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心深思熟虑后,想赶在出嫁前的最后一个赶集日,在街上找个理发铺剪了这一头齐腰的乌黑长发,以齐耳短发来表嫁作人妇的决心。于是,天微微亮且清冷之际,和她叔、她老妹素云挑着竹子编制物出了门,前往何水湾乡镇赶集。午后,等赶集的人们散去,三人吃了自己家带出来的番薯,帮忙卖完竹子编制物后,趁时拉上自己的老妹到一家生意看起来还算热闹的理发铺门口,可素心揪着衣角踌躇不前,她旁边的老妹瞧着她如此认真看理发师傅工作的模样,顿时心里头有些困惑,问:“阿姊啊阿姊,你到底拉我来作嘛呢?专门到这里看别人剪头发?这有什么好看的!你要是爱看,你自己在那儿看吧,我就不陪你了!”说完,见素心原地呆望着不说话,她扭头离开了她阿姊,自己往来的方向走回去,去找正在收拾称子等东西的王叔。待素心回过神来,发现她老妹的身影早已消失在人群中,心里不免有些落寞。思虑再三,剪!剪完之后,素心起身走到桌上的两把辫子发前,轻轻抚摸着,眼里尽是不舍与心疼。而正在擦拭剪刀的剪发师傅瞄了她一眼,轻声细语说:“要是莫舍得,就带回去,留个念想罢!”她迅速抓起它们,就往王叔和妹妹那个方向一路小跑。
在一起回去的路上,免不了被王叔横眉冷眼一顿训,说如何不该剪发,这样一剪势必会影响她的婚姻运程诸如此类的话语。而她沉默地听完之后,心里越想越觉得害怕,害怕自己的婚姻过得坎坷不平,一生风雨凄苦。一个人的生活条件再苦,也远远抵不过驻扎在心里那一辈子的苦啊!谁都想美满幸福一生,可是谁又能保证自己的后半可以安稳一生呢?自然是没有人敢这么说,这么做的,不然就不会有这么一句古话了:“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挎着一篮兔子草的王谢氏在大门口撞见素心,看她把头发剪成如此短,一时接受不了这样的女儿,她一下子不顾别人怎么看她就摔坐在地板上,掉在地板上那一篮子里的草全撒出来,哭天喊地:“喂也!白天跟到鬼啦?你…你…你敢把头发剪得这么短,你这样怎么嫁,怎么嫁哦!喂也,我这个女儿啊,这么的不像话,这么的不懂事哦!喂也!”囔囔不停,邻居都赶来瞧瞧看,指指点点起来。素心见状,捂着脑袋,夹带着剪下来的两把辫子,狂奔上楼,房间门赶紧反锁,气得她一手将辫子丢到竹凳上,耸拉着脑袋坐在床沿发呆,眼眶红红的她心里想:不就剪了个头发吗?至于这样嘛?这也能是错?真真想不明白!
而大堂厅门口的王谢氏依旧不依不饶的闹上了。直到王德良闻声赶来的那一刻,呵止了她:“胡闹!还不赶紧起来,闹笑话要闹什么时候?这么丢人的事,你也做得出来!个个都不让人省心!”他手一甩,拉长着脸径直回了屋,连他的小女儿素云在他身后唤他都没答应。
剪头发一事,传开了整个王家凹,素心逢人就被问,“哎~你怎么把头发给剪了啊,怪可惜的!”
又或者“你这剪下来的头发,应该值不少钱吧。”
还有人得知她没把头发卖的消息时,“头发剪了就剪了罢,还留着那两辫子过年啊?”直到她出嫁才稍微消停点。
寒冬腊月,初七“开食”天,何水湾一改往日的活泼,安静的进入深度冬眠。而阳光的温度好像被霜打的茄子,怎么暖都暖不起来,把人冻得鼻酸头疼,手脚如冰。可是,依旧不减他们前往王家凹的热情。
何叔在出门时交代知初不可去,男女双方婚嫁前一个月在规矩面前是不可见面,私下见面会被众矢之的的。何叔请了他的宗亲将红单规定的聘礼和鱼、肉、禽、粉干等物,由请来的宗亲中选出三个较为年轻力壮的人挑担子一路挑到王德良之家。何家宗亲们回来时就把妆奁、缝纫机、皮箱、新置办衣物等带回何家。
第二天的王家凹,由新郎知初、何氏的宗亲们以及媒婆张“卦精”一同去王家凹迎亲,戴了红花的拖拉机“突…突突…突”停在大门口,炮竹声声响,那场面也是热热闹闹的,欢声笑语成片。穿上红衣的素心在自己家门口等着迎亲队进来,见到自己的夫婿,心里明白纵使一时还不习惯改口,紧张得揪着衣角地喊了对方一声:“知初,你…你来啦!”
“是啊!我来接你过门了,素心。”知初见到眼前短发的素心,耳根子红了,眼睛也不由地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觉得短发的她很特别,特别的清爽。
其他的人都在忙着道贺对方,好像故意不注意这一对新人似的。
王德良激动地与何家的宗亲们挨个握手,招呼着:“这天寒地冻的这么辛苦来,知初你们来来来,屋里暖和,屋里坐,喝杯热乎姜糖茶,暖暖身子,吃吃新人豆。”素心、元山和素云也跟着王叔之举,将斟好的姜糖茶一杯接着一杯地递给何家宗亲们。
何家上下都夸:“好食!这茶煮得好食”。
这茶煮确实做得很是香醇地道,新人豆也是颗颗香脆可口。喝下姜糖茶的人儿倒是觉得自己的身子回暖了不少。
十点半,是素心出门的吉时。这会,素心坐在大堂厅里,。给素心梳头的正是由众长辈中挑选出最有福气的满娘子,七十出头的她还是那么神采奕奕,一头乌黑短发,素心需称她一声叔婆的嘴里熟念说着:“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梳发仪式结束,喊了喊新郎知初,示意他给素心换鞋,旧鞋换新鞋,寓意着他们俩夫妻新生活的开始。知初吃力的将素心抱上拖拉机,让她坐在竹椅上,还将素心这个伴娘素云、提着喜灯的、举着桂花树的、提着有公鸡的鸡笼子的等送嫁人也拉了上车,宗亲等人也上了车。王叔他们依依不舍的向慢慢远去的他们招了招手,喊声高,“素心、知初你们慢点慢走啊!我们待会就来!”素心这一听啊,心里泛酸,眼睛疼得湿了眼眶,素云安慰她。鞭炮声像极了惊蛰过后,春雷炸响,在山间阵阵回响。
到了布满红绸的何家,鞭炮“噼里啪啦”的响。
舍去繁琐红盖头的年代。素心一下车就见到了他们两老,以及何家上上下下的人。迎接他们到来的人们都在好奇打量着何叔家新入的儿媳,还有几个先行的送嫁人。
“叔、婶!”规规矩矩的喊了他们一声。
何叔不紧不慢的回了句:“很会,很会。素心,这是给你的改进门红包,要收好!”说完,从他这身深灰色中山装兜里掏出红包递给了他眼前有些紧张的素心。素心与他对视了一眼,双手有些颤抖着接了过来,转交给她妹妹素云,示意收好。
“哎!素心。婶婶我等你这一声可是盼了大半年了。咦?你的头…发?”何李氏高兴之余也观察到了她眼前这位素心有了新的变化,为她的头发短了不少而有些诧异。素心一听,怪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回她:“我…我把…我把头发给剪了。”
何李氏点头笑弯了眼,“好看,长头发好看,现在这模样也好看!”在这大喜日子,好话自然是连连的,不言忌讳语。媒婆张“卦精”以灶台取暖最佳为意拉上王谢氏的手,在灶台旁坐下聊聊。
迎亲队将所有的东西都摆好在何家里堂屋内。
进门的吉时还未到,王家人陪坐着的素心身边,看着何家上下忙忙碌碌的样子。鞭炮一响方可进门,拜堂,开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