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是最能激发情欲的,尤其是万籁俱寂的时候。暗烛、昏影、酒精,组合在一起,便是欲望。欲望充斥在人的每一个细胞里,对水分、营养不断追求,又对新奇、刺激充满渴求,于是道德被掩藏,理性在消退,亢奋与激动开始兴风作浪。
白冉虽然外向却克制,顾也直沉稳而自持,然后在这样的环境氛围之下,酒精的作用在无限扩大。他们之间的话不多,但是彼此对视的眼神却充满异样。她们喝酒的速度越来越快,到最后将姿势换成了平日里喝扎啤的粗犷方式,唯一的差别是高脚杯。
一瓶酒很快便喝光了,他们却觉得不尽兴,于是又挂电话给服务台,要求再送上来三瓶红酒。
“你能喝多少?”白冉问。
“我喝一点就醉。”
“喝醉的人从不说自己醉,”白冉摆手笑笑,将盛满酒的高脚杯举到眼前,透过摇晃的酒水看向顾也直,投影的人像已经变形,“你们做律师的常常忙于应酬吧,怎么会喝一点就醉呢?”
“普遍现象之外,总有特例存在。”
“所以你是特殊的?”
“不,是有所不同。”
“那不就是特殊吗?”
“特殊与有所不同有点差别,有时候给人的感受不同。举个例子,我对旁人说,白冉这个人啊,有点特殊。这与‘白冉这个人啊,有点与众不同’这句话的意思就不一样。”
“律师的一项基本能力就是诡辩是吗?”
“是基于事实的陈述。”
“我问你,你当年为什么选择当律师?”白冉将酒杯里的酒一点不剩地倒进肚子,又将第二瓶最后一点酒倒进杯子里。
“最初是追求正义。”
“现在呢?”
“盲从于法律正义。”
“这有什么区别吗?”
“社会运行在两套框架之下,一种是法律,一种是道德;法律确保忍受的底线,道德则提高了人性向善的上限。所以法律的存在是惩戒在其次,主要在警示与教化,而道德的作用则并无惩戒,甚至警示都不存在,多是自省与醒人。”
顾也直给自己斟满酒,与白冉碰了碰杯,仰头将酒灌下去,顺着咽喉咕咚咕咚地流进胃里,要是被懂酒之人看到,不仅仅是说他土气还会心疼那美酒。他继续说道:“法律能够维持正义吗?答案是可以,但是深究起来,只能说这正义是阉割的正义。譬如酒驾撞死人,不会判死刑,主动投案赔偿的,还会减刑。可是对死者而言,能死而复生吗?不能。算是主持正义了吗?的确惩戒了,但是惩戒的力度够吗?似乎不够,最起码在古人‘欠债还钱,杀人偿命’的观念里不够。可是如果所有罪行全部以死刑判罚,那么犯罪之人就会尽可能将受害人杀死降低自身暴露而被追求的可能性,这也间接将受害人向死路上逼啊!所以我们在吐槽法律制度宽松的同时,还要体谅法律的平衡性。这也是我说的,律师主持的是法律的正义,而不是人性上的正义。”
“有道理,却复杂。还是喝酒来得实在。”白冉已经有了醉意,红酒的后劲慢慢向大脑进攻,或许再持续点时间、再追加点酒精,她就彻底醉过去了,到时候就是理性的灭亡,荒诞得以释放。
“不喝了,再喝就醉了。”顾也直有自己的克制,他今天的心情很复杂。他不能否认葛雅丽的存在,更不能否定葛雅丽对他的影响。尤其是坐上飞机的那一瞬间,还有那持续的航行期间展开的回忆。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曹孟德的话甚是豪迈。可是他顾也直却做不到如此旷达的心境,人生当浮一大白,一醉千愁解!虽然明知道酒醒后惆怅犹在,可总有这片刻放纵,也算挺好的。
所以,他想醉,尤其是趁着夜醉。但是他也知道,一旦醉了,理性就会随着酒精麻痹掉,到时候行事如何就不可预测了。此刻白冉也在房间,万一发生点什么事可就说不清了。
“你是害怕了吧!”白冉故意激他,“怕喝不过我丢脸?”
“你我孤男寡女的,喝醉了行事无忌,我怕有越礼的行为。”顾也直的话落在白冉的耳朵里,让她有些心虚,竟觉得自己内心深处不堪剥开的秘密被对方一下子扯去了遮羞布。她竟然隐隐地期待着醉酒后的误会!察觉到这个想法后,她偷偷地掐了自己的大腿,暗骂自己不知羞耻。
“那就不喝了。准备洗澡睡觉!”白冉站起身,有些摇晃,原来不知不觉身体都有些不受控制了。
顾也直一把抓住白冉的手臂,慌不迭地起身扶住她,“没事吧?”
“坐久了,腿有些发麻!”白冉尴尬地笑笑,找了个借口。
“我扶着你活动活动。”
“你站着别动,我扶着你就行。”白冉面向顾也直,双手扶在他的胸前,试着活动两条腿。
稍事活动后,白冉已经适应了醉酒状态,便决定去卫生间洗澡,于是问顾也直要了件白色衬衫当睡衣。
白冉洗漱后,穿着那件白色衬衫走出来,大小与她的睡衣也算一致了。袖子绾了起来,衣摆没过大腿。
顾也直有些不好意思看,便低头看书。可白冉不知是缺乏女性的自觉还是故意的,竟凑到顾也直身旁,打量他看的书。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女性香薰便钻进顾也直的鼻子,撩拨他迟缓的大脑。
顾也直有些不好意思,身子向一旁动了动,白冉也随之动了动,顾也直再动,白冉这才察觉顾也直的异样,不过却误会了他的意思,还以为他是再给她让地方。于是坐了下去。
顾也直慌不迭地抬起头,试着转移注意力。
“你喜欢历史类的书?”
“算是吧,史不记不明,不读不正。”
“和闻桦很像,她也特别喜欢读书,能够静下心来。”
“你呢?喜欢什么?”顾也直有心提醒她,却又怕她说自己流氓。
“我啊,喜欢美食。”白冉特别认真地说,“我从小就喜欢各种吃食,我妈总说我是喂不饱的猪,家里有一点好吃的都会被我吃了。担心我零食吃太多了,影响身体健康,我妈就把零食藏起来,可是我总能翻箱倒柜地找出来,为了不被我妈发现,我还把很巧妙地把表面维持地很好,从底部向中间掏空。那时候我才十来岁,想法太天真,总以为这样就能把大人骗过去。可天下很难有不被人发现的秘密,我妈很快便察觉到这一点,于是开始把东西往高处藏。可是我还是借助板凳去找。
有一次,零食藏的地方实在太高了,板凳够不到,我就把桌子推过来再借助板凳上去拿零食,没想到一脚踩空,摔了下来,还把腿摔坏了。你看,现在还有伤呢!”
白冉将腿蜷起来,膝盖附近有一处浅浅的疤痕,虽然淡了,但是当年应该很长,也很疼。顾也直一扫之下便将目光移开。
“当时划了很长一道口子,血流不止,我吓得手足无措。可竟然没有哭,生怕被我妈发现。我妈这时候正好午睡醒过来,是被我摔落的声音吵醒的。她一出门就看到我留了满地的血,顿时吓得脸色苍白,急慌慌地给我处理。
后来她也不藏零食了,就是怕我受伤。她总说我这辈子是改不了贪吃的命,明明摔得那么重,还伸手抓零食。
不过我觉得我妈说得挺对的,我就是贪吃。”
“那你很厉害,身材保持的很好。”顾也直难得说了句夸奖的话。
“是吧!”白冉雀跃了一声,随即想到了什么,调侃道:“哦?你怎么知道我身材很好?是不是偷眼看了?”
她侧过身子,贴近顾也直,并紧盯着他,想从眼睛里读出一些有用的信息。
“平时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没想到会偷看女生!”白冉说,“你老实交代,刚刚是不是偷看我洗澡了?”
白冉双臂抱在胸前,一副防色狼的样子。顾也直转头看看她,一本正经地说:“我对你的怀疑表示理解,当并不认同。我并没有偷窥癖,要是美人也就罢了,你嘛,大可放心。”
白冉看着顾也直嫌弃的表情和审视的目光,顿时气恼地逼视他,“顾也直,你给我说说,我究竟哪儿不好?你居然还嫌弃我!”
“你啊,哪儿都很好!”顾也直冲着白冉笑了笑,还不等她高兴,顾也直却又话锋一转,“就是身材不好!”
“顾也直,我和你拼了。”白冉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句。
“君子动口不动手!”
“我是女人,小女子,动手又动口!”白冉前扑。
正在他们二人纠缠的时候,居然响起了敲门声!
敲门声节奏舒缓,好像在弹钢琴似的。白冉好像被这声音施了定身法,眼睛紧盯着顾也直。他们默契地没有说话,但是目光却带着询问的意思。
虽然顾也直没有回应,可来人似乎知道他没睡似的,并没有离开的意思;又开始敲门了。
他起身走向房门,透过猫眼正好看到一个低头的男人,看体型正是严君御。
顾也直有些紧张,他记得之前严君御还对白冉展开过追求。要是此刻看到白冉此刻的状态在自己的房间,那还了得?
不能放他进来,对,就说已经睡下了!
严君御又开始敲门,顾也直回应道:“谁啊?”
“我啊,也直,找你商量点事!”严君御声音不大,怕打扰到附近的住客。
“明天再说吧,我今天累了,已经躺下了。”
“大事,今天必须说啊,你开门吧,公司的事。”严君御没有放弃的意思。
顾也直暗道不好,如果再推辞,严君御肯定会怀疑,他从来不会因为疲惫耽搁工作,看来只能让人进来了。
他连忙走向卧室,商量怎么办,却看到白冉此刻正靠在床头,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顾也直小声说道:“大小姐,你怎么不知道躲啊?”
“有什么好躲的?”
“是君御啊,你让我一会儿怎么和他说?你快点躲到被子里,不许说话,不许动!”顾也直给了她一个威胁的眼神,“不然今天晚上就让你夜宿街头。”
顾也直不理会白冉的白眼,将被子遮盖在她的身上。然而目光看向床,却发现她身体凸起的造型太明显了。正犯愁的时候,严君御又开始敲门。
“来了,来了。”顾也直应了一声,顾不上那么多了,他快速把上衣脱掉,只留下睡裤,然后跑向房门,开门后,也不和严君御多说,叮嘱他关门后就立马回跑上床。
白冉没想到顾也直突然上床,正疑惑的时候,就看到顾也直在被子里给她打手势,示意她靠他近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