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天灾
端木靖的眸色温柔的能滴出水来,他轻轻的扶起兰倾城,不,准确的说,是他的袖儿,他那因驱蛊而失忆的袖儿,强忍住拥她入怀的冲动,颤着声音对慕容珏笑道:“慕容兄福气不浅啊,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多谢靖兄夸赞,走,酒肉来了,我们畅饮去,娘子,你就去给孩儿做衣吧,早些歇息,知道吗?”
端木靖眷恋的看了一下微笑送别的女子,便镇定的作揖拜别了。
夜,因着集会,异常热闹,而此时的运来客栈另一间房中却静谥异常,只听得男子闷哼一声,慕容珏立刻便推门而入,急急的询问着仍在忙碌的老巫师。
“老前辈,情况怎样?”
“嘘……他已熟睡,不然这蛊进不到他体内,看来娘娘还是爱着他啊,只不过记忆失去,无法相认而已,珏皇您可一定要把握啊!这蛊闻见他的血,立刻爬了进去,真是迫不及待……今日八月二十六,明年的此时,就可以将蛊弄出,用火烧死,磨成灰,命二人服下,一切就全都烟消云散了……”
慕容珏的眼色瞬时染上死灰,老巫师的话,让他犹如堕入到了无边的黑暗里,寒冷包裹着他,像紧缚的绳,让他无法动弹,更无法呼吸。
所有的努力,难道就这样付之东流吗?
可是,自己还有一点是优胜于端木靖的,那就是,无论如何,她都是他名义上的妃!无论如何,她现在都以为她是爱着他的!
眸中顿时又有了些神采,既然蛊已顺利种入,那么他也可放心的带袖儿回去了,至于端木靖这里,他明早醒来,自会明了。
大兴元年,新皇当政,朝中的大臣本就有两个派系,暗涌流动,现下,新皇对秋季选秀提不起任何兴趣,更是让他们忧心忡忡。
国不可一日无君,王不可一日无妃,江山世代相传是做臣子的美好夙愿。
端木靖每日被如是的奏折给轰的心烦意乱,此刻,那些写着无数条选秀理由的奏折被他统统扔到一边,就连端木司也赶来凑乱。
“二哥,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倩儿还是和我一样的想法,你就同意了选秀吧,说不定会有和袖儿同等出色的女子呢?!”
端木司循循善诱的说着,其实内心也不好受,袖儿的早逝也给了他一个重创,二哥日渐消瘦,他自己也没好过到哪里去。
可是,他再也不想看到白日在朝殿上谈笑风生,果敢决策的圣明帝王,晚间却像个可怜虫似得,独自饮酒吹箫,独来独往,形只影单。
袖儿刚入陵的那几天,他只是暗暗垂泪,吹箫,并不饮酒,他以为过段日子,随着时间的推移,一切都会淡忘的。
没曾想,夏去秋来,他依然如故,甚至还变本加厉的酗起酒来!
“二哥,你就听臣弟一言,可好?”
轻轻放下手中批复的毛笔,慢慢站起身,背对着诚恳奉劝他的三弟,端木靖的心潮难以平静。
窗棂半开,秋风带着落叶沙沙落地的声音,是那么清晰的传入他的耳中,老榕树上的飞絮穿过层层阻碍,竟飘落在他的脸颊,轻轻柔柔,就像那个女子的柔夷,更像她手中的那块锦帕。
当她慌乱的在他身上擦拭时,他的心也如这飞絮,柔软,悸动。
可是,如一夜美梦过后的无限惆怅和空虚,她也突然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他知道慕容珏的心思,即使自己快马追至羽国,又能怎样?!
她已忘记了一切前尘往事,忘记了他,他还能怎样去强求?!
三年的相守,一年的相怨,仿佛几生几世的痴恋,就这样被她忘的干干净净,如若他再去勾起她的回忆,她会继续爱他还是恨他入骨?!
深深叹了口气,他复又拿起笔,继续批复着奏章,一边轻描淡写的说道:“三弟,倩儿是个好女子,对你也是一往情深,有如斯佳偶,你该好好珍惜啊!”
“二哥!我们在说你的事呢,怎突然说起她?!”
端木司抑郁的看着窗外,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苏倩儿的心思,只是自己对她,根本就不是爱,叫他如何去珍惜?!
“那是因为我曾认她做义妹,我希望她幸福,你是我兄弟,也同样是我最关心的人,学着去爱好吗?”
“二哥,你为何不学着去爱别的女子?不管怎样,我还有倩儿,而你呢,你有什么?难道你真打算做一辈子和尚帝王吗?”
“不!我有心,有一颗爱着袖儿的心,就行了!”
“可是,你为何日日酗酒,为何每夜失声痛哭,你别以为我是傻子,每夜我都来,当你喝的不省人事大哭时,你可知道我的心都在滴血啊!”
端木靖啪的一声扔了毛笔,假装生气的霍地站了起来,言辞灼灼,怒意滔天:“我哭,那是因为我后悔!我后悔没丢了这帝王梦去守着她,当她被蛊折磨的痛不欲生的时候,我却在自己的帝王梦里挣扎,当她无助想念我的时候,我却在努力策划着夺取江山!”
所以,他再也没有资格请求她再爱他了,所以,即使他整夜整夜失眠,即使他被蛊折磨的奄奄一息时,他都是想着她面对慕容珏时的笑颜如花,才克制住去找她的冲动。
唉,只要知道她是幸福的,知道她是被爱着的,就行了吧。
以前的自己,太自私,现在,该是他学着放手的时候了,也许,这样的结局才是最圆满的!
秋季选秀的事还未平息,西北就传来了地动的噩耗,实所谓天灾人祸啊。
西北的百姓流离失所,无处安家,一次又一次的余动,使得仅剩的一些牢固些的安家之所也溃于一旦。
朝廷紧急调动救济粮草,衣物,运往西北。
举国上下,无人不关心着灾区,就连邻国,都送来救济灾粮,一时间,天下一片和谐。
然而此刻的金銮殿中,大臣们却微微抹着额上的汗,惶恐低头不敢言语。
龙椅上的天子,一袭描金龙袍,光华灼灼,更衬得他凤目含悲,怒发冲冠!
“说,拨去西北的救济粮,为何短斤缺两的那么严重?三十万担啊,三十万担怎么到了最后竟成了二十万了?姜卿,你说说,是谁如此大胆,竟敢偷老百姓的救命之粮?!”
姜权抖索着身子,颤巍巍的跪下,音色苍老,“皇上----臣实不知情啊,臣只负责将粮草送出城,其他,臣就无从得知了啊!”
“你还有脸说?!身为掌管百姓生存大计的户部一品大员,姜卿,你觉得你的职责就只有送到城外吗?王卿,你说说看,这粮草是如何短缺的?”
王之桓刚正不阿的看了看姜权,遂站了出来,无视那一帮对着他挤眉弄眼的大臣们,朗声说道:“皇上圣明,据臣所知,在押运途中,一些土匪恶霸会抢去一些,除去此原因,最大的缺失原因就是地方官员自己的囤积!”
“也许是有了靠山的缘故,他们有恃无恐,竟想拉拢悄悄前去查案的官员,甚至还对他们下毒手!”
王之桓言毕,竟已哽咽,他的好兄弟窦言就这样为了救灾粮一事,拒绝拉拢而被毒死在西北一个小城的地牢里,近日,冷皇着重让他关注此事,今日有了结果,他才敢如此扬眉吐气的站直了腰板说话!
“皇上,请您给窦大人一个清白,他绝不是囤积粮食的罪人,真正的罪魁祸首是他----端木雄!”
王之桓悲怆的指着原先的国爷端木雄,却被身旁的一个武将陈穹给按住,端木靖看在眼里,大手紧紧攀住龙椅上的雕花龙头,霍的一下站起,手执一份密件就朝地上扔去!
一旁的太监立刻捡了起来,逐字逐句的读给一干大臣们:“速扣十万,再将此毒拌于剩余救济粮中,切忌!”
端木雄镇定自若的看着端木靖,并不狡辩,令在场的一些同党不免心急如焚。
手轻挽着滚金袖边,风华绝世的天子,眉间的那抹尊贵使得他的帝王气质浑然天成,此时此刻,他只需一声令下,那傲慢之人即人头落地,但,他想看到更好看的戏码!
“皇叔,听说您和绪皇的生母秦妃情投意合,暗度陈仓,不知您对这一说作何解释啊?”
清润磁性的声音缓缓地在金銮殿中盘旋,无人不惊,无人不怒,如若真是如此,那么倒戈向端木雄的大臣们,岂不是在为着偏血系的人在争夺帝位?!
端木雄的唇角抽搐着,半晌,他抬起头来,看向那个年轻却宏才伟略的男子,心底的恨愈加的浓,他实在是深得先皇的真谛,看似邪妄,实则狡猾多谋,真是个阴毒之人啊!
“那是先皇的嫔妃,和我有何关系?你不要血口喷人!”
“哦----是吗?那你和她有关系吗?将秦氏带上来!”
深邃的凤目定定的望着殿下依然傲慢的人,唇角勾起一抹冷笑,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好!很好!
那今日,他就一一给他将老底一起兜个底朝天,看他如何踌躇满志的想颠覆他大兴王朝!
暗流涌动,却见两个宫女扶着一个如花美眷,慢慢来到金銮殿,一阵抽气声逼迫的端木雄不得不回头去看,这一看,他的魂魄就飞到九霄云外。
她,她不是早就死了吗?
为何现在活生生的站在这里?
虽有些岁月的痕迹,但依然貌美如花……
他不动声色的站着,低垂着头,仿佛那美眷与他根本无关联,大仇未报,即使她活着,他也坚决不会认她的!
即使自己每夜都在思念着她,即使这一刻,他依然想扑上去紧紧拥抱着她,但,绪儿的死,他绝对不会轻易饶了端木靖!
********一进得殿中,便冲着大臣们巧笑起来,嘴里还念念有词:“靖儿,你说带我去见绪儿的呢,绪儿呢?我要见绪儿,我要见绪儿……”
端木靖冷冷的望了一眼端木雄,慢慢站起身,笑意盈盈的蹲在她面前,看着她的眼睛,轻声唤道:“秦妃娘娘,你可认得此人?”
女子的眼睛顺着他指的方向慢慢望去,眸中却显出异彩,她倏地站起身,迅速走至平静的望着她的男子身边,双手猛的抓住他的朝服……
“雄,你回来找我了吗?你终于来找我了吗?绪儿呢?我要我的绪儿,他还没叫过你爹呢,雄,你都没抱过他啊,他那么小小的,那么那么小小的,就像一只小猫……”
端木雄呆滞的看着词不达意的女子,脸色已铁青,但他依然慢慢的作了个揖,沉声道:“嫂妃请自重,我看您需要休息……”
“不必了!她,本就疯了!是被你那宝贝儿子给逼疯的!”
一声喝,朝殿之上立刻鸦雀无声了。
凤目横扫过大殿中的每个人,端木靖才悠悠地说道:“一个男人,若动了不该动的色心,他就该为自己的不伦恋付出巨大的代价!爱上了自己的嫂妃,生下了孽子,却妄想让其子荣登帝位!”
“孽子作恶多端,竟将其母囚至冷宫,慌称其父已战死沙场,其母悲痛,失去理智,整日疯言疯语,而孽子此时对其父却慌称其母亦死,让他亲手将其殉葬,造成假象。”
“现在,一切都真相大白,孽子已亡,其父却妄想颠覆大兴王朝,是为其子报仇吗?端木雄,我的皇叔,你暗扣救济粮,组织几十万大军暗藏于祁连山,意欲在救济粮中掺毒,你到底意欲何为?!说!”
一声说,几十个御前侍卫刷的一下,就从四面八方涌来,钳制了拼命顽抗的端木雄,一旁的太监遂展开金黄帛布,尖细的嗓音开始回荡在大殿中……
奉天承运,冷皇诏曰:国爷端木雄与先皇嫔妃通奸,不顾百姓生计,私扣救济粮十万担,并施毒于百姓救济粥中,意图造成更大的祸乱,妄图颠覆大兴王朝!按律斩,钦此!”
秦氏再疯,此时也听出了什么,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圣前,颤抖着唇,凄声哀求着:“靖儿,不要杀他,求你了,不要杀他,绪儿呢,我的绪儿呢,快来救你父亲啊……”
女子嘶叫着扑向端木雄,试图用自己的身子保护于他,谁知刚靠近他的身,就晕厥了过去,端木雄不得不伸手揽住她的身子……
“唉----你真傻……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啊,你这又是何必?!”
端木雄打横抱起怀中的人儿,深情的眸一刻也不曾离开过她的脸,“端木靖,要杀便杀,绪儿死在你的手下,我今日已无力为他报仇雪恨,但我还想求你一件事!”
见龙椅上的男子若有所思的看着他,端木雄悲怆的笑了起来,再开口,嗓音中已有了些哽咽:“今生我唯一爱过的人就是秦娥氏,不顾一切的做着一切使她快乐的事,你父皇眼中只有你的母妃,根本无心顾及她,我心痛,我恨,为何帝王总是如此薄情?!”
“所以我发誓此生,我绝不称帝!我的绪儿为了帝王梦,被你所害,作为父亲,我怎可能不报仇雪耻?!”
“但----她是无辜的!我可以自刎,但求你保她一命,好生服侍,那些粮草和将士一并归你,如何?”
凤目中隐约有了一些泪意,但转瞬,就隐去了,“黄将军,带人前去祁连山,将粮草和军队带回,皇叔,我希望你遵守诺言,好生对秦妃娘娘,她已经疯了,但依然认得你,你该知福!为了你的专情,我放你一条生路,所以不要妄想卷土重来,否则,你和她都不会有好结果!来人,将端木雄和秦氏发配至通州,一生不得回京城!”
“王卿,明日随我去西北慰藉百姓,司臣弟监国,众卿散了吧!”
说完一甩黄袍,就站了起来,宦官长长地一声退朝,一帮大臣就缓缓走至殿外,开始窃窃私语起来,黄威迅速从他们身边走过,今日本是他和小鱼见面的日子,可是现在,为了收复贼军,只能改日,想起那个小人儿的娇羞,他就心跳加速。
只是那小人儿还是很惦记死去的云妃,有时难免哀伤,为他们的约见徒增一丝悲伤,但也更让他们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