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刚过,大雪骤降。
只是一夜,路上便积了一尺深的积雪。
天刚蒙蒙亮,所有人都还在熟睡之中。路上只有一高一矮两个人影。趁着月色急急赶路。
深厚的积雪让两人行走困难,一脚深一脚浅,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在这样渺无人烟的道路上,显得十分突兀。
两人的身后留下了长长的一串脚印。
镇外三十里,一片凹地。
这是整个小镇人人谈而色变,讳莫如深的地方——乱葬岗!
整个凹地,横七竖八的躺了几十具,也可能是上百具尸体。有还皮肉崭新的,也有高度腐烂的,更有已经化为白骨的。蛆虫从尸体腐烂的皮肉里滋生,滋养,顺着尸体来回爬着。
“大布,咱俩就不能等天亮了再去吗?”说话的矮个子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一身青布长衫,小厮打扮。此时正胆怯的躲在高个子身后,青涩的眼睛打量着这次所谓的目的地。
被叫做大布的高个男子也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同样一身青布长衫,一条深蓝色棉布腰带上挂着一把匕首和一个牛皮口袋。
“胆小鬼。”大布白了身后的小个子一眼,尽量让自己的心跳不那么激烈,语气尽量缓和的说道:“娘不是说了,让你莫要这么胆小。你看看你现在的模样,真是丢脸。”
矮个男孩被这样一说,万分不满的鼓起腮帮子,气呼呼的说道:“我不相信你就是不怕?”
“小布,少贫嘴了,快干活吧!不然回去又要被阁主责罚了。”
一听到“阁主”,叫小布的矮个子突然脸色一变,似乎那个叫“阁主”的东西,比这里整整一地的白骨、腐尸更可怕。
“哎,大布,你说那位……能活吗?”小布特意压下了声音,似乎害怕这里的某具尸体偷听了什么秘密去一般。
大布一边解下腰间的牛皮口袋,一边答道:“我看呐……悬!”
“我也这样觉得!”小布点点头:“你看看她全身体无完肤,还被烧成那样,就算是阁主恐怕也难妙手回春了吧!”
“不过阁主既然让咱们来这里,看来便是有法可用。”
“就找几张女尸皮,就算是救人之法?”
“阁主说了,这可不是普通的女尸皮。”大布一边低头查看附近的尸体,一边漫不经心的回答。经过这些时辰,他这个做大哥的早就习惯了这里的气氛:“阁主特意吩咐了,一定要新鲜未腐烂的,皮肉细滑的,还要整张剥下才可。”
小布咽了咽口水,一脸无奈的看着自己脚边爬满蛆虫的尸体们:“大布,这里可是乱葬岗,怎会有你说的那种细皮嫩肉的女尸。”
大布手头一顿。小布这话的确没错,如阁主说的那些条件,定是大家闺秀。可是就算有夭折的大家闺秀,恐怕也会风光厚葬,又怎会随意扔在这样的乱葬岗。
“我知道,阁主也知道,只是那种墓地一般都有看墓人,岂是如此轻松就能偷到尸体,还能剥下皮肉的。”
“那怎么办?咱们该找谁?”
大布想了想,突然大悟:“就算这里没有正经人家的小姐,起码也有富贵人家的妾侍,或是青楼的妓子。这些人生活优渥,自然也算细皮嫩肉。咱们多找两个让阁主选,总有一个能用的吧!”
“对对对,我怎么没有想到!”
“快动手吧!天快亮了。被人看见可不好。”
小布缩了缩脖子,望了望四周,又抬起头看了看天上渐渐隐没的月亮,和已经从层层云彩里露头的太阳,点了点头。
大布这可不是危言耸听,偷尸这种事本就是犯了律法的,更何况他们不光是偷尸,还要剥其皮肉,若是被人看到,恐怕更是群起而攻之。一想到这里,小布就偷偷问候了自家阁主几句。
大布将腰间的匕首扔给了小布,两人不再说话,扯出丝帕捂住口鼻,低头行动起来。
……
悬崖峭壁上的宫阁里,一身白衣的男子长发披肩,仅用一条同色的丝绦随意系上。此时的他正立在一扇大开的房门前,看着门外的重峦叠嶂。
离他不远的地方,一个被重重白布裹起来的人影躺在地上的软垫上。
她,整个身体都被一层一层的白布裹了起来,只剩下一双秋水明眸,目光微转。似恨、似苦、似疼、似仇,重重情绪都只掩在了那些白布之下。
男子转过身,看着地上的人,那白布下似隐隐有墨色的药汁和鲜红的血迹渗出。
“你这样居然还能一息尚存,看来你定是命不该绝。”男子淡淡的说道,语气里似乎不带一丝情绪:“不过你要知道,你伤得很重,活下来的机会渺茫,就算能治,也是痛苦非常,活着,也许比即刻死了更痛苦,你还是选择前者吗?”
躺在地上的人,微微挪了挪身体,白布下的红色似乎又多了一抹,仿若那开在阴阳之极的彼岸花。
“好了好了,你别动。我知道你的意思。”男子摆了摆手,阻止了地上人的动作。他分明看到她的动作似乎又让伤势更加恶化,却也说不出半个字:“既然你选择了活下来,那么我便从地狱里将你拉回来,不过你要记住,从今日开始,你便不再是你,而是一个从地狱归来的魔鬼。你的灵魂也许永远逃不出仇恨。”
地上的人动不得,也发不出半点声音,只是那双清澈的眼眸狠狠的眨了两下,宣誓了自己的决心。
就算是变成魔鬼,变成行尸走肉又如何,大仇未报,岂有活下去的理由和决心。仇人狰狞的笑意,和亲人们冤死的哀怨还历历在目,那南齐镇鲜血未凝,自己又怎能死去。就算是出卖灵魂,出卖良心,也要活下去。
白衣男子轻叹了一口气,转头继续看向窗外,不再发出半点声音。整个房间只剩下浓重的药味儿和几乎不可闻的呻吟。
这一日,便是一切的开始!也是一切的终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