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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一晚上又没睡好,大半夜是思虑重重、浮想联翩。大脑里东转转、西想想,一会儿跳到东,一会儿跳到西,各种场景,各种联想轮番涌上心头,既不清晰,又无逻辑,精神却是极度亢奋,睡意自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霍奇先生前几十年习惯了从寓所到学校的规律生活,他的战场便是讲台、书斋,他的武器便是书籍、纸张和文字,他的子弹便是他的思想和言论。在这个熟悉的战场上,他乐在其中,游刃有余。可是这些时间突然冒出的这一段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大出他的意料之外。这段甚是离奇又颇为让人恐惧的遭遇,让他的身心大受打击!这种如过山车般的颠狂生涯,不是霍奇先生一个书生能够承受的!

原本睡眠很好的霍奇先生,如今患上了失眠症。一夜无眠,到天蒙蒙亮时,霍奇先生才迷迷糊糊睡去。刚迷糊了一会儿,刺耳的电话铃声将他惊得一激灵,拿起电话一听,是都上尉的声音:“早上好,老师!两小时后,我带人来见您!”

放下电话,睡意全无。尽管身心十分疲惫,脑子却转个不停:都上尉将要带来的都是哪些人?是一个人,还是一批人?是一些知识界的人士,一些政界人士?还是一些三教九流、贩夫走卒?是一批正直的人,还是一群乌合之众?

斯特里上校说,他们将是自己的“同志”。可是这将是怎样的一群同志呢?既然他们巳有一群同志,为什么又要奉自己为“领袖”?

霍奇先生越想越困惑,他觉得自己现在就象是一个赌徒,拿了一手自己也不清楚的牌,不打到最后那一刻,谁也不知道结局将是怎样的。

门铃响了,开门的一刹那,让霍奇先生差点惊掉眼镜!站在自己面前的居然是一位风姿绰约的女士!这难道就是斯特里上校嘴里讲的“同志”?这两天怎么了?怎么尽碰上些出人意料的怪事?霍奇这一段时间,总是有一种身处梦境的感觉,老觉得所发生的一切事情都是不真实的。

都上尉意味深长地笑着说:“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玛丽女士。”又看着霍奇先生说:“你们俩还是初次见面吧?”

霍奇先生脑子一时有些发懵,“玛丽、玛丽”,这名字怎么这样熟悉?转了两圈,回过神来,霍奇先生的心口里顿时洋溢起了一股暖流。大脑也象是受了酒精的刺激,竟是晕呼呼的,双脚有点站不稳。也不敢仔细端详,只匆匆地偷瞄一眼,霍奇先生便忍不住的欣喜!这个在自己的青年时代便经常在银幕里闪现的美丽佳人,还是以往的风姿,只是比以前略微地丰满了一些,更具女人味。

都上尉看看霍奇先生,又看看玛丽女士,笑了笑,很识趣。对霍奇先生打趣说:“佳人我巳经给您送到,我就不打扰了!”

说完,便匆匆地走了。

初次见面,自然是有些拘谨。尽管内心激动,表面却要装得波澜不惊的样子。霍奇手在微微发抖,想冲咖啡的,却在杯子里放了冷水;想拿盘子的,却失手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好不容易给玛丽女士端上一杯咖啡,却忘记在杯内放糖了。手忙脚乱,错误百出,连一旁的玛丽女士都忍俊不禁。好不容易停当下来,两个人面对面的坐下,话却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看着眼前活生生的玛丽女士,霍奇勾起了年轻时的一段回忆:

那是自己大学毕业后,刚刚开始工作的一段时间,正与大学同学亚莉热恋中。因囊中羞涩,两人的约会,更多的是散步和看电影。这天下午,Navel电影院正放映一部叫“天使之吻”的爱情电影。亚莉想看,霍奇就购了票,两人安安心心地进入影院,想度一个愉快的周末光阴。

这不算是一部上乘的作品,故事情节也平淡无奇。大部份时间都在讲着一个男人在两个女人之间周旋的种种琐碎事情。亚莉觉得无聊,慢慢地就失去了耐心,想和霍奇说说悄悄话。但当她张开嘴,刚说了句什么,就被霍奇摆手阻止了。亚莉看霍奇看电影看得十分专注,就顺着他的目光看银幕,便发现电影里的那个女二号,只要一出场,霍奇的嘴巴就张得大大的,视线随着她转来转去。只有女二号不在时,霍奇才会与她敷衍两句。一旦女二号一出场,不管讲的话重要不重要,立刻‘刹车’,绝不拖泥带水!这下亚莉恼了,当即站起身来,气鼓鼓地一个人走了。而霍奇却还沉浸在电影里,傻呼呼地张着嘴,浑然不觉。

第二天,霍奇打电话问为什么撇下他一个人回去?亚莉一言不发。下一个周末,霍奇又约她出去,她来了,拿出一张纸条来,塞到霍奇手里。霍奇看纸条,上面是一个地址。霍奇觉得莫名其妙,就问亚莉,这是什么意思?

亚莉说:“这是人家大明星的收信地址,你写封信给她,告诉她,我爱您!”

霍奇说:“你疯了吧?让我写这种信!”

亚莉说:“有恒心者事必成。你只管写,一封不行两封,十封不行百封,百封不行千封,只要你坚持,人家大明星一定是你的。到时候,不要忘记邀请我参加婚礼就行!我还想当新娘的伴娘呢,为她梳妆,为她打扮,为她捧婚纱,什么都行!有这么漂亮的一位新娘,我站在边上都觉得有光彩!”

霍奇这才知道,她嫉妒了,嫉妒那位叫玛丽的女影星。

霍奇说:“你吃什么醋呢?这都是八杆子也打不着的事情,人家长得漂亮,我喜欢喜欢还不行?”

亚莉说:“我祝你成功!只要你高兴,我就高兴!”

以后两人又见面了几次,但每次亚莉说的都是:“信写了吗?不要不好意思!”又或者:“要不我来帮你写?我好着急!”霍奇被她弄烦了,说:“明天我就给她写信,你信不信?”亚莉说:“那我就恭喜你啦,终于向成功迈出了第一步!”

霍奇的初恋就这样无疾而终。有时候,霍奇真有写信的冲动,最后还是没有勇气。不过晚上做做梦,倒是有的。

这时候的玛丽对霍奇倒是端详得十分仔细:颀长的个子,瘦瘦的,没有一般中年人发福那臃肿的体形。黑头发,向后梳理得整整齐齐。间或有了些白发,倒也有成熟男人的特有气质。五官端正,鼻梁高挺,颇有些英气。再加上那付金丝眼镜,更有了知识分子的儒雅品味。虽然脸上添了些皱纹,但都恰到好处,并不让人觉得苍老,反倒有一种思虑周全,处事沉稳的踏实感觉。总的来说,玛丽对他,感觉还是不错的。

霍奇先生被玛丽女士看得倒有点不好意思了,总想讲些什么话来打破僵局,想来想去,还是先道歉吧,这总是不错的。

霍奇先生低着头,眼睛盯着桌子,有点局促地说:“上次约会的事情,实在是抱歉得很!没想到会出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让您白白地空跑一趟,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事发当日,玛丽女士在BIUE DREAM 咖啡馆内,左等右等不见霍奇的人影,正要走出店门,却被广场上一声爆炸吓呆了!只见人潮汹涌,左窜右突,到处是惊叫之声。还有人浑身是血,也夹在人群中狼狈地奔跑着。等到稍稍平息,玛丽女士才一个人回到家中。她也不敢去广场上看,内心只是担心霍奇会不会出什么事情?问女儿,女儿也说不清楚。只是霍奇先生从此杳无音信。玛丽女士猜度,霍奇先生十有八九成了这次事件的受害者。她内心十分懊悔这次约会,想想这个人可能就因为要和自己见个面,却白白地送了性命,怎么讲,都彷佛是自己造成的。每每想到这里,她的内心都有一种隐隐的痛楚!

然而,昨天晚间,莎拉回来告诉她一个意外的喜讯:霍奇先生竟然安然无恙!并且还希望与她再次相见!当然这次的地点不在BIUE DREAM咖啡馆,而是在一个郊外的偏僻地点。传信的是一个陌生男子,约的地方又是那么神秘,这样的见面会是什么情况?会有危险么?是不是霍奇的亲自口信?玛丽女士心下疑惑,摇摆不定。架不住自己的女儿在一边拼命地撺掇:“去呀!去呀!不要错过机会!巳经错过了一次,不要再错过笫二次!”看见女儿如此起劲,玛丽女士的内心也被鼓动起来,便不管不顾地答应了。

对于霍奇先生的道歉,玛丽女士只是矜持地一笑,算是回答了。接下来,霍奇先生必须解释自己爽约的原委。他原原本本地将这些天来所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给玛丽女士讲明白,原以为玛丽女士会惊讶得跳起来,却不料人家纹丝不动地坐在那里,连眼皮都没抬一抬!

霍奇先生只能自嘲起来:“我现在在想,这一切会不会是在做梦呢!人家讲,判断你是否做梦,只要掐一下自己就行了。”

霍奇先生掐了自己一下,故作惊讶地说:“怎么一点不痛呢?大概是在做梦吧?”

玛丽女士忍不住“卟哧”一笑,说:“使劲掐!”

霍奇先生这时候灵机一动,站起身来,走到玛丽女士身边,伸出胳膊,大声地说:“还是麻烦您吧!”

玛丽女士也不推辞,站起身来,往霍奇先生的左臂上就是狠狠地一拧!“噢哟哟”,霍奇先生夸张地疼得弯下腰去,呲牙裂嘴的样子逗得两人都哈哈大笑起来,气氛一下子变得轻松了。

玛丽女士说:“我倒是希望这一切都是做梦呢,可惜它是真的!”

轻松的气氛瞬间又荡然无存,霍奇先生也沮丧地说道:“是啊,真是一场梦就好了!”

玛丽女士心中还有颇多疑惑,忍不住问:“您知道,保护您的都是些什么人吗?”

霍奇先生回答:“原先不知道,真的十分担心!现在弄明白了,他们是军方的,确实是在保护我,当然也要我做些事情。”

“要您做些什么事情呢?”

“帮助他们,一起推翻基诺政府。”

玛丽女士这时才缓缓地道出了自己的担心:“霍奇先生,您知道您现在的处境吗?您看看外面的铁丝网,那些荷枪实弹的士兵们!您不是一名军人,却处在这样一种环境中,您是觉得自己更安全了呢?还是更危险了?”

霍奇先生无奈地垂着头说:“这我当然知道,可是比起外面在通缉我,至少在这里,我还有这些大兵在保护着!老实说,我身处这样的险境,您还来看我,我是十分感激的!可是现在我担心的不是我的安全,而是您的安全更重要些!虽然我十分希望能时时看到您,但是您的到来,让我更为您担心。。。。。。”

玛丽女士不解说:“不是您让我到这里见面的嘛?”

霍奇先生说:“我是托人想跟您报个平安,讲清原委,并没有让您上这里来的意思,我知道这里有危险。”

玛丽女士恍然大悟:“那一定是带信人的意思,假传‘旨意’。”

霍奇先生也只能无语。不知不觉地巳到晌午时分,玛丽女士起身告辞,霍奇先生想挽留她共进午餐,也被推辞了。霍奇先生想拥抱她一下,又怕唐突,只得握住她的手,叮嘱道:“出去千万别讲我们之间的关系,等事情过去了,我自会来找您!”

话虽这么说,可想到自己今后生死未卜的前景,再见一面都有可能是来世的事情,霍奇先生不禁眼眶湿润。再看玛丽女士,也是眼睛红红的。。。。。。

然而当玛丽女士正要走出门去的时候,却被门口的卫兵挡住了!玛丽女士自然是十分的生气:“我要回去,你凭什么拦住我?”

卫兵也不作答,只是笔挺地站着。

霍奇先生也趋步上前解释:“这是我的一位朋友,今天是来看我的。现在她要回去,你得让她回去!”

卫兵仍是一声不吭持枪站着。

霍奇先生这下光火了,大声地在院门口嚷嚷起来:“你们要关我,也就关我一个好了,为什么连我的朋友也要一起关起来?我们还有人身自由吗?”

可能声音太大了,惊动了正在附近聊天的都上尉。只见他急急忙忙地跑上前来,一叠声地道对不起!先是训斥了卫兵几句,然后耐心地将情况讲清楚:“现在的情况比较特殊,据我们的情报人员报告,那边的人巳经盯上了玛丽女士,玛丽女士现在出去,安全绝对有问题。这也怪我,可能接玛丽女士来的路上,事情没有做干净,实在是抱歉的很!”

闻听此言,霍奇如五雷轰顶,一屁股坐在台阶上,懊丧地抱着脑袋,直喘粗气。玛丽女士此刻倒是镇静下来了,问道:“那我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呢?”

都上尉说:“这很难说,如果他们真是盯上您了,您什么时候回家都是不安全的!”

“那是不是我也要象霍奇先生一样,受你们的长期保护?”

“关于这一点,目前还不能肯定。不过出于对您的安全负责,恐怕您要作这方面的考虑!”

“那我的女儿怎么办?她的安全问题呢?”

“您女儿的安全问题,我们会负责,这请您放心!”

都上尉接下来讲了一大通十分诚恳的道歉话,可听者却是什么心情也没有了。事情顿时急转直下,变得无可商量,不可逆转!

玛丽女士冷着脸,转身向屋内走去。霍奇先生朝都上尉直摇头,也跟着回屋里去了。

大概是为了弥补自己的过失吧,都上尉亲自为霍奇先生和玛丽女士张罗了一桌颇为丰盛的午餐。可惜的是都没有什么胃口,霍奇先生略略吃了几口,玛丽女士始终都没上餐桌,只是一个人背对着霍奇先生和都上尉默默地坐着,一声不吭。都上尉有事情先走了,就留下霍奇先生一个人陪着玛丽女士。然而面对此僵局,霍奇先生又不知道如何去劝慰,也只能是在一旁陪着她默默地枯坐着。

时间过得十分的漫长。天色渐渐地昏暗了,房间里一片死寂,只有外面偶尔传来士兵的脚步声和口号声,声声入耳。外面可能下雨了,淅淅沥沥的雨点打在了窗户上,一阵紧似一阵。屋内夜色浓重,也不开灯,只留下两个枯坐不动的人影象剪影似的!

大约到了晚上的八点多钟,都上尉裹挟着一身的风雨又来了。进门先报上喜讯,玛丽女士的女儿目前一切平安!看见玛丽女士的神色略有好转,都上尉才讲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今天早上,都上尉带着两个人着便装,乘了一辆“兰特”小汽车去接玛丽女士,一路上都挺顺利的。在半道上,都上尉想起来霍奇先生托他买剃须刀片的事,经过“莫特”集市的时候,便停了下车。都上尉下车,在一个杂货店里买了刀片后,正准备离开时,却被身后一个人叫住了。都上尉回头一看,是个熟人。两人便聊了几句,说了几句不着边际的话,就分手了。没想到,都上尉的车子一路开,一路就觉得不对劲。凭他的职业敏感,觉得被人盯上了。回头一看,果然有辆FG牌照的车子,一路紧跟着。FG是警察的车子,而那个熟人则是“NSO”的。回到军营,都上尉才想起来,两人讲话时,那人的眼睛一直往车内瞟着,估计是看到了玛丽女士。现在据外围观察哨报告,“NSO”的人一直在外面守着。好在幸运的是,他们是在半道上发现的自己,玛丽女士的家,他们应该并不清楚。既然玛丽女士的家是安全的,那她的女儿自然也是安全的,这一点,都上尉巳经到玛丽女士的家附近确认过了。并且还去了学校,莎拉目前在校,有人去她的宿舍,见她在宿舍里看书,便悄悄地瞄了一眼,回来了。

都上尉以情报人员特有的专业素养,条理清晰地将整件事情讲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内在的逻辑性让人不容置疑,玛丽女士紧绷的神经终于渐渐地松驰了下来。她走进厨房,先给自己灌了一大杯白开水,然后走出来对都上尉和缓地说道:“既然到了这个地步,那我也只能听您的‘将令’,现在我想问的是,接下来您准备怎么处置我呢?”

都上尉笑了:“您既然到了这里,这里您便是主人!”

都上尉又回过头来看着霍奇先生,意味深长地笑着说:“我说的对吗,霍奇先生?”

霍奇先生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只能笑笑回应。

都上尉又接着对玛丽女士回答:“这里的一切随您处置,您想怎么样都行!”

玛丽女士话里有话地说:“我可不敢随意处置,我只怕有些人要合起伙来算计我!”

见他们都不接话,玛丽女士又说:“要不我就住二楼吧!不过有言在先,二楼我可是包了的,谁也不许上来!”

都上尉打着哈哈说:“那是自然,要不晚上,我在二楼给您派上个卫兵如何?”

玛丽女士和都上尉同时哈哈大笑起来。

考虑到玛丽女士没有带随身物品,都上尉又让女同事临时去采购了些女性的衣物和洗漱、化妆用品等等。虽然有些衣物不合身,有些东西不欢喜,但也只能先将就了。

玛丽女士将错就错的就这样住下了,她和霍奇先生虽说各住一个楼层,但也算是共同生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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