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这世间有太多的爱而不得,你那样固执,如果不是我强行走近你,我在你眼里,就和十字路口等红绿灯的路人没有任何分别。
冰卿向院方递了辞呈,与饺子同时出院,并把饺子带回了池家,住在自己隔壁的房间,开始了自己为期两个月的养病生涯。
池城第一次见饺子还有些敌意,两个年岁差不多大的小孩儿,按辈分,饺子得管池城叫一声舅舅。
池城小小年纪,该有的东西一样都不缺,池叔老来得子对他疼爱有加,母亲也是,对池城宝贝疙瘩宝贝得跟心肝似的,小小年纪没受过冷眼,没挨过欺负;而饺子跟自己一样,长在福利院,会看别人眼色,心思细腻又敏感,她是从那个时候过来的,所以对这种心理有更切身更深入的了解,也因此对饺子偏宠些。也任由两个孩子自己闹腾,没过两天,池城就变成了跟在饺子屁股后面的小跟屁虫。
池灏不知和谁打了一架,挂着彩阴着脸就进来了,冰卿正带着饺子池城在院里散步,跟她聊上学的事。
池灏挂着彩,一身狼狈相出现在她面前,看看她的胳膊又看看饺子,低着头对饺子说了句“对不起”。
冰卿被突如其来的道歉弄得莫名其妙,她不知他是何意。只当他是受了刺激,行为反常,不然她找不到合理的解释。池灏这么高傲的人低声下气向她道歉,只觉得不可思议。看着这样窘态的池灏,她心里居然没有任何幸灾乐祸。这也让她意外,如果搁以前自己巴不得他倒霉,尝尽人间疾苦。
她不知,池灏在自己亲姑姑身边也安插了人,因此知道绑架是池晴动的手脚,便只身去找她。池晴对自己所作所为供认不讳,并扬言“你要是想让你亲姑姑坐牢,你现在就报警,你亲自去跟警察说”,后又大打感情牌“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了你吗?池家的股份家业本来就该是你的,如果她在,你的一半财产都会被她分走”云云。
池灏无法排解心中的郁闷,大义灭亲的事他还做不出来,尤其这个亲人对自己好得不能更好,几乎扮演了他缺失的母亲的角色。
他又咽不下这口气,离开池晴办公室时,与池晴的秘书兼小情人徐则衡撞了个满怀,正好找到了宣泄的理由,两人大打出手。
徐则衡与池灏年纪相仿,也是年轻气盛,对阵池灏也不相让,所以两人谁也没讨着好,秘书鼻梁被打断,池灏则鼻青脸肿。
池灏做不到把自己亲姑姑送进监狱,所以只能向冰卿道歉,却连说对不起的真实理由都不能告诉她。
“没关系”,出于礼貌,冰卿还是回馈了这三个字。
池灏本就发着高烧,与徐则衡一架之后体力透支,这会儿步履虚浮,差点一头栽地上去,冰卿出于人道主义扶了他一把,池灏并未躲开。
池灏声音嘶哑,“幸好你没事”
冰卿愣了下神,旋即明白他指的是事故,“我命硬着呢,算命先生说我大富大贵,说不定还能封侯拜相”,冰卿自嘲道。
她的笑让池灏心里更煎熬,不知情时,她可以无芥蒂说一声没关系,如果她明了道歉的缘故,还会这样对着他笑吗?
池灏神不知鬼不觉来了句“网上都是骗人的”。
他低声嘟囔,冰卿没听清他说了什么,“什么?”
“没什么。”
杨维在二楼看两人并肩而行,微笑着用手机录了一段视频。
冰卿应了父亲那句话,自己就是根草,腰能弯得下去,也能抬得起来,甚至没多少时间悲天悯人,康复训练也开始有条不紊地进行。劫后余生,多多少少有应激性创伤综合症,也预约了心理医生进行治疗。
开始学着用左手使用勺子、筷子,用左手写字,锻炼左手的灵敏度。下定决心之后,一切似乎也没有那么难,身边又有饺子的陪伴,倒是不觉得乏味。换一种心情这样做,竟然有些小小的成就感和骄傲。
饺子幼儿园的入学手续办理好后,冰卿送她去上学,她仍旧记得第一次去学校的时候,是父亲和母亲一同送她去的学校,这些记忆仍旧温暖着她日后的岁月。
她想把这些延续下去,让饺子日后回忆往昔时,知道有家人一直陪伴着她,不至于面对这个世界的时候觉得自己缺了少了,而滋生出根深蒂固的自卑与怯懦。知道自己被爱着,也有爱人的能力。
冰卿开不了车,打算跟饺子打车去学校;池灏要送池城去,执意要稍她们俩一程,看见饺子与池灏自来熟,她便没有再多推辞。
车里饺子异常兴奋,一个劲说“妈妈,我要去上学了,我要去上学啦”
郭城一脸不解看着这个有学上激动成这样的同龄人,不理解她的兴奋。
冰卿“知道啦,你是学生,你最厉害,记得,到学校了和别的小朋友好好相处”,冰卿其实心里担忧,怕瘦弱个儿不足的饺子刚到一个新的环境里不适应再被同学欺负排挤。
“是,妈妈”,饺子回答得欢快愉悦。
有了个孩子,冰卿恨不得将全世界最好的都给她。也不管她需不需要,生怕被欺负了,被怎么着了,一点手都不舍得放开。
饺子年龄小,新陈代谢快,后背的伤已愈合得差不多,只要不用力按压也不会再疼,只是还是留下了一道丑丑的疤痕。想着等饺子再大些,自己手头再宽裕些,找个美容医院替她将疤痕去掉吧,心里这样盘算着。
池城跟饺子同一所学校不同级,池城到了校门口遇见了同学便自己先进去了,先前一脸兴奋的饺子这会儿面对学校这个陌生的地方露出一些胆怯,开始抓着冰卿的手不敢走进去,在校门口,冰卿蹲下身抱着饺子,“饺子,相信你自己可以的”,又在饺子脸上亲一口才恋恋不舍地放开她。
饺子也亲了亲她的脸颊,抱了抱她。“妈妈,我去上学,我保证我不哭”。一句话让冰卿有些哭笑不得。
在她们三点方向,一双漂亮的女人手不时按个快门,记录下这温馨的场景。
冰卿终于拆了石膏,右手上也到处是疤,手掌心痣的地方正好被伤到,缺了一小块肉,痣也没了,只留下一个不规则形状的疤。
看着这个疤,冰卿心里不是滋味,这算是父母赐予自己的礼物,说是自己的特色也不夸张,这个大富大贵痣只剩下疤,总归有些失落。
医生说就算她以后恢复到最好的状态,也会出现抽搐等各种问题,不可能恢复如初;
她再也不可能成为一个主刀大夫。
从18岁考上大学开始,到如今,人生最美好的九年时光都围着医生这个职业打交道,为了成为一个合格的优秀的医生不懈地努力着,现在却只能放下;人生有时候像个玩笑,她以前觉得自己一辈子就这样了,做一个医生,安分守己,把自己的专业做到最好,多救几个人,多做几件善事。
奈何有句老话说得对,计划赶不上变化。
她需要工作,需要工作养家糊口;在阮粒的帮助下,没有相关工作经验的她顺利过五关斩六将通过面试,进入麦藏设计公司工作,担任总助,帮着他处理一些文件。对于她这个走后门进来的空降兵大家自然没什么好脸色。
她在洗手间就听到大家拿她说事,谈论她到底是和哪位高层有一腿,等所有人都走了以后,她才出来。因为她不想于人争辩,也不想讨好别人。
她的适应能力还行,很快就熟悉了自己的业务,麦藏公司含金量最高,最核心的部分是设计部,她的岗位对这些专业性极强的领域幸好不涉及。
饺子学校里部置作业要她们画一幅风景画交上去,冰卿对此一窍不通,只知公园常有人喂鸽子写生,便带着饺子过来开开眼,自己自由发挥能画出什么就画出什么。
饺子拿着彩笔,认真画自己眼里看到的树、草、太阳;冰卿为了让饺子专心创伤,便坐在对面的石凳上给饺子拍照,她一不注意,饺子身边就多了一个坐轮椅的大叔指导饺子做画,两人聊得还挺开心。
旁边的秘书跟了他二十多年了,第一次见他这么放松,这么全心全意教一个素不相识的小孩子画画,只是远远地在一旁陪着,也不靠近打扰。心里头为自己的老板感到高兴,又觉得悲哀。如果这对母女知道免费教自己的是享誉世界的大师会做何感想,他也不多事。
冰卿想起自己之前去画展的时候见过这位大叔,原来也是位爱好绘画艺术的人,也不打扰,顺手拍下了饺子跟大叔的合照。
“伯伯,下周我还来公园,你还教我画画好不好?”
“好,约定好了,咱俩拉钩盖章。”大叔像个小孩子似得笑得开心快活。
冰卿看着这对忘年交,有些动容。
看大叔的衣服和鞋就知道是私人订制,都不便宜,肯定不会接受自己拿钱的感谢,便再三道谢。
大叔看都没看她一眼,全部眼神都放在了饺子身上。看得出是个脾气古怪的人,见立于他身后的人也一副精英打扮,知道非凡人,便对着秘书也道了声谢。
望着母女俩的背影,无限回忆涌入阮常建的脑中,平复的伤口又裂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