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师父，你何以如此冷情了
“不累，我想快点见到师父。”斑驳的树荫打在脸上，空空正处于神游太虚的状态。
“秦殊，停下来，歇息一下，再走吧。”勒停了马儿，抱着空空下了马，牵着空空的手走到湍急的溪水旁，将她安置在一平坦青黑色大石头上，竹筒盛了点清冽的溪水，递到空空眼前。
却被一只小手抢了过去本公主很渴了，先给本公主喝。蓝资小丫头很没大没小地准备一仰脖子，一饮而尽那竹筒里清冽的泉水。
身后是秦殊不以为意地摇头，这个世间，若是有人敢抢空空的东西，那咱么的大师兄会很生气，很生气的，不管是什么东西，小丫头，自求多福吧。
小丫头尚未喝到一点水，竹筒又被桑胤抢了过来，冷声对身后的秦殊说将这丫头留在这里吧，带着她，太费事了，转头，开始喂面无表情的空空饮水。
空空惨白的嘴唇加上惨白的脸颊，以及一直红着的眼眶，无一不敲打着桑胤的心，让他跟着她一起难受，若是自己这样受伤了，空空也会如此难过么？
会的，肯定会的，肯定会的。
“你敢将我留在这里，我一定会叫我皇兄灭你九族的。”看着身后一望无尽的幽深森林，蓝资小丫头生平第一次知道了害怕，舔了舔焦渴的唇，人家也很渴嘛，这个哥哥好凶。
“秦殊……”桑胤再次出口，这个世间里，只有空空可以在他面前撒娇，只有空空可以出语威胁他。
“呵呵，大师兄，何必跟一个小女娃斤斤计较呢，呵呵，喂，小丫头，别再闹了，他可是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哦，你要是惹急了他，我可不保证你的安危。”秦殊装作很害怕的样子，蓝资立刻闭嘴。
怏怏地蹲下，眼巴巴地看着空空饮水……
“喏，想喝水，跟哥哥说嘛，哥哥也有竹筒的，知道了？”秦殊盛好水，递到蓝资跟前，笑得一脸烂漫。
“谢谢哥哥。”为了不被遗弃在这远古森林里，蓝资不得不嘴甜一点了，不清不愿地谢了身边高大的男人。
不过不得不说，这两个大哥哥真的好好看，除了轩辕那个皇帝之外，这是另外两个比皇兄还要好看的男人了，这个世间，原来真的有比皇兄好看的男人。
蓝资一边仰头饮水，一边认真地观看那个笑的一脸灿烂的男人。
“妹妹，干什么盯着我看啊，是不是喜欢上我了？”秦殊皮皮地问。
“是，我喜欢你，等我长大了，我要你做我的驸马。”蓝资仰头，认真地说。
“哈哈哈，小丫头，哥哥我有喜欢的人了，做不了你的驸马了，你还是让别人做你的驸马吧。”摸了摸蓝资的头，秦殊眼里却失了笑意。
那个女人，那个那么骄傲的女人，也跟自己这样说过秦殊，我喜欢你，我要做你的妻子。
自己却是如何回答的落雁，蓬莱大师姐，没想到你真的会对在下动心，真是与有荣焉，只是玩笑的事情，没想到大师姐却当真了，在下实在抱歉。
你只是玩笑么？秦殊？落雁当时也是这样微微仰头，黄昏的光芒落在她柔软的发丝上，显得她这样倔厥。
我喜欢你，我会喜欢你七七四十九日，花这些时间来喜欢你，若是七七四十九日之后，你还是当这是玩笑的话，我落雁便再也不喜欢你了，我也是有自尊的人，我也是个骄傲的人。
那日，落日完全隐落西山的时候，她如是说，脸上是怆然，是悲伤，让秦殊想要好好的，温柔的拥她如怀。
“我不管，如果到时候，哥哥你还是一个人的话，你就要娶我。”
看着眼前怔愣的人，蓝资晃晃自己肥肥的手，秦殊凄然地一笑，不作言语。
继续上马赶路，天色已昏暗……
“大师兄，我们连夜赶路，好不好，好不好？”空空坐在桑胤身后，环住桑胤的腰，脸埋进他的肩窝处，喃喃地说。
“恩，好。”一手抓住空空放置于腰间的手，另一手挥舞着马鞭，马儿像是离弦的箭一样，往前狂奔而去。
夜色迷离中，桑胤感受到身后的人身子微微战栗着，微微颤抖着，空空很少如此害怕，很少如此担忧一个人的，她神经大条，她疯疯癫癫的从未将任何人放在过心上。
日升日落。披星戴月，马儿一直狂奔着……
跋山涉水，踏过平坦草原，穿过逐渐萧瑟的树林，奔驰在高耸的悬崖边……
终于，在第七个日落的时候，赶到了蜀山，空空脸上已经血色尽失，穿过早已枯涩的桃花林，踉跄着往诸仙阁跑去。
“师父……”门打开，看着床上那个安安静静地躺着的人，那个闭着眼，沉静地安睡的人，空空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床边。
“师父……”空空悲怆地叫一声。
床上的人掀了掀眼皮，费力地睁眼，似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继而又闭上眼，轻声呢喃空儿，若是再让师父看到你的幻像，师父就永远不再愿意回到这现实世界里来了，莫要再让师父心存幻想了，可好？
“师父……”抓起燕无双放置于云被外头修长的手，抚上自己的脸颊，让他感受自己的温度。
“师父，我是空空，我回来看你了，我回来了，我回来了。”空空着急地大声说。师父透明的脸颊让空空很担心师父随时会驾鹤西去，再也不会睁开眼。
“空儿？真的是你？”再次睁开眼，燕无双虚白的一张俊脸上眼神突然亮起来，抓住空空的手。
轻声问一遍，曾有多少次，看到空空来到床边，可是，每次的每次，自己一碰触到她，她便消失了，消失的无影无踪，燕无双叹。
“是，师父，我回来看你了，师父，你为什么要去找什么情蛊的解药，空儿中了情蛊，可是尚且无性命之忧啊，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啊？”
不争气的眼泪继续落下来，滴落在燕无双净白的手指上，滚烫滚烫的热泪。
燕无双挣扎着坐起来，空空的心更加窒闷，师父那样潇洒淡漠，那样随性做事的人，怎么可以这样了无生气，怎么可以连起个床都如此不潇洒。
被世人看见了，师父岂不是丢脸丢到家了？
师父如此看中自己颜面的一个人，怎么可以为自己冒这样的险难。
“空儿，莫哭了，这样，甚丑，陪师父出去走走，很久没跟你一起看夕阳了，为师，甚是怀念。”身着素白的衬衣，就要拖着空空的手往外走。
“师父，等等，穿件衣裳。”随手拖过一旁的素白袍子，往燕无双身上扣去师父，外头起风了，要不，明日再看，可好？
空空看着外头疾风劲驰，树枝随风舞动，那太阳似乎很快就要隐落山头了。
天都快黑了，还看什么夕阳啊？
燕无双却不说话，虽说是个病人，可好歹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那力道还是比空空甚了几分。
不费吹灰之力就将空空拖了蜀山最顶端的山头，风儿呼呼吹在耳畔，最后一抹斜阳也已经完全坠落山峦，天地间顿时被一层朦胧的黯色笼罩。
迷迷糊糊地看不清远方的景色，只能看到山下林子间不时有鸟儿飞进去。
倦鸟归林，那里是它们的家，有个家的感觉真是好。
在这动荡不安的局势里，何处才是我可以依靠的家，若是，若是师父无药可救了，我生存下去的动力，是什么？
若是，若是师父真的撒手西去了，我就算逃离了所有的魔障，到头来，却发现，还不如就安然地躺在那里，等死。
死不难，难得是死的那一霎那，你发现，这个世界里，已经没有了你牵挂的东西。
你会发现，死的那刻，有多煎熬。
“师父……”师父正安静地坐着，对着太阳升起的地方，嘴角含着笑，师父不喜欢笑。
人家说回光返照的人，性格都会改变许多。
“师父，师父……你不要丢下空儿，空儿好思念你，空儿这辈子做的最瞎的事情，便是当初抛弃了师父，跟夜阑卿走，空儿悔了，空儿真的悔了，若是再给空儿一次机会，空儿肯定会踹夜阑卿一脚，然后对他说你死心吧，我这辈子，就都只会呆在蜀山，我要对我师父不离不弃，师父，空儿说的都是真心话，你要振作，不能，千万不能丢下空儿。”
空空跪在燕无双身旁，抱着夜阑卿的腿，嚎得惊心动魄，声泪俱下，好不凄惨。
“空儿，安静点，为师头疼的厉害，你别哭了，为师这不是还没死么？不过，看着空儿哭得如此伤心，为师安心了，不怕为师的葬礼上冷冷清清了，呵……”燕无双不是个擅长玩笑的人。
“师父……”师父是爱热闹的人么？会担心自己的葬礼冷清？
果然，师父的心性果然都大不一样了，师父肯定大限将至了，怎么办？怎么办？
“师父，到底是何人，何人能将你伤得如此重？”
师父是江湖第一高手，这个世界里，若是单论武功的话，谁也不是他的对手，可是，师父受伤却是铁一般的事实，难道真的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么？
“空儿在担心为师么？”燕无双闭眼，缓缓躺下，一手撑着头，另一手缓缓慢慢地靠近空空的手，轻轻抓起。
师父的手好凉，连带着这深秋的天气，让空空觉得犹如掉进冰窖一般，冷得通体直打寒战。
山巅旁边是一棵老槐树，一棵很诡异的老槐树，槐树上的叶子基本全部落掉，通体乌黑，却闪着莹绿的光芒。
萧瑟的秋风吹来，残存的一两片枯萎树叶也终究凋零，落到静静躺着的燕无双身上。
师父闭着眼睛，握着空空的手逐渐冰凉，逐渐冰凉……
突然，从半山腰树林中迸发出一群叫声怪异的鸟儿，似在哭泣，空空竖着耳朵仔细聆听，终是听出，那一群胡乱飞舞的鸟儿是乌鸦。
乌鸦在叫，乌鸦在叫。
乌鸦一旦叫了，肯定是有什么哀事要发生了。
看着一动不动的师父，横卧在身旁。
空空一个激灵，眼眶里顿时盈满了泪水，嘴唇嗫嚅着颤抖开来，凑近燕无双，手抚上燕无双的静谧的脸庞，泪水吧嗒吧嗒地掉落下来。
凉凉的泪水滚到燕无双安静的脸上……
然后滑落，滑落到一旁早已枯萎的黄草地上。
“师父……”空空终于爆发地嘶吼出来，一头扎进燕无双的怀里，开始悲天悯人的哀嚎，嚎声异常凄惨，异常的凄厉。
双手使劲地揉燕无双的脸，使命地揉，可是，师父却始终都不睁开眼睛，然后跟自己说一句空儿，为师逗你玩的师父一直闭着眼睛，手更加冰凉，这样凉，人世间只有一种东西会这样没有温度，那便是……尸体。
“师父，你睁开眼睛啊，你不要死啊，师父，空儿错，空儿不该跟人家走，空儿错了，空儿不该，空儿不该，空儿就留在这里侍奉师父，空儿哪里也不去，师父，只要你能醒过来，你说什么，空儿都答应你，你睁眼哪。”
突然一阵狂风吹来，空空被狂风吹的睁不开眼睛，再转头时，大师兄跟二师兄正一脸悲伤地站在空空身后。
桑胤走上大石头旁边，缓缓蹲下空空，师父去了，您别让他走得不安心了，跟师兄一起回去吧大师兄如是说，就要从空空手里夺回师父的手。
空空摇头，泪如雨下不要，不要，师父不可能死的，师父不会死的，你们骗我呢，师父睡觉了而已嘛，等天亮了，师父就又醒了，师父喜欢跟我一起看日出的，我回来了，师父怎么可能就死了呢？
“空空，你要作甚？”惊觉地看着满脸泪痕的空空，桑胤欲要伸手去牵她的手。
却被空空躲开，抱起燕无双，凄然地一笑，道一句大师兄，再见……
然后踏着枯草，随着劲风，纵身一跃，跃入那极寒深渊……
“空空……”
大叫一声，桑胤挣扎着醒来，环顾一下四周，自己正坐在一棵枯树根上，身旁是同样熟睡的空空，另一旁的树根下，秦殊偏头睡着，小丫头使劲往秦殊怀里缩去。
再抬头，天色朦胧，正是晨曦时分，微秃的树桠遒劲有力，横亘于迷离的空气中。
雾气弥漫在树林间，稀稀疏疏的树木，远处一薄雾笼罩的小河，头顶还是月朗星稀之间。
桑胤的叫声显然惊动了身旁的空空，撇了撇嘴，眉头皱了皱，伸出手来，似想找个依附，桑胤赶紧伸出自己的手，握上空空的。
刚刚的梦境，那样鲜活，那样真实，看到空空抱着师父跳下深渊的场景，如此的入木三分，如此地撞击到自己的心。
若然，师父真的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空空，会否真的如此，真的跟师父一同西去？
会么？
路途之中，空空半分都不敢耽搁，快马加鞭，策马奔腾之间，空空的眼睛一日比一日肿，嘴唇倒是消停了点，恢复了往日柔嫩粉红的唇色。
第七日。
的时候，终于赶到了蜀山门口。
空空跳下马，看着高大的朱红大门紧紧掩着，听不见里头有任何异常的声音。
空空踌躇着不敢推门，桑胤跟秦殊自然也很紧张，却一脸平静，强作镇定。
轻轻推开门，缓缓穿梭在光秃的桃林间，空空一步一步，走得甚是谨慎，眼睛死死地看着远处那金光闪闪的诸仙阁，里头异常的静谧，透着一股死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