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章已被仲云铿锵有力的话语震得陷入沉思之中，他的沉思很短暂，因为仲云还没有说完他的回答。
“至于我为什么要走这条路，也许是因为我看不惯和不忍心吧。我没有那种造福苍生的仁心圣贤那么伟大，我只是想尽自己的心意和努力去为生我养我的社会做出自己的贡献，不想它被伤害而走向消亡。”仲云神色变得有些复杂，目光之中也多出几分悲哀之意。
王章凝注着仲云的双眼，似是想看出真假，只是越看越心惊，不是惊惧，而是震惊与惊讶！这世间竟然还真有这种‘一心为人’的人！不，明明已经是鬼魂了，还为人间尽心尽力的着想，这比活人还难能可贵！
王章活了六十多岁，死后又当了一百多年的游魂野鬼，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与鬼魂，但像仲云这种还真是第一次遇见！此刻，虽说对仲云谈不上折服，但内心已有些认可仲云了。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人格魅力吧。”王章心中暗忖了一句，沉敛心神，后退三步，身躯摆正，正对着仲云，两手作揖，其身子弯曲几乎达到了九十度，显然恭敬无比。同时，开口说道：“老奴愿意跟随主人身后，魂飞魄散，在所不惜。”
若说王章之前的那些愿意跟随仲云的话是表面上的奉承，那么此刻这句话中的‘魂飞魄散，在所不惜’八个字则完全是发自肺腑的忠言，没有半点虚情假意，也无半点溜须拍马的蕴意。
仲云沉默了半晌，突然放声大笑，凝视着王章的双眼中隐隐闪现出一丝感动。他本来打算放过王章，恢复其自由了，却没想到王章竟然明知那是条‘魂飞魄散’的死路，也还甘愿跟随着自己，这怎能不让他感动！
他只是一个小小的拘魂鬼卒，既不是地府中那些掌握实权的大人物，也不是非常了不起的鬼魂，基本上没有让王章所图的东西。之前他还怀疑王章当他的鬼奴是别有所图，想利用他来达到自己的目的，但现在他却不这么想了。即使王章真的是怀有某种目的，现在他也决心帮他完成。不为别的，只为‘魂飞魄散，在所不惜’那八个字！
“老王，你真的不怕魂飞魄散？”仲云放下了拘束，开起了玩笑。
王章心中一暖，故意苦笑道：“人活得越老就越怕死，鬼魂也不例外啊，何况我这个百年老鬼呢？”
仲云哈哈一笑，拍着王章的肩膀，笑道：“你这个百年老鬼还太年轻，等你成了鬼王才可以说自己老哩！”
王章继续苦笑着，这次是真的苦笑了。‘鬼王’是对五百年以上的鬼魂的敬称，他才只是个百年老鬼，离‘鬼王’远得很呢。
一百年与五百年差距是四百年，看起来不短不长，但对于游魂野鬼来说却是非常难以跨越的，每一百年都犹如天堑一般将无数游魂野鬼拦阻。之所以如此艰难，是因为天地冥冥之中的限制，游魂野鬼本就不属于人界这一方天地！
“老王，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放着逍遥的日子不过，宁愿当我的鬼奴呢？”仲云忍不住再次问出心中的这个疑惑，不过这次的语气就像是与相识多年的老友交谈一样。
王章微微一笑道：“窝囊了一辈子，总是想要做出一件大事让自己不枉此生。”面容虽是微笑，神情中却隐隐有种雄心壮志的奇特蕴味。
仲云凝注着王章，默然良久，大笑道：“难道你认为我是像做大事的人？”
王章微微摇头道：“不是。”
仲云脱口问道：“那你跟着我？”嘴角泛出一丝戏谑的笑意。
王章沉默半晌，徐徐道：“主人您不是干大事的人，但您所要做的事却非大事所能比量的，纵使称之为‘圣事’也不遑多让。”
“又来了，又来了。”仲云以手抚额，连连苦笑。随即不想再往下说下去，转移话题说道：“对了，既然你决定跟着我走这条路，那你有什么好的建议与计划？”
王章沉吟道：“那要看主人您想走短效，还是持久？”
“哦？什么是短效？什么是持久？”仲云一下子来了兴趣，心中也是有些高兴。
王章缓缓道：“短效是雷厉风行，用最严厉的手段以最快的时间解决世间不平不公、不正不义、不仁不善、奸恶淫邪之事。持久是潜移默化，用仁爱温和的方式渐渐地感化世间之人，唤醒其至善、至美、至真的心，最终使人间回到真善美的仁德世界。”
仲云思索片刻，道：“难道你认为这两种有什么大的差别吗？运用潜移默化的感化方式中也可以利用雷厉风行的手段啊，毕竟感化不是一朝一夕之功，而害群之马也应该尽快地剔除出来，以免其危害和影响了其他人。何况，对付某些大奸大恶、泯灭人性之人，是很难感化的，只有用最严厉的手段逼得他们将人性暴露出来才是最有效的！”说到最后，目中掠过一抹狠绝。
“当然，对付这类人，杀了也理所应当！”王章满脸深恶痛绝，又说道：“老奴所说的短效与持久真正的意思是想问主人您要走的路是昙花一现、绽放一瞬，还是松柏常青、亘古绵长呢？”
仲云笑道：“昙花一现如何？松柏常青又如何？”
“昙花一现指的是主人的所作所为不加半点掩饰，引起人间巨大的轰动，达到警示的作用。这样做的好处是能够使人生出畏惧之心而不敢再胡作非为，条件是需要主人有威震人界的强大力量，并且让世人知道您一直存在世间，否则某些人将滋生恶念，蛊惑和煽动世人，那么主人所做的一切都将功亏一篑，付诸东流，而且人类可能会彻底摒弃善德等好的人性，也就是‘物极必反’的道理。”王章沉声说着，神情变得凝重无比，又补充说道：“最大的弊端就是地府。一旦被地府发现……”后面的话没有再说，不过意思却是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仲云沉默着微微点头，示意王章继续说。
“松柏常青意思是主人的所作所为加以掩饰，不引起人间的注意，从小范围慢慢扩散至大范围，从局部发展到全部，达到潜移默化的感化目的。这样做的好处是人类心甘情愿、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仁德之意，条件是需要主人有一定的能力去收服和培养人类，让人类代替主人去教化人类，这就是‘以点带面’。简而言之，也就是主人您在人间发展自己的势力，让这股势力去影响人类。”王章如同规划师般规划着前景，神情好不洋溢，不过马上又转变成满脸愁容，叹道：“缺点就是时间太长，而且收服的人类必须要拥有一定的影响力和号召力，否则取不到好的效果。”语声稍顿，补充道：“这样做虽然不能保证不会被地府发现，但也是减小了暴露自己的几率和尽可能长时间的发展了自己的势力。”
仲云沉思半晌，忽然大笑道：“我虽然不怕魂飞魄散，但也想自己活得长久一点嘛！”
王章微笑不语，他知道这句话的意思——只有活得长久一点，才能够影响多一点的人，也知道了仲云选择的答案——‘松柏常青’之路。心中再次对仲云有些敬意，暗赞了一句：“主人果然非凡啊！”
“看来为今之计，最重要的还是要增强自己的实力啊，不然什么也干不了啊！”仲云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感慨。
王章面露微笑，躬身道：“不知主人如今身为几等鬼差？”
“三等鬼卒。”仲云淡淡回道。
王章眼中掠过一抹讶异之色，赞道：“主人真是年少有为。”
仲云默然不语，他知道自己这三等鬼卒是怎么来的，没有对王章解释什么。
“主人身为三等鬼卒，那行事起来就方便容易得多了。”王章满脸笑容地说着。
“哦？你的意思是？”仲云略有疑惑地看着王章。
王章躬身道：“主人是三等鬼卒，可算是高级鬼卒。且不说主人在地府中的种种便利，单论人间鬼王之下的大多数游魂野鬼遇到了主人，也无还手之力，任凭主人发落。”说到最后时，似是想到了自己之前的遭遇，脸上闪现一抹悸色。
仲云听懂了这句话的意思，沉吟道：“我将游魂野鬼拘捕之后是要带回地府的，而不能擅自处置。”
“那地府可有对主人限时限量？”王章仍是面露微笑地问道。
“那倒没有那么严格。我的第一个任务是抓捕到一百只游魂野鬼，只是规定了数量，并没有规定时间。不过，我想地府虽然没有强制规定，但其中可能有潜规定，毕竟地府不大可能会如此放纵鬼卒任其自制。”仲云微微摇了摇头说道，随即脑中灵光一闪，脱口问道：“你是想让我在这里做手脚？”
王章含笑躬身道：“主人英明。”
“那就要抓得越多越好，而且还要越早越好。这样既保证了效率，避免地府对我能力的怀疑，也能开始发展自己的势力，确保了未来势力的基础。”仲云信心满满地计划着将来。
“主人行事尽量低调些，以免传到了地府。”王章适时提醒了一句。
仲云郑重地点了点头道：“我会的，我可不想还未发展起来就被迫夭折了。”
“主人英明。”王章适时拍了一记马屁，又提醒道：“主人，在您的势力成形之前，还是不要干涉人间事为好。”
仲云默然良久，面露严肃之色，道：“若是被我遇到了，我是不会袖手旁观的。”
王章神色一急，忙道：“主人！您……”
后面的话还未说出口，便被仲云挥手打断了：“不用再劝我了，性格如此，我意已决。”语声稍顿，又补充了一句：“我会注意分寸的。”
“是，主人。”王章只得躬身说道，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仲云看了一眼天色，道：“好了，现在夜深人定，正是鬼魂活跃之时，叫上你那四个小鬼，随我一起去抓捕游魂野鬼吧。”
王章的四个小鬼早在仲云与王章单独在一起时就被王章打发走了，当然是吩咐四个小鬼分别去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去探路，即探寻游魂野鬼的踪迹。
王章躬身答了声是后，也不见其有什么动作，只是闭上双眼，嘴唇微微动了动，便睁开眼帘，躬身道：“老奴已经召唤了他们，两分钟之内，他们就会出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