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所以,你就非常好意思的蹲在我这里当缩头乌龟了?!”,赵恪放下画笔盯着眼前的发小很是嘚瑟的推推无框眼镜,“哎呀,就说不行别硬撑。用阿夏的话怎么说来着?‘尚医生,有病别拖,得治’!”
尚莱拈着炭笔在本子上画速写,闻言只是手的动作停顿一下。
“萝卜,我就不明白了”,赵恪索性从椅子上跳下来,几步走到尚莱近前。“阿夏又不是不接受你,当初是你没发现她给你的东西好不好。这也怪阿夏,非要把东西藏到相框里”,他随手开了一罐咖啡,单手插兜倚着沙发,好不委屈的抱怨。
尚莱这时才点点头,表示听见了。赵恪见状更是如同看见了救星,“我就想知道你俩究竟是怎么想的,一个两个都想当哲学家是吗?我当这个恶人容易吗我。你看看这,我家老爷子用电视遥控器砸的”。
想起一个月前发生的混乱,尚莱难得迷茫。那天原本和夏子薇外出逛街,帮她挑了几个摆件、盆栽还有一套全新的调酒工具。他还因为买薄荷还是碗莲跟子薇小小争执了一番,最后还是尊重女士的意见买了两盆薄荷。没想到他的小疯子接了一个电话之后,突然改了主意,硬是将已经买好的东西打包塞给了商场的服务台要求送货上门。
多年相处,尚莱自然晓得子薇能抠门到什么地步。发生这种状况,肯定有急事。但她下一步的动作,却是让从小到大眼光从没出错的尚医生大吃一惊——夏子薇居然连招呼都没打,径自跑去楼梯间足足半个小时没出来!
等到夏子薇终于在楼梯间磨蹭完,握着手机长出一口气的时候,尚莱早就抱着两个人的提包坐在长椅上睡着了。
“你们两个都比我聪明,结果这次还是要我出头”,赵恪放下刘海盖住印着“脱贫”字样的创可贴,“那会子接到阿夏的电话,我都不敢相信。她居然那么恨那些人,为了把夏子慕的后路断了,连自己的亲叔叔都没放过”。
“我也没想到是这么回事”,尚莱手肘支在膝上两手托住额头,“本以为能调到区医院是导师推荐,没想到是蝴蝶效应”。他觉得很憋闷,觉得自己都有些不像自己了。
夏子慕锒铛入狱。夏子薇为了彻底断他的后路,拿出了六年前就已经备好的照片和录音。结果一石激起千层浪,拔出萝卜带出泥。夏卫民为了争取宽大处理,交代了不少肮脏勾当。加之这人生平胆小,为了不被雇主灭口,每接一次活计都会留下证据。一番审讯过后,惊动了不少上层领导,当然也牵扯出不少已经被压下去的事,比如尚慈和蔡娟。
赵恪懒洋洋地窝回画板前,继续点染着浅粉的印记。“有些事情不是你纠结你郁闷就能变好的,我劝你趁早想开点。阿夏最近应该很不好,她又不喜欢和旁人说自己的难处,该怎么做你心里清楚”,他突然兴起打了个口哨,“知不知道附近哪里有什么花海一类的地方?这棵树我总是画不好,想出去写生了”。
“现在花季都快过了,想看花树不容易”,尚莱总算恢复了往常的状态,“给你两个建议:一、等明年,二、买票去北方”。
“好你个萝卜,你忍心让我顶着一张创可贴去北方吃沙子!”,赵恪甩手一个小盒子砸向尚莱,“信不信我把阿夏一起带去”。
尚莱单手打开小盒,随后“啪”的一声合上。“现在全国都在搞生态文明建设,这个季节应该没沙子。如果有你就放心大胆的嚼了,权当是磨牙”,他一面调侃,一面推开画室的门,“礼物我收下了,到时记得帮我写请帖”。随即不管画室里的人如何歇斯底里怒骂“没有良心”,踏着残阳烙在路上的痕影回了筒子楼。
筒子楼院里,斯基还在懒洋洋的嚼着盆子里的碎骨头渣,房东大叔却被眼前这个年轻人的反应吓了一跳,“小夏半个月前就搬走了,你不知道?!”
尚莱木然点点头,房东大叔见状抄起手边的本夹子拍了过去,“你这不要脸的东西,提了裤子就不认人了是不是!我今天就替天行道先灭了你这个李甲莫稽陈世美!!”。似是觉得自己一人收拾不了这个比自己高出近二十公分的存在,房东大叔一声怒吼:“二子,给我上!明天给你吃香的狗粮!!”
一时间院子里甚是热闹,最后还是一楼一位拖着行李箱往外走的小姑娘给尚莱解了围。在尚莱看来完全是夏子薇翻版的小丫头还从书包里拿出一个不甚精美的礼品盒塞给房东大叔,留下一句“帮忙给那位姐姐,我搬去我姐姐那里了”,一个人拖着比自己矮不了多少的行李出了院子。远处停着一辆面包车,是派出所的那辆。
“这丫头也是不易,前些日子家里大人犯了事”,房东大叔放下本夹子,拿起桌上已经放凉的茶壶对着壶嘴一嘬。尚莱难得有了喘息的机会,没想到房东大叔体力这么好,追着他打了半个小时居然没事!他拉过马扎想要坐下歇歇,斯基却是被一包“香的狗粮”激发了无与伦比的积极性,登时便是几声吠叫。
尚莱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就是所谓的‘狗仗人势’?古人诚不欺我啊”。房东大叔冷哼一声,“你小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和小夏处的不错嘛,怎么把那丫头给气走了?!”
“我也没理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总之有些问题我可以给您答复”,尚莱拍拍裤脚沾上的尘灰,走到房东大叔面前,“一、我和夏子薇没有那层关系。二、她搬走另有原因。因为如果是生我的气,她绝对会选择和我讲理,而不是拎包走掉,那不是她的性格”。他从衣袋里摸出之前签好的租房协议递给房东大叔,依旧温文尔雅的开口,“三、这个月的租期结束之后我会搬走,月底记得将剩下的一个月房租和押金返给我,合计8**元”。
XX花园住宅楼的黑胡桃木地板上,被空调毯包裹的一团物体伴随着几声哼唧渐渐伸长,随后又缩回一团。静止几分钟之后,一只苍白的手从毯子里伸出,捞过放在茶几上的手机,慢悠悠的收了回去。不一会儿,一颗顶着挑染酒红色BOBO头发型的脑袋从毯子侧边露出。那人伸手抓抓新换的发型,光着脚走进厨房。
子薇打了个哈欠,继续切洋葱。一旁的盘子里码放着刚切好的食材,燃气炉上炒锅里烧着水,里边隐约可见已经煮好的面条。
“但愿下辈子别再遇见吧”,她一面翻着锅子里的酱汁一面苦笑。一个月之前的那通电话是夏卫民打来的,他想用自己的全部身家换夏子慕的平安,原因更是让人哭笑不得——夏子慕不仅是董华的亲子,他是夏卫民的亲生儿子。
子薇觉得这已经扯到爪哇国了,没想到更扯的还在后边——夏卫民亲口在电话里对她说他可以让她接手一些事务,到时好处双方平分。话说到这,子薇也懒得继续闲扯。她挂断夏卫民的电话,拜托赵恪帮忙联系几位胜诉高的律师,最后更是押上了自己可以从夏卫东遗产中拿到的全部,只要夏卫民老死在监狱里。
子薇将一盘炒面放在茶几上,而茶几的另一头也放上了一个空盘子。她笑着拿起杯子对着空盘示意,“有些事情执念久了,也就成了心底的魔。你没幸免,我也没逃脱。兜兜转转,只能说一句‘我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