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了这么许久,桌上的菜都快凉了,我赶紧招呼他们吃饭,期间偶尔闲话一番,虽是些事不关己的小事,但我们还是相谈甚欢,不知不觉就很晚了。
我还是不知道锦儿的姓氏,锦儿他们也未曾问过我与萧坚的“私事”。一顿饭后他们告了别找掌柜的退了房,是要趁黑赶路。
我让琳琅拿了我们三人一人一套衣物给他们换上,“你们一路上估摸着也没空购置衣物,现在的衣着还是过于特点明显了,反正你们拿着我们的通城节,不如索性穿的像一点,我们多少在晏城有点名气,守城官员说不准不会多检查就放行了。”
“都不知道要说什么感谢诸位了,实在是帮了在下良多。“应贤深深地朝我们拱手鞠了一躬,萧坚将他扶了起来。
我摆摆手不甚在乎地说:“俗话说,大恩不言谢。俗话还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应贤笑笑,一行人同我们告别。”由此去晏城赶路一夜可至城门,趁着早市入城,人多眼杂,说不定能安生些。此前过城也大多如此,虽辛苦些但总是值得。”
萧坚点了点头,道:“夜路难行,诸位多保重。”
我模仿者应贤作揖的样子朝他拱拱手:“那应公子、锦儿姑娘、喜儿姑娘,我们有缘再会!”
“有缘再会!”
我们各自回房歇下,乡下的夜寂静无比,远处山林中似乎还有残存未归的鸟兽,与田野中的虫叫声阵阵应和,仿佛告诫着,这绵长的金秋即将走到尽头。
隐隐的困意,耳边听着房间外的山风,听着溪流,听着厨娘洗刷碗筷,听着他们上马车要走,应贤踌躇着对锦儿说:“你真的要把坤石给他们?如果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如何来得及?当初逃出来的时候我没有将它留在家里终究是残存了些许绝望和不置信,以为我们逃不出父亲,逃不出那片天地,逃不出……想着若被抓,我拿着坤石作为筹码终是能保得你一条性命……现下我们眼见就接近日思夜想的生活了,我必须斩断一切……应哥哥,其实我刚刚才想清楚,从我踏出那个门开始,便什么都来不及了……在那时我就应抛下坤石,现下我只希望日后它能物尽其用……应哥哥,我没有退路了,我只有你了……”
“锦儿放心!你有我就够了!应贤此生都不会负你!”
真是羡煞旁人,付出得到了回应才会显得一切牺牲都值得不是么?
山风在空谷里回响,潺潺溪流入梦乡,马车在乡间小路上发出轻缓蔓延的轱辘声,渐行渐远……
昨晚聊得太晚,我一觉睡过了午时,整理洗漱进食完毕后已经是傍晚了。乡下的客栈没什么人,锦儿一行人走了之后,整个客栈都十分冷清。再住下去也没什么意思,我决定明天一早启程,学锦儿她们,随早市进禹州城。
我让琳琅开始收拾行李,同她打了招呼出去村里走走,让萧坚去村尾市场买辆马车。听客栈老板说,虽然市场可能已经闭市了,但卖马车的陈大户就住在村尾,循着大院去问便是。
原本想同萧坚去村尾市场,但一听闭市了,便觉得没什么意思了,便独自一人去河边田野走走,感受一下久违的黄昏。
初夏微凉的风从耳畔吹来,掠过麦田旁不知名的野花,掠过潺潺流动的河水,洒下几瓣花瓣。远处树林里此起彼伏的鸟鸣和蝉叫声回荡在这空旷的黄昏之中。
我伸出手,任风穿过我手指间的缝隙,在玄夜庄的三年多的时间里,我一直朝着一个方向,或者说一个人,努力,从不曾停下来好好感受一下这个陌生又熟悉的世界。从未感受过,像现在这般轻松……
与孤寂……
人是不是就是会这样,全力以赴的时候,身心俱疲却感受到充实,而一旦抛去一切放松自我,却感到一阵空虚与茫然。
今后该何去何从?我承认北上边境有一部分私心,因为萧坚打探到璟的队伍往边城去了,可若是我赶上了他又如何?又能如何?
没有答案,也只能遇到再见招拆招。
我只知道,我再不抓住点什么与他相关的,心里的洞会越来越大,堵都堵不住了。
落日下余晖散尽,千山中万鸟飞绝。当这边大地失去阳光的普照,任何生机都渐渐黯淡下去,沉寂在将夜的空气里。
满心的寂寥与对未来的恐慌似乎在这空旷的田野里酝酿伺机爆发,这压抑让我有些忍受不了,转身朝客栈回去。
我需要待在有人气的地方,转移自己的关注点到别人身上,才能抛去脑海中的某些未知的可怕念头。
无意间朝晏城方向一瞥,村外远处似乎是往晏城方向的路旁,边上山里着了火,冒着灰烟。都要入冬的季节了,应不是自然的山火,估计是人为的可能性大些。不知道会不会对道路有什么影响,万一挡住了锦儿她们,不对,锦儿她们都走了一日一夜了,必定不会被这山火挡住,倒是追她们的人很有可能。
如此,便是天助她们也了。
由衷地为她们开心了下,扭头继续往客栈走。
萧坚买回了马车,凌晨我们也出发了。毕竟是乡下的马车,各方面条件都差了许多,没走多远震得我全身就像是被碾压过似的酸疼。
我艰难伸展了一下手脚,不经想到,似乎以前玄夜庄的待遇太好了些,物质上确实没受到什么委屈,即便在我没当上商司司主之前,外出的马车也都是造价不菲舒适无比。走了许久天微微快要鱼肚白,终于到了官道上,道路平坦了许多,我颠地七上八下的内脏器官可以稳稳地各就其位了。琳琅一脸苍白憔悴,相比不曾出过远门的她来说,我还算好的了。
上了官道没多久就到了禹州城门口,门口几个官兵拿着画像盘查,人手一幅,就算一行人分开行动了也难逃各个击破。
马车行到跟前,一个官兵在车前大喊:“马车里的人下来例行检查!”
萧坚出示了玄夜庄的特殊通关牌,那官兵似乎愣了一下,想是没想到这么普通的马车能有什么来头,态度明显转变了:“哎呦,公子,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无需车里的贵人下来了,不过小人奉上头之命搜查绑架犯,这个……这个过场还是要走走的,能否请车里的贵人掀起帘子供小人查看一眼,小人也好交差。”
萧坚不语,只听得那官兵讨好的假笑。
“既如此,我们也不好为难这位军爷,可麻烦您看看清楚吧。”说话间我示意琳琅撩起了帘子。
那官兵探头一扫,明显在我脸上停住了,挥手示意另外一名拿着画像的官兵跑过来。
二人抬头看看我,又低头看看画像,如此反复几次,却还是没什么结果。
“各位贵人请稍等片刻,小的马上就来!”
说完开头那个官兵就扯着后来的那个背过身走到一旁,侧对着马车。
“林爷,你说这是像不像吖?”
“我怎么知道……似乎有点像又有点不像……”
“那要不抓起来先再说?”
“我倒是想吖!但他们可是拿着一牌通的贵人,万一抓错人得罪了贵人,你我担待的起么!”
“这……”
两个官兵窃窃私语的话一字不漏被我们听到了,他们还浑然不知,犹自郁闷。
“唉,不如这样,先放他们进城,同时派人通知郡丞,等上头发话再做决定。”
“好好!这个办法好!你快去找人通知郡丞!”
果然是好办法,既不明面上得罪我们,又能把责任往上推一推。
二人谄媚笑着回过身走近,被称为“林爷”的微一抱拳,笑着说道:“各位贵人久等,谢贵人体谅小的,现下过场走完了,您请进城!”
“如此,有劳军爷了。”
我放下车帘,萧坚二话不说驾了马车直奔城里。
“只有一人骑马追踪,可是要甩掉?”我们在较繁华的主街区不紧不慢地赶车,萧坚撩起帘子一角问我。
“无妨,又没做亏心事何须担心,麻烦来了解决解决,就当是打发时间了。正常朝北城门出城吧。”
午时在街上随意找了家酒馆用餐,太阳快下山时马车在闭城前到了北城门,也有几个官兵拿着画像在盘查,省的客套我自觉卷上帘子让他们一眼能看清马车内的情况。萧坚拿出入城时照例发的入城符给守城官兵检查。
“几位,流程都没什么问题,不过我奉劝公子小姐一句,此处出城离下一处休息的驿站或村落还有个二三十里的路程,几位若是不着急赶路,不妨在城中休息一晚后再出发也不迟,若现下出城,怕是要露宿了。虽说现下我们这些边境城镇在昭亲王的庇佑下治安严明,但难免有一些流寇夜晚出没。公子小姐们还是尽量不要夜晚赶路为好。”
话说的客气,可一两个官兵看着随意站在路上,实际却是堵着马车出城的道路。
我想了想,道:“如此多谢官爷提醒,我们便先于城中休息一晚再启程罢。”
萧坚便将马车往回赶,就近找了家客栈要了两间上房,收拾好后便下楼找了个靠窗的位置用餐。
“小主,会不会有什么危险啊?”琳琅见守城不让出城,有些担心。
“怕什么,刚刚那个情况估计是难出城了,但我们又没有违法乱纪,能拿什么为难我们。不过是上头要来确认一下身份,那就让他们看一眼呗。”我伸了个懒腰,听见自己的骨头发出“咯咯”的声响,“正好也让我休息一下,再赶上一晚上的路我怕是要散架了。”
琳琅帮我捏着肩膀,萧坚见状问我:“明日是否要去换一辆马车?”
我沉吟一会,道:“先不换了罢,毕竟被人盯上了,不知道有什么变数,等出城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