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路往前,当然不是朝着那些尸体,而是绕着池塘,朝非洲区去。当她跑动的时候,脑中闪过一念:她本来可以回到树林那里,而她现在还可以回头,去往他们的沙坑或是高树下的阴影处,可她不想回头,因为她不确定那个男人——或几个男人?——是否看见了他们。他有可能正在追他们,不紧不慢,因为他才是持枪的那个人,对他来说用不着匆忙。无论如何,还有一部分的她拒绝走回头路,向前看一定是更好、更安全的。
冲。冲。冲。这个字在她脑海中不断重复。她的脚步也适时地配合着这种重复。
她想象那个持枪的人在注视着他们,朝他们迈上第一步,绕着湖,笑得越来越厉害。她想象他在加速。
她受不了这一点。她四顾扫了一眼,什么人也没看见,但她没法好好看,因为她不想慢下来。
她跑动的时候针织裙紧紧裹在了腿上,她好想把它拉高一点,但她腾不出手。就让裙子自己撕破吧,她希望。她能听见鞋子与小石子儿之间的刮擦。她紧了紧两个脚趾之间的凉鞋扣带,一边听着鞋底的拍打——更害怕的是,一只鞋子快要从脚上脱落了。
这条路沿途都挂着万圣节的灯,就在她头顶上。在她跑动的每一步里,灯光欢乐地闪耀着,亮晃晃的,就像林肯偶尔把手电筒往她眼睛里照一样。
天色正在变暗。
“我们为什么要跑?”林肯问。他全身40磅的重量都在她的怀里颠着,她惊奇于他居然安静了这么久。可能他到现在才注意到他们不是去往停车场。
她想呼吸得更顺畅一些,好能说出什么。她的肺好像在燃烧。
“我会告诉你,”她说;她必须吸口气,“一会儿之后。”
他的胳膊紧紧绕住她的脖颈。铁轨跟他们平行,就在这排灯的那一头。但她不会去看那列红黑相间的火车此刻在他们身边减速停下,气流仿佛要把他们弹走,虽然她觉得自己可以跑得更快,快过火车。当然,她想要火车。她的胳膊已经开始疼了,她又一念想起上周他们散步去公园——鸭子有牙齿吗?它们确定不会咬我吗?鸭子有脚吗?为什么我是小婴儿的时候不会走路?我那个时候有脚吗?我那个时候有腿吗?那天下午回家路上她真的是抱着他走到了自己体能的极限了,不得不把他放在草地上,尽管他使劲哭,而她也哭。
现在,她不会放下他的。
“妈咪!”他带着挫败感说,一只手放在她脸上,“已经一会儿了。”
“有一个坏人。”琼说。当然,如果不是慌得不行,她不会说的。
“哪里?”他问。
她已经走神了,“什么?”
“坏人在哪里?”他问。
她两步跳过铁轨的交叉处,如果火车开过来,那就意味着另外还有一个人在驾驶它,她会想要看到另外的那个人——接下来,湖就在他们身后了,尸体和那个男人在湖的另一侧,这可是好事。上山通往非洲区的蜿蜒小路两旁都是树——阔叶树,雨林植被——有利于阻隔他人的视线、好让他们不被发现。如果有人在看他们的话,现在肯定难以看到他们了。
“他就在那里。”她说,差不多是摇摇晃晃了。
她听见了警笛响。没法说离得到底有多近,但这意味着警察在赶过来,他们会搞定一切,但那现在帮不了她。
“我刚刚没有看见坏人呀。你怎么知道他是坏人?”他的下巴猛磕了一下她的肩。
她不回答他的问题会让他难过,她可不想让他哭,因为她不想要任何声响,还因为接下来他会不安,或更糟,会四肢无力。当他瘫软时,他会变得加倍重。
“我们需要逃开。”她一边说,一边喘气,“立刻。那么,帮妈妈一个忙,抓牢——把你的腿钩得更紧些——让我去一个安全的地方,到那时我就回答你。”
她几乎说不完这些话。她的肺要炸开了,她的大腿在尖叫。太阳已经落得比树低了,在她脚下,植被的影子又长又细瘦。
她的胳膊肘擦过一片香蕉叶。叶子像翅膀一样牢固又宽广。
“哪里?”他问。因为他当然不会停止发问。“我们去哪里?”
她不知道。哪条路?下一步呢?她到底在找什么?她的双脚保持着自己的节奏,她把脚趾蜷得更紧了,她希望这条路别是上山的。
她坚持不了太久。
躲起来。他们必须躲起来。
躲一定是第一重要的,然后他们可以打电话给警察或是保罗或是都打。她认为她应该先打给警察——就为了让他们知道她和林肯困在了这里?他们肯定需要知道谁还待在动物园里?她把他的身体重心从自己右侧的髋骨挪到了左侧的,又重新调整了一下抱他的力道和姿势。
“妈咪!”他说,依然想知道某种答案。他一直都想要答案。
最终他们经过了一排排非常壮观的墙一般的野生植被,登上了山顶,她盯向非洲象展区,所有的沙丘和草地和流淌的小溪,他们必须左转或右转。右转会把他们带向长颈鹿和狮子和老虎;左转会弯向犀牛和豺狗和猴子。
“妈咪!”
她亲了亲他的额头,向左转。
“我的牙磕到你的肩膀上了。”他说。
“对不起。”她说。
现在她为自己刚才没有去树林,没有踏上那条通往恐龙坑的熟悉路径而感到高兴。因为在那里,即使周围有着高树,他们也找不到太好的地点藏身,而仅有的几个好地点——小木屋和蝴蝶房——会太明显。当然,如果他们被发现了肯定会有地方可以去的,可是带着林肯,她能有多大转圜的余地?不,他们不需要逃跑的空间。如果有人发现了他们,跑不能把他们带向任何地方。
这个重要的想法令她一战。这是她正在跟恐慌挣扎的证明。
是的,如果只是跑,他们去不了任何地方。他们需要非常好地藏起,别被人看见,哪怕是某个偶尔经过的路人。她需要一个兔子洞。一个掩体。一条秘密通道。
他已经不再老是喊她了。她的恐惧一定是感染到了他,她很高兴,到目前为止这种恐惧的程度是恰好的——足够让他变得听话,但又不至于吓坏。她不知道他们何时才能安全,但一旦安全了,她能意识到的。
大象展区无止境地向前延伸,当她沿着栏杆的边缘走,她听见了音乐。起初这音乐难以理解,只有乱蹦的音符,但很快她就能辨认出这是《捉鬼特工队》(Ghostbusters)的主题歌。这音乐欢快而响亮,并且在她经过那台林肯常常假装是蝙蝠计算机[7]的可乐机时,显得过于响亮了。
小丑开始变他的旧戏法了!变成蝙蝠战车!妈咪,你觉得会有蝙蝠洗车场吗?因为蝙蝠战车变脏了,但它是一辆敞篷车,那么他们会洗这辆车吗?她的脚踝稍微一转,但她没有放慢步伐。这里真的有一头大象,看样子昏昏欲睡,离他们右边的栏杆近得惊人,她为它壮实的身形而感到高兴,她用一半心思看着象鼻的左右摆动,注意着其节奏,但她正在转向另一个方向,往自己的左边,扫视着只有几码远的一座方形建筑。热带草原小吃吧。他们曾经在其巨大的茅草屋顶下吃葡萄干,头上的吊扇拂动着夏日里的空气,但他们从来没有坐在餐厅的建筑实体里。她喜欢待在外面,注视着大象,假装他们在非洲——她总是这么想,有一天,她真的会带林肯去那里——她喜欢去想所有她要带他去看的地方。你真的在泰国骑过大象,妈咪?是的,那是在你出生之前。她经过浴室的时候瞄了里面一眼,缓缓地,但她想起了被踢开的门,于是再一次加快了脚步。餐厅本身,现在可能更安全——当然,门被锁上了,里面会有更多房间,有着更好的锁的办公室和储藏室、躲藏处和壁橱,可能还有你可以用来堆起来堵住门的桌椅和重箱子。这想法迅疾又猛烈,她在茅草屋顶下方的阴影处飞奔起来,想要推开玻璃门,但门纹丝不动,里面的一切都是黑乎乎的。
营业中。标记牌这么写着。
女巫的啤酒沙冰。另一块牌子写着,用红色和紫色的字。又酷又美味!
琼感到头晕,又开始跑了,林肯的胳膊紧紧搂住她的脖子,这可以从她手臂上稍微减轻一些他的分量。但她体力消耗了许多,失去了平衡,她几乎要撞到一根水泥柱上去了。
她注意到头上有一个扬声器。音乐正是从那里面放出来的。《看不见的人》(An Invisible Man),《睡在你床上》(Sleeping in Your Bed),《你会打给谁?》(Who you Gonna Call?),《捉鬼特工队》(Ghostbusters)。
她从亭子里退出来,从扬声器那里离开,退到曚昽的日光里。大象和它优雅的鼻子不见了,那么大的东西怎么可以消失呢?她对林肯的耳朵轻声低语“没关系的”,一遍又一遍,她再次加快了脚步,尽管毫无目的。这可完全不像她平时在小区周围跑步时的稳步节奏。她压根没有准备好。她想起她的哥哥,当他还在军队受训的时候,着迷于被称作迅速打包的事:把一个三十磅的包绑在自己背上,背着它跑上许多路。在那之前她对他并不怎么了解,因为他早就跟她父亲一并搬去了俄亥俄,在她逃走之前他就逃走了,每年只有在夏天她可以见到他两周,以及在一些过节的日子里。他来看她的时候已经是个成年人了,他把自己的帆布背包给了她——那是在她第一次跑马拉松的七年前——她试图让他对她刮目相看,但她的背上湿透了,并且在跑过才两个街区后就喘息不已。此刻她就在喘息,二头肌仿佛在燃烧,林肯的重量让她倾向一侧,如果这些年来她都在练习迅速打包的话,她现在的表现会好很多。
她已经跑了多久?三分钟?四分钟?计算时间没有意义了。是永远。
即使这音乐里有八十个合成器,她依然同时可以听见警笛声。现在,警笛声更响了。
她差不多已经在犀牛展区了。她看见两个青少年,一男一女,正朝她跑来,仿佛他们知道了某种不妙的事,并不像是因为关门时间要到了就赶紧跑到大门去的样子。她曾经以为她想要看到人,但现在她发现不是这样。人们只会把事情弄复杂。这两个孩子看到她之后放慢了一些步子——男孩抓起快要从脸上掉下的太阳镜——他俩都立刻张口问着些什么,可是琼没理会,只是绕过他们,步履不停地跑向了人行道。
那女孩的裙子是橙色的,有着黑色的蕾丝边,既短又紧,几乎罩不住她的内裤。这女孩的家里有着怎样的母亲?然而也许是一个非常棒的母亲,会跟她说她很美,哪怕是穿着一条像肠衣一样的裙子。
“别往出口那边去。”琼说,几乎没有放缓,“一个人在那里开枪射人。”
“射人?”女孩说。
男孩嘴里吐出了更多的话,太多了,以至于琼一点都没听清楚他说的是什么。
“如果他看到你们,会杀了你们的。”琼回头喊道。但她已经离他们很远了。“快去什么地方藏好,直到警察来。”
她再也没有回头。对她来说唯一重要的人就是林肯了。他可不能落得个躺在地上流血的下场。
好在餐厅被锁住了。否则将会很傻。她和林肯有可能躲在里头,但那个男人会检查所有的建筑,不是吗?室内区域将会是他的首选目标。他会踢门而入、砸碎窗户、摔东西——破坏东西一定会让他满意——而在户外就没有那么多事情可做,不像对着家具和门和骨头这样坚固的东西那么爽。
她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和脚步,她故意让它们如此轻柔,但她也能听见风声和不远处车流的喧嚣背景声,还有叶子从树枝上颤抖而下的声音——所有这些她从来听不厌的背景声。她需要背景声,因为林肯从来不会彻底安静。他是一个好孩子,但永远别指望他能保持完全安静,但如果简单的一声低语就要了他们的命呢?
在光天化日之下,当然可能这样。
得藏起来。到一个没人能看见他们的地方。
大象展区的露天场所,她看了一眼身后,这里有很多岩石和一整面由巨石垒成的墙,但是有一个陡坡直下地面。这儿还有大象,而这整个主意太低能了,但一丝灵光闪过她的脑海——枪手肯定不会去检查动物展区的,对吧?
她思考这个念头就在十步之间,如此迅速又如此缓慢——如果她转回头,可能依然还能看见那两个青少年——而所有这些想法会让她无所适从。狮子在远处吼叫。这声音倒不至于吓人,因为饲养员们一般就在关门之前喂动物,而狮子总是在有所期待地咆哮。它又吼了,几乎可以说是令她感到欣慰。她被笼子里的野生动物们包围着。她微微感到自己与它们是团结一致的。
猴子在吱吱,高亢而有攻击性,她好奇是不是饲养员从来不会在黄昏时喂食它们。也许他们被什么事打断了。
她接下来想到的是豪猪。
这些建筑物应该都被锁住了,但也许没有呢?
她一边祈祷,一边没花多少时间就赶往了灵长动物楼。她经过了左边的非洲主题游乐场——那里有鼓和面具还有跷跷板,以及一只蜣螂的雕塑——接着她在蜘蛛猴和它们的绳网下飞奔,猴子们在绳网上到处闲荡,旁若无人地自由耍乐,再然后她就到了灵长动物区的入口,推了推双重门,门立刻就打开了。她冲刺跑入又冷又暗的大厅,经过有着黑白条纹的狐猴们,然后她就来到了一个弯道附近,在这里,树干穿过地板向上生长,一切都笼罩在阴影里。就像对这里的大部分景观的认知,她不知道到底这些树是真实的还是人造的,但当她伸出一只手撑住,要稳住自己时,树皮摸上去是真的。
“有人在开枪射人吗?”林肯枕着她的锁骨问。
“是的。”
“他在追我们吗?”
“不。”她说。
“那我们为什么要跑?”
她可以在展示区看见自然光,草丛里还留着一点太阳光,她不禁注意到动物们有着巨石和岩洞可以藏身,那些岩洞兴许通往看不见的房间,只要你能通过那些草的屏障。但她不能穿墙啊——隐身女侠?X战警之一?——因此她继续慢跑穿过一座座大厅,擦过光滑的玻璃和粗糙又潮湿的煤渣空心砖墙。
会有一个极点的,她知道,到那时她的肌肉就会停止活动了,她的手臂到时候会松开,垂下,无论她有多想继续用力。眼下,驱使她一直向前的只有一种不停地燃烧,一种律动,从肩膀到手腕,从臀部到脚踝。
“妈咪?”
“我们就快到了。”她说,但几乎话不成句。
有猴子,更多的猴子,它们全都漠不关心。
然后她看见一扇玻璃门,她用肩膀猛地撞上去,他们便再一次来到了外面,冷风吹拂。他们面对着一道高及她胸部的风化的栏杆。栏杆的那一头,是一片被篱笆围住的松树和高草。她站在一片平屋顶的木板上——这是一个处在展厅之间的露台。她的左边是另一扇玻璃门,通往狒狒和猩猩以及其他草原动物,而开放的走廊对她而言没有任何好处。在这里,砖墙上的标记牌描述着豪猪的习性,但没有任何标记牌去解释为什么一只豪猪会被安置在灵长动物区。几个月前,一位手上拿着笔记本的饲养员承认——小声地,所以林肯不会听见——那只豪猪已经死了。琼和林肯一直定期会过来看看,看有没有来新的豪猪。她跟他说了实话,既然又不是说他没见过死去的鸟和松鼠和压扁的蟑螂,那为什么要去骗他什么原来的豪猪还活得好好的、什么都没有改变呢?从此后他一直盼望能看到新的豪猪宝宝。但围栏里至今空着。
她希望它空着。
她往栏杆迈近了些,一边扫视着那些低矮的树和中空的圆木。荒突突的沙石地更加凸显了仅有的几块野生草皮。这里蓬乱而缺乏打理。围栏的中部恰如她记忆中的——有三到四英尺高的巨石。石墙延伸过去大概有十二英尺,是环形的,因此无法清晰地看到它后面有什么。一道铁链系起的篱笆被葡萄藤覆盖了一半,将这片空间封住。篱笆轻易就达到了十五英尺高,有着角度剧烈内倾的顶部面板——工作人员难道真的对会爬的豪猪一筹莫展?沿着篱笆的边缘还有一棵棵高耸的松树。
这篱笆藏在这里,深深隐没在灵长屋的弯弯绕绕中。看起来不适合人类,但在她看来,这是最完美的。
她把林肯放低到栏杆上,一边挪开他的重量,一边大口喘气。这栏杆很容易就能爬过去,在栏杆的另一侧有一个短小的台子,差不多跟她的脚掌一样长。她可以踩在那里,然后举起林肯,哪怕发生了什么差池,他摔到地上,也不过是几英尺高而已,不会受伤的,但他有可能会哭,而哭声会——不,他不会有摔下去的危险的。自始至终她都会用手扶着他。
“我们要这么做,”她说,“我要让你坐在这里,而我爬过去……”
他摇了摇头,紧紧抓住她的肘部上方。
“妈咪,我们不能进去跟动物们待在一起!”
“里面没有动物,记得吗?”她说,试图移开他的手指,“这里是豪猪的家。到现在为止还没有新豪猪到来呢。”
“篱笆是用来把动物们关在里头,把人拦在外头的。”他说。
她从没因为他如此遵守规则而感到尴尬过。
“今天的规则不一样了。”她说,“现在有紧急规则了。紧急规则便是我们要藏起来,不要让那个带枪的人找到我们。”
林肯抓住她的手放松了些,他朝身后偷偷瞥了一眼,然后又一次抓紧了她。
“我会摔下去的,”他说,“太高了。”
“我会让你摔下去么?”
“不会。”他说,一边朝她挨得更近了,“妈咪。”
“我会护着你的。我现在就要爬了——”
“妈咪。”他呜咽道。
“嘘——我接住你了。”
她一纵身,跨过栏杆,同时保持她的双手放在他身体的两侧,因此她的胳膊还能继续为他当托架。这有点窘,但接下来她仿佛身轻如燕,她的脚稳稳地触到了台子上。
他紧攥住她的手腕。她能感受到他的呼吸和快要掉下的眼泪。他的哭是因为一个开枪射人的人,还是因为这种对事物正常边界的完全打破?她不知道。
“妈咪。”
“我接住你了。”琼说。她用一只胳膊环住他,用臂弯把他拉向自己的怀抱。他的脚跟蹬着金属网眼。
“我会托着你下来。”她告诉他,“我希望你把脚放在这儿的这个小镫子上,用你的手抓住金属的部分。然后我会跳到地面上,搂住你。”
她举起了他,即使她还在说话,都不容他有片刻犹豫的机会,因为通常来说,他在考虑事情的时候,会变得不那么勇敢,而她两秒钟就能结束这一切。她用一只手紧紧抓住栏杆把他向后拉动,弯下腰,让她自己跟栏杆的距离拉大些,给他腾出空间,有那么一刻,当他正在半空、只被她的手臂和肘部固定住时,她感觉到了他的恐慌,但是接下来她就让他的脚落在了她正踩着的同一块台子上,他的网球鞋挤在她的皮凉鞋之间。她把他的手指紧紧裹在金属网眼上。
“抓牢。”她说。
她弹开身体,轻快地落在下方的泥土上,草高到让她的手腕发痒。她把他往自己怀里拽下,把他转过来,好让他的胳膊环住她的脖颈。他的腿夹紧她的臀部,她再一次移动了起来,尽可能地注视着自己的移步。他阻隔着她的视线——她记起当初怀孕的时候,高高挺起的肚子让她看不到自己的脚下,于是不平的地面便成了一种看不见的超越障碍训练场——最终,他们到达了一开始非常吸引她的高高的岩石后面。
她低下身,坐了下来,让背抵住又硬又冷的岩石。她的腿在地面上伸开。他依然攀在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