痕迹,它应该干不出广撒网的事,更像是沿着标记返航。
而卫周总是在标记处陷入昏迷……
他看向卫周,她微微侧着脸,陷入很深层次的昏迷。
关年缓缓蹲下,目光投向前方的金红色星球,手里握着卫周的手。
过了很久,星舰降落在亚帝斯星的一处断崖平地。
关年靠在沙发边低垂着头,在疲惫中睡过去。直到星舰完全降落后,机器人戳醒了他。
他抬起头,额前的碎发胡乱耷拉着,反射性的去摸卫周的手。
似乎是惊讶他竟然没死,机器人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关年撸了把头发,示意它往旁边站着,机器人挪着小碎步靠到墙角,关年转头去看卫周。
卫周体温已经升到正常温度,关年凑近看了两眼,脸色也不像之前那么没有血色,如果不是头发脱了点色和有些小差异的脸,就跟之前一模一样了。
他敛起卫周的灰蒙蒙的头发,不知道是不是灯光的原因,竟然还带了点粉色。目光移到她的脸上,关年的眉头皱的更深,陷入深深的疑惑,她怎么长的脱了色?
可是,她现在的样子却更有熟悉感了。
关年想:现在变这么白,她醒来肯定很开心!
卫周已经没有大问题,却丝毫没有要醒的迹象,关年抿紧唇,透过屏幕看着外面的亚帝斯星。
嘱咐好机器人看护好卫周,关年就单枪匹马出了星舰。
刚踏出星舰,迎面而来的世界远比在星舰里看到的更为震撼。
星舰停在一处断崖上,放眼望去,是鳞次栉比的怪状岩石和不断拍打崖底的金色海洋。
关年往前走了两步,空气中氧含量略低,夹杂着淡淡的锈味。
天空也有零星的几片云朵,在粉色的天空中浮动。天地总是时明时暗,粉色的天空一刻不停的炸开烟花。
小行星带发生的电磁爆点亮了这个星球,也给这个星球带来了粉色的天空和烟花。
关年仰着头,觉得熟悉又陌生。这是一种很神奇的情绪,让他小心谨慎又不敢深想。
他转身仰头看着星舰背后高入天际的岩石巨峰。
他的视线沿着赤红色的岩石往上攀登,眼里是好奇的同时也夹杂着他还不太懂的心酸。
这是如何撕裂地表,拖曳出岩浆喷薄万丈,又是在什么情况下瞬间冷却,造就了这样的山?
他仰望天空,突如其来的他的脑中出现很多疑问。
那两颗双子星呢?
可是天空没有双子星。
他也想起他或许在哪里看过夕阳,面前也有这片金色的海洋。
可是不论他怎么看,这片该死的天,除了少女粉和亮晶晶的闪电外什么也没有。
关年突然想笑,他想,这倒是合卫周的胃口。
他走向崖边,海风呼啸的从耳边穿过,白衬衫在被风吹在身后鼓动,他站在崖边的身影瘦削中又坚毅挺拔。
卫周醒来时,星舰里没有人,她几乎是惊慌失措的从沙发上摔下,灰棕色的头发凌乱的铺在地上,盖住她的脸。
听到动静的机器人才想起自己还有任务在身,脚下踩着自带的轮滑溜了过来,看到头发凌乱的人影趴在地上,轮滑急刹,硬生生的往后又滑了半米。
卫周在地上缓了缓,模模糊糊想起这不是以前了,她抬起头,对上机器人惊恐眼神,慢慢的爬起来。
坐在地上问它:“关年呢?”
她又想起了很多东西,无一不是和关年有关的。
可是事情太多,故事太长,话在心口一言难尽。
她眼睑微垂,微侧着头看向半米外的地面发呆。目光流转间,披散的长发垂落到胸前,卫周一愣,目光聚焦,捧着变了颜色的长发恍恍惚惚。
她这是一夜白头了吗?
卫周失神的眨巴了几下眼睛。
机器人终于辨认出她,也许是因为玩忽职守而心虚,没敢再滑轮子,小碎步式的挪到卫周身边。
伸出手要扶她起来。
卫周仰起头看它,它仍旧露着标准的八颗牙齿,笑容僵硬又傻气。她却在一瞬间又记起了过往的很多细节,这些细节在她醒来后慢慢苏醒,充实着她找回来的记忆。
她看着眼前僵硬又傻气的机器人,即便仰着头眼眶也没阻挡住眼泪的滚落。
她抓住机器人的手臂,用力的摩擦了两下,带着哭腔问它:“关门,你的皮肤呢?你绿油油的头发呢?”
“我明明记得我还给你梳过小辫,烤鱼烧了的也只是你半个指头!明明都修好了…”
机器人不知道她喊的关门是谁,它被她扯住胳膊,而这个人她又流着眼泪,也不敢挣脱,处理器疯狂工作找解决办法,惊慌到脑袋在脖子上转动。
谁知道卫周哭的更伤心了,“你到底怎么了?脑子怎么也坏了?”
机器人没回答,也没因为这像是骂人的话而生气,它彻彻底底的只是一个机器人。仅有的不同之处可能在于它是一个智力偏低的机器人。
卫周闭上眼,眼泪顺着脸颊滚落。
逐渐接受了面前的向她伸出手的只是一个机器人。
她擦干眼泪,扶着它的机械臂坐到沙发上。
关门这个机器人终于在处理器烧毁前,处理了一个指令。
它指向星舰的前方,告诉卫周,关年离开了星舰。
卫周走向出舱口,舱门打开后,柔和的淡粉色光芒洒进机舱。
她走出舱门,突然回头喊了一声:“关门!”
门关了,可是没有人回应她。
卫周从渐合的门缝中还能看见快速划走的轮滑。
她缓缓移开目光,站在原地仰头看粉色的天空,看了许久。
海风从远处吹来,卫周伸手抹了眼睛,她想,亚帝斯星的海水还是那么的酸……
卫周朝崖边走了两步,跨过拐角看见了不远处的关年。他站在崖边,还是熟悉的白色衬衣黑裤子,站在金与红的交接处。
卫周没有靠近他,她坐在崖边的岩石顶上,身后长发交杂翻飞,她抱着膝盖,失神的看着关年。
不知道他又想起多少,她既盼着他认出自己,又不想让他记起……
关年闭着眼睛深思,浓密的睫毛在海风中轻微摆动,翻涌的金色海洋在他脸上投出一片金色。
许久,他眼睑微动。
在金与红交织,弥盖着粉红色薄雾的世界里,关年偏头看向卫周。
卫周没说话,微微的笑,眼里是藏不住的怅惘。
关年朝她走来,站在岩石下方仰头看她。
“醒了怎么不找我,坐在这里做什么?”
卫周鼻尖一酸,她很想告诉他,她找他了,一直在找他。可是她还是仰起头,不让他看到自己发红的眼眶,抿嘴笑着说在这里看风景。
关年点头,单手撑着岩石,一跃跳上岩石,屈膝坐在卫周旁边。
卫周偏头看他,他还是那种一贯有些冷淡的脸。
她心里稍微松了口气,又有些失望,她想起很多,面对关年时却远不如之前熟稔。
卫周手捧着脸,望着海面发呆。
关年看了她一眼,没说话,沉默了半晌后突然拿掉她的手,将她的脸面向自己。
“为什么要哭?”
卫周挣脱开他的手,摇头:“没哭。”
“难过吗?”
卫周还是摇头。关年侧着脸看她,神色柔和。
“没有什么要和我说嘛?”海风吹散他额前碎发,卫周听到他问:
“我们怎么分开的?”
她骤然抬起头看他,他只是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告诉她:“别慌,我什么都没想起来。”
卫周看着他,他安慰似的朝她笑,可这个微笑在卫周眼里,既单薄又脆弱。
她想问他,为什么一点都想不起来,他到底是受了多重的伤?
她攥紧关年的袖口,沉默中眼泪涌出眼眶,海风呼啸的断崖边,关年却能听清她眼泪一颗颗砸在石头上的声音。
他低下头,替她擦眼泪,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淡。
卫周脸上都是眼泪,一半是关年抹的,她抬头看向关年,浅色的眸子里盈满了水珠,她没说话,可是关年看着她的眼睛,却感到一阵难过。
粉色的天空愈发明亮,关年揽过卫周的肩膀。
他轻轻的拍打她的后背,告诉她:
“没关系,卫周,我没关系的。”
他们相识于微末,别于战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