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香芸儿死了?
周拂江怎么都没想到,昨天还见到的人,今天就变成了冰冷的试题,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么没了。
他脑海里想起的是那个会娇嗔又爱笑,虽然有些爱贪小便宜,但也不失真性情的女子。
周拂江声音干涩:“她是被人掐死的?”
周捕快语气意味不明:“周公子难道不清楚她是怎么去的?”
带着怀疑和质问的语气让人愤怒,纵然是周拂江也恨不得一圈揍到这张可恶的脸上。
但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做没做他心里清楚,可喊冤也是要拿出证据的,这趟牢狱之灾总是免不了。
就这么冤枉下狱,他不甘心,不甘心呐!
看着周拂江就这么被人押走,周夫人用力掐着手帕,好险没笑出来,简直是菩萨保佑,这人自打病好了之后,就跟破罐子破摔似的,不考科举了,整个人也变得滑不留手起来。
可是还不够,周夫人想着周家的财产,长子总要占大头,心里便不舒服,没想到不用她出手,这人就将自己给作死了。
周老爷踉跄着,被管事给扶到座位上,捶着胸口喘匀了气,这才有气无力的吩咐:“你去账房取银票,该打点的也打点起来,顺便让人打听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夫人一听银子,心道这打点下去可不是个小数目,如今人都下了狱,何苦再花这个冤枉钱,于是劝道:“老爷莫急,如今大哥儿的事情怕是要花银子的地方多着呢,与其这么胡乱撒下去,不如都花到刀刃上,先让人打听清楚了,咱们才知道该去拜哪个庙门。”
这事虽然没闹得大张旗鼓,真有心打听还是不难知道,当天夜里管事就将事情原原本本的回禀给了周大人。
“混账东西!”周大人气得摔了平日里最喜欢的陶壶,紧跟着眼前一黑,整个人往后仰倒。
周夫人露出满脸焦急,口不对心的劝道:“如今事情都这样了,老爷要多保重自身,咱们这个家还得靠您撑着,大哥儿那边先使人送些东西过去,总不能让他受了委屈。”
“他还有什么委屈?连杀人的事情都敢做,我是保不住他了……”周大人说着,便觉得心中酸涩难言。
再不济那也是他的长子!
周夫人心里冷笑一声,作为继室,此时她说什么都显得不合适。
还是管事问了一句:“大公子那儿可需要送些饭食过去?”牢房里自然有吃食,只是不用想都能猜到,必定粗糙难以下咽。
周夫人劝慰着周老爷:“老爷再生气,也该让人送些饭食衣物过去,大哥儿自小娇生惯养,定是吃不惯牢房里的饭菜。”这人情不做白不做,不落井下石就足够显出她的贤惠来了。
周拂江被一团人围着,手也被绑住,他倒是忍不住喊了两声冤,紧接着就被人教训了一顿,这才品出来者不善是什么意思,学乖了没再做声,苦中作乐的想,要是换到电视剧里,那捕快就该阴恻恻的笑着说一句:喊什么喊?喊破了喉咙也没人能救你!
可一想想,自己这身子还未及弱冠,年轻得很,好不容易重活一次,到头来竟然死得这么憋屈、这么窝囊!
再长的路也有尽头,接近牢狱的地方,捕快先一步去打点,也不知两人说了什么,守卫如死鱼珠子的眼睛看了一眼,回身唤了另一个人过来,将周拂江带进去。
一入通道就闻到一股浓浓的臭味,仿佛放了三天的隔夜饭,又像是不通风的茅厕,通道里点了油灯,只有一条直来直往的出口,连个窗户也没有,明明是白天却黑得看不清周围。
周拂江使劲眨眨眼,只能模糊的看见几根油腻腻的木头围成的栏杆,后面黑乎乎的一团。
不等他看仔细了,前面的人就粗声粗气的呵斥道:“看什么看?眼珠子给我管好了,免得看到不该看的东西,被人给挖出来!”
又走了几十步,只听咔的一声,周拂江便觉得手腕上一轻,不等他松口气,被人狠狠的往前一推,耳旁响起威胁声:“不想吃皮肉之苦就老实点!”
老实!再老实不过了!
“新来的小子,犯了什么罪?”
周拂江眯着眼适应了环境,这才发现牢房里还有个人,蓬头垢面衣衫褴褛,脸上黑乎乎一片看不清五官,也不知被关了多久。
“什么都没做,我是被冤枉的!”
“凡是进来的,嘴上都喊着冤枉。”看着周拂江脸上的神情,那人冲他一笑,用手撑着地面往前挪动几步,明显行动不便。
周拂江的目光落在草垫子上,心知这人腿脚不利落,也不知是天生跛子还是受了什么伤,只是他并不在意,仰起头苦笑。
“冤狱?”
“不怕不怕,没钱的有进无回,有钱的进来当肥羊。”那人说着脸上又换上了和气的笑:“我观公子气度不凡,也不知是得罪了什么人,竟然想要你的命。”
这话问的有意思,周拂江斜眼瞧人:“你怎么就知道我真是被冤枉的?也许我十恶不赦,干尽了恶事。”
那人哈哈一笑:“你要是真是个恶人,也不会在这儿了!这黑狱里有三层,咱们是第一层,手无缚鸡之力,又有些用处,那些杂碎没事就甩鞭子,让咱们尝尝品肉之苦,好让咱们心里怕了,哄着家里人给他们送银子。”
“再往下一层,关的是些无权无势又得罪了人的小人物,之前旁边那个牢房关的就是个药郎,手里握着祖传的药方子,结果被人给盯上了,关进来恐吓了几天,没想到是个死心眼的,被打得皮开肉绽也不肯说出方子,那陷害他的人最后也死心了,当天人就被挪到了下面,也不知现在还活着没有。”
“那下面还有一层?”
“那里面关的都是些心狠手辣的人物,手里都沾了命案,个个穷凶极恶,便是这些差役都害怕,只能关在下面,像野兽一样……”
那人说话时故意压低了声音,加上牢房内光线阴暗,只有柱子上一盏黄豆大小的灯火忽明忽暗。
周拂江没出声,心道这气氛跟大学那会儿在寝室里讲鬼故事有一拼了,可周拂江自来就是个胆子大的,心里不惧,面上却似是被镇住了。
那人忽然哈哈一笑:“小兄弟,别害怕,早晚有一天咱们吃的苦头都能从他们身上找回来。”
谁跟你是咱们?
周拂江暗自嘀咕,见这人说话头头是道,显然将黑狱摸得清清楚楚,不似寻常人,也不嫌他浑身一股恶臭,坐过去熟稔道:“听了这么多,还不知道兄台尊姓大名?”
那人打量着周拂江,周拂江也坦荡的任由他看,牢房里一片昏暗,故而他也没觉得不自在,只是那人目光中的某些东西让他产生了几分紧张感,气氛静默了片刻,才听到粗狂的一阵笑声:“小兄弟,你果然有点意思!”
这话让周拂江更摸不着头脑了。
那人自顾自道:“我乃睦州人士,名唤何文,你可听说过我?”
周拂江自然是没听说过的,他拱手道:“何大哥,小弟周拂江,扬州府人士,不怕你笑话,我自小生活在城内,连东京府都未曾去过。”
意思是,我没听说过你,只是我自己孤陋寡闻,而并非你名气不够大。能直接问出‘你可听说过我’这句话,说明这人确实有些名气,要么就是极为自傲。
但是不好意思,你炫耀的对象是个非土著。
何文面色不悦,也不知是不高兴周拂江没听说过他的名号,还是气恼自己名气不够大。
紧接着他用一种感慨的语气说道:“我被关进来两月有余了,要不是先前用身上的财物打点,只怕早就被关进下面一层里去了。”
关在这里不见日月,不闻人声,兴趣是难得有人陪自己说话,何文侃侃而谈:“知道我是怎么被抓进来的吗?我之前顺着运河一路来到扬州,本是来见一个朋友的,可是见不惯路上差役讹诈卖酒的小贩,上前理论了几句,结果就被他们被偷窃的罪名关了进来。”
“哎!我与那朋友约好了在溪畔亭见面,这么久了没见到人,也不知他是不是以为我有意失约了。”
周拂江没有打断他的絮絮叨叨,你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也无法阻止一个想要倾诉的人。
何文继续道:“你说说这世道,还有何公平、公正可言?朝廷奸佞当道,民间贪官污吏横行!”
这话题继续说下去,内容就有些危险了,周拂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遇到这么一个‘愤青’狱友,便转移话题道:“我观何大哥说话举止,倒像是个读书人?”
何文语气惨淡:“我寒窗苦读二十年,屡试屡败,好不容易考取了秀才功名,却因为得罪了当朝太师家的衙内,被人陷害夺取了功名。”
惨,实在太惨了!周拂江觉得一比较,自己还算幸运的,不由生出几分恻隐之心,询问道:“何大哥被关进来,想必还未来得及通知家人,若改日我能出去,可否需要我给谁带话?”
何文靠着墙,他腿脚行动不便,总要靠着什么才能支撑起身体。
“带话倒不必了,只是我这人嗜酒,你若有机会,去城里的飘香楼帮我问问,还有没有黄河水酿的松柏酒,着人给我送一壶过来便是。”
松柏也能酿酒?那该是什么颜色,青色、绿色?
怪异的想法在周拂江脑海里疏忽闪过,连个影子都没留,他握拳道:“何大哥放心,这点小事,我出去后自然帮你办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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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香芸儿:我感觉自己已经到达了高潮,人生已经到达了巅、巅……excuse me?就这么把我灭掉了,作者你良心不会痛吗?
作者:(摊手)没有读者,你死活都没人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