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城花开,只留郊外草场片片。
十四岁的迟雨茕顶着破旧不堪的草帽,右手拿着生锈的小铁铲奋力挖着脚边的几棵野菜,左手不停地刨着土,将破破烂烂的小竹篮熟练揽到瘦小的肩上,干的满头大汗,手下的活儿也不肯停。这些称之为野菜的东西将会是她和阿娘接下来几天的伙食,没有帮扶,她们只能靠自己。
她虽是迟府二小姐,但终归逃不过一个庶出的身份。
郊外风景依旧很美,晚霞的余晖映射在她小小的背上。正是贪玩年纪的小雨茕,手下的活却干得很熟练。
若是慢了,受苦的就变成阿娘了。
——兵部侍郎迟府
院内飘散着牡丹花香,石子路上来来往往皆是忙忙碌碌的丫鬟奴才,稳中有序。天色已晚,快到主子用膳的时辰了。迟府管家文叔叮嘱下人们千万小心,虽已是每天的必修课,但万事小心为上,出了分毫差错,那就是他的责任了。其他人继续小心翼翼上菜。
趁着大家都在忙碌,文叔去了朝阳苑。看四下无人,便悄悄推门而入。
“夫人,是否叫上五姨娘?”
正坐在椅子上的华贵妇人嘴角上扬,细细观摩着腕上的玉镯。
“去吧,别忘了送两套衣服过去。”
文叔是她从娘家带来的,自然晓得她的意思。
恭敬回复之后,便又悄悄离去。
看着腕上的玉镯,轻笑出了声。
正在苑中洗菜的迟雨茕看到有人进了屋里,便随后跟去了,当她听到有资格去前院用膳时小脸写满了欣喜。随后便听到托衣盘掉地上的声音,接着是那仆人的嘲笑声,“还真拿自己当主子了~也不好好瞧瞧自己的身份,一个洗脚丫鬟生了个女娃娃就当是主子了……”
还未等那仆人发完话,气急败坏的迟雨茕一把冲上了前,护着一个面黄肌瘦的夫人前,红着眼,向那仆人大吼,“再不济,我阿娘也是主上明媒正娶的夫人,你算个什么东西!”
仆人被她的话刺激了神经,一巴掌甩了过来,声音刺耳,“你又是个什么东西!”
“啊!”小雨茕被一巴掌扇倒在地,小脸上顷刻出现了红彤彤的五个手指印。
“雨茕!”瘦弱的夫人慌忙上前扶起小雨茕,心疼的搂在怀里,泪水直流,“孩子,孩子……”
小雨茕眼中满是愤怒,瞪着一脸不屑的仆人。
后者却嘲讽着笑了,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们,双手抱臂,“这世家子弟都知道迟府有位大小姐,又有谁知道咱府里还有位伶牙俐齿的二小姐?再怎么沸腾,也不过是庶出,真把自己当小姐了?哈哈哈!”
带着他的嘲笑声,一步一步的离开韵兰苑。
五姨娘心疼雨茕,红着眼轻轻摸着女儿被扇红的脸,小声道,“孩子,是娘没用啊……”
忍着疼痛的小雨茕一把抹净脸上的泪珠,开心的笑着,捡起被扔在地上的衣服,看着阿娘,“没关系的,阿娘,你看,我们可以去前院用膳了。”
五姨娘看着小雨茕怀里那锦缎衣裙落了泪,抱着小雨茕,默默流着泪。
不久后,便是用膳的时辰了。
最后入席的是五姨娘和迟雨茕。母女二人刚入座便听到四姨娘的讽刺,“真是不知规矩,到底是洗脚丫鬟出身,竟让主上等了这么些时辰。”
因为羞耻,五姨娘的脸刷的一下红透了,将头埋在怀里不敢抬头,不敢反驳。坐在一旁的小雨茕也小心翼翼偷看着其他人的脸色,不敢说话。
正当四姨娘再次准备开口,却听见正位之上的那个男人轻咳了两声,饭桌上余音尽消。
所有人在男人动筷之后,也拿起了筷子。
像眼前桌子上的饭菜,韵兰苑从未如此奢侈过,似是定下的规矩,每盘菜都未吃完,不经意看以为从未用过一样。这顿饭吃的格外安静,就连四姨娘也是平静的吃着自己的饭。
迟雨茕一边吃饭,一边偷看着半年未见过的爹爹,她努力抑制住心底的喜悦,小心翼翼的吃着饭。
若不是今日爹爹下朝早,恐怕又是几个月见不着爹爹,嘿嘿。
迟亦群刚吃完饭,停筷的同时,其他人也默默停了下来,文叔马上命下人们把准备好的绿豆粉和净手的毛巾端了上去。
漱了口,擦了手,便是一餐用完的象征。所有人静候当家人的离席。
然而就在迟亦群准备转身离开的同时,身后却传来一阵咕咕叫的怪音。
五姨娘吓得脸色刷白,小雨茕连忙捂住了自己的肚子,小脸红红的,望了望四周看过来的人。
这么安静的环境里,突如其来的声音多么刺耳。
随后而来的就是来自不同人的小声嘲笑。
迟亦群停下了准备离开的脚步,转过身,看见五姨娘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小雨茕也吓得连忙跪下。
迟亦群冷漠的看着跪在地上的人。
“主上莫怪,雨茕年纪尚小,不懂规矩,冒犯主上,请主上恕罪。”
战战兢兢的母女二人不经让迟亦群又多看了两眼。
当看到上等锦缎衣裙下不小心露出的土布鞋子时,他又转眼看了看自己十四岁的小女儿。
又看向临近及笄的大女儿,他才发现小女儿的身子骨如此瘦小。到底是他的女儿,差别为什么会这么大?原因明了。
迟亦群突然想起十三年前的那件事,心中一涩,朝小雨茕摆手示意。
“丫头,来爹爹这儿。”
小雨茕喜出望外,在其他人不敢相信的目光中,她立马起身奔向了迟亦群。
“阿爹!”
迟亦群含笑抱住了迎面而来的小丫头,搂在怀里,小小的脑袋在自己怀里拱来拱去的。
“没吃饱吗?”迟亦群问着满脸笑意的小雨茕,当他抱着小雨茕时,才真正的感觉到她的瘦弱,隔着一层衣服,却能清晰的感觉到她骨头硌手。
小雨茕笑了笑,摇着头,“爹爹莫在意,女儿不过饭量大,阿娘教育女儿要学会节制,不然吃胖了,爹爹就不喜欢了。”
迟亦群下意识看向还在地上跪着的五姨娘,眼中目光一闪。
“你先起来吧!”
“谢主上。”
五姨娘缓缓起身,忽然一阵眩晕,让她险些站不稳,一旁下人眼疾手快,才扶住了她。
五姨娘脸色苍白,含笑向那人道了谢。
迟亦群牵着小雨茕的手转身离开,在离开的同时,开口道,“自今日起,老五便搬来雅宁苑,作为一家主母,大夫人你负责安排随后事宜。”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