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
佐美抬头看我。
“前几天……大家收到的消息是你发的吧？”
她没有反应，似乎在等待下文。
“再或者，是你让Alex发的。”
她依旧在看我。
过了一会儿，见我回视着她等待她的回应，她又把视线移回到电脑屏幕上。
“啪！”
她这是把我当空气了，我一把扣上了电脑，非常严肃的看着她。
就这么僵持了一段时间，她又从我手中夺回了电脑，继续办公。这个话题，也就不了了之了。
“下周大家要不要和我一起回台湾？”东方向我们问道。
“行啊。”
“随便。”
“去呗。”
9月1日，所有人踏上了飞往台湾的班机。
“Hi，美琳。”
“呦，嫂子来啦。”
东方的的女友前来接机。
“好久不见，美琳姐。”
“是啊，好久没有见到你们了。”
我们和东方的女友寒暄着。美琳姐比东方的年纪还要大，所以她是我们当中年纪最大的一个。与印象中嗲嗲的台妹相比，美琳姐更像是我们北方的姑娘，爽朗、热情。但这并不代表她没有南方妹子的温婉与内秀。‘刚柔并济’应该就是对美琳姐最贴切的形容。
“今天下午我还要去趟中院。”
“干嘛？”
“前几天和你说的那个案子的当事人要撤诉。”
“哦，用我陪你去吗？”
“不用。对了，上周给你发的那个案子你要不要接啊？”
“接啊，我这不回来了嘛。明天我就和对方具体聊一下。”
东方和美琳的聊天永远都是这样，三句不出必扯到工作上。
9月份的台湾天气依旧很炎热，空气都仿佛被凝固住，让人难以呼吸。
所以这几天我们几乎都很少白天出门，尤其是中午，坚决不踏出建筑物半步。不过这并不包括东方，他这几天可是忙坏了，美琳姐给他介绍的那个案子是个大活儿，如果能打赢，至少会有几十万的收入。
“我打算明天回厦门，你和我一起走吗？”天羽向我问道。
“怎么了？”
“挺长时间没回去了。”
“好啊。”我点了点头。
“哎，问问大家要不要一起去啊？”我说。
“先别，下周东方的案子就开庭了，大家都走了谁陪他。”
“也是。”
“等他案子完结了，再和小明他们一起过来。”
“那也行。”
就这样，第二天我便和天羽率先回了厦门。
一个星期之后，9月22日，其他人也转移阵地到了厦门。
东方的官司打的非常成功，如预期的一样，他为辩护人挽回了近千万的损失。当然，他也如数拿到了律师费。
“这次多亏佐美帮我案子才会这么顺利的解决，敬你。”
说着，东方举起酒杯示意，一饮而尽。
“哇哦～”
“好！”
“你慢点喝。”
佐美笑了笑也端起了酒杯。
厦门之行一呆又是二十多天，在薛冰坚决提议要去迪士尼的情况下，我们再次收拾行囊，来到了上海。
“十一都过去了怎么还这么多人？”薛冰抱怨着。
“早知道这样就去香港了。”“在日本的时候怎么就没想着去迪士尼玩呢。”“刚才就不应该进来，花了那么多钱，什么也没玩到。”
对于薛冰的抱怨，大家早就习以为常，因此也就没人会理会她。
“对不住了各位，今天我爸妈单独召见，我们先撤了哈。”小明挽着薛冰说道。
“康立你看！”
第二天，薛冰一回酒店，第一时间就跑到我面前把胳膊伸给我看。
只见，在她的腕间多出了一条bulingbuling的手链。
“怎么样，好看吗？”薛冰兴奋的向我问道。
还未等我做出回应，她就又接着说：“昨天下午我和他妈逛街了，我看好了之后阿姨给我买的，怎么样，是不是很闪？”
看薛冰这乐不可支的样子，似乎昨天的会晤还挺成功。
“你俩什么时候结婚？”我向薛冰问道。
“啊？”
薛冰被我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懵了，半天没有回答我。
“那得看他什么时候娶我啊。你家天羽都向你求婚了，这块死木头到现在连个屁都没放一个。”
“也许人家放了，你没听到。”
“去死。”
“反正最近也没什么事，要不你们就把婚给结了吧。”我笑着挑眉道。
“那怎么行？什么都没准备，房子都没有，怎么结？！”薛冰激动的说。
“你家他家谁家没有空房间，还买什么房子。”
“放屁！你咋不那样呢！”
“吼吼，我们还真没打算买房子。”
“废话，他家那么大，打滚住都成，整个三楼都是你的了还想怎样，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那你想怎样？”
“当然是之前和你说的那样。这话，我也和小明说过了。”
以前，我们闲扯淡的时候聊起过这类事。她说过，如果她结婚，一定会像公主一样的出嫁，之后生活在仙境里，过着神仙般的日子。她想要一处玻璃别墅，坐落在主城区最繁华的地方，这栋建筑一定要是全透明的，她会在里面养着各种喜欢的花。鸟儿自由穿梭在房子内外，外面，还要有一个极大的院子。树木包裹着她的私人领地，院子的大小至少可以让她的马儿自由的在草地奔跑。她说，在家，我便是绿野仙踪，出门，我要享尽繁华。
虽然之前我就知道她有病，但我没想到这病到现在还没好。
我瞥了薛冰一眼，继续吃着手里的薯片道：“你对象什么时候改名叫王思聪了？”
薛冰知道我觉得她是在痴人说梦，脖子一梗梗，更加固执己见的说道：“哼，反正这就是我的底线了，达不成就不要结婚了，什么时候能做到什么时候结。”
“呜—叮哒啦哒啦叮哒啦哒啦……”
嗯？什么声音？
我和薛冰面面相觑。
我手机没响，她手机也没响，这声音……貌似还是从套间里面发出的。
“里面有人？”
“不知道啊，应该都出去了吧？”
薛冰向我问道，我不太敢确定，随后，我和她朝房间走去。
刚踏出没两步。
“咔吧—”
天羽和东方一脸尬笑的走了出来。
“哎？你们怎么在这儿？你们不是刚才出去了吗？”
天羽说；“我手机落这了，回来取手机。”
“你俩刚才一直都在房间里？”薛冰问道。
“啊……嗯。”
东方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故意偷听我们说话是不是？”薛冰上前一步，逼问道。
“没有没有，你误会了！”
对于这种事情，东方的心理素质真是远不如天羽。
“哼！明明就是！偷听别人说话，真差劲！”
薛冰嘟着嘴白了他们一眼，转身走了。
我耸了耸肩也出了屋。
“佐美，你是不是知道出了什么事？告诉我，告诉大家，瞒是瞒不住的。天羽他们说了，这两天要回去一趟，不光是我们，还有其他人。”
佐美看着我，余光瞥向窗外的他们。
她把她的联络器丢给我。我翻看了一下她的通讯记录。
佐美确实与Thomas、Alex以及其他的一些人有联系，但却没有一条消息可以直接或间接说明现在的状况的。也就是说，佐美和我们一样，所掌握的信息也是暂无任务安排，随时待命。
至于为什么会没有任务可安排，没人知道。
“走吧。”
“嗯。”
“你们这是要去哪？”佐美从我们后面问道。
“回去一趟。”天羽说。
“不可以。”
“这么久没有任务安排太奇怪了，我们得回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小明说。
“嗯。”东方点头赞同。
“不可以。”佐美再次说道。
“不行，这次我们一定要去。佐美，你别再拦着我们了。”
“是啊，我们不会再无限期的等下去了，大家有权知道发生了什么。6个月，6个月，大家已经有半年没有回过组织了，你觉得这正常吗？”
“不正常，但，也不可以回去。”
“这次恐怕我们不会听你的了，佐美，你让开。”
佐美没说话，但却异常笃定的看着天羽他们。身体，未离开门前半步。
我和薛冰在一旁互视，觉得十分尴尬。
我们实在是不知道该站在谁那一边。
他们说的都对，都有道理。未经允许确实不应该私自回去，但同样，这么久没有被召回也实在是容易让人多想。
这不是一个人两个人被放长假，而是所有人，集体被搁置。
组织被人操控了？外星人攻占地球了？各种假设不断冒出。
大家能有这样的想法并不奇怪，因为除了同期生，我们现在联系不上任何人。从发觉事态不对开始，我就尝试着联系大姐二姐或是其他人，但，我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佐美与他们的对峙还在进行中。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
“不用争了，大家一起回去。”
我们齐看向声音的来源。
智艺从楼梯上下来，手中拿着联络器。
怀揣着无比忐忑的心情，我们回到了组织。
总车站里人声鼎沸，这里什么时候都是那么热闹。
走在阔别已久的通道内，大家虽然仍是心中充满狐疑，但明显脸上的神色缓和了不少。在走向Alex办公室走廊的这一路上，我们并没有发现组织内部有什么问题或是变化。大家都是在川流不息的忙碌着。
只是……
大家见到我们的神情，怎么……
“特森。”
天羽向前面的一个男生打着招呼。
那个男生听到有人叫他转过了头，先是一愣，而后很不自然的伸出了手，回礼。
这个男生我不认识，只是见过。他是信息技术部的人，不过天羽好像和他很熟。
“嘿，特森，好久不见。”
“啊，嗯。”
“你怎么了？”
对方笑了笑。
“之前我找你，为什么不回我信息？”天羽用胳膊钳住对方，笑道。
这人一脸的尴尬，回避着天羽的目光。
“啊，可能没看到吧，最近有点忙。”
“喂，你今天有点奇怪啊，发生了什么？”
天羽依旧用他的狐狸眼对这人穷追不舍。
“没，没什么。哦，对了，我要赶时间，会议马上开始了，我得走了。”
说着，他掰开了天羽的胳膊，神情恍惚的走了。
可刚走几步，这人又欲言又止的转头看了天羽一眼，看了我们一眼。
“他这是怎么了？”
天羽莫名其妙的转头向我们问道。
“非战斗警报，非战斗警报，G30T19区域出现异常，请相近区域人员前来支援，前来支援。非战斗警报，非战斗警报，G30T19……”
“什么情况？”
“谁又在搞事情吧。”
“要不要过去看看？”
“好啊好啊！”
“算了吧，凑什么热闹。”
“非战斗警报有什么可去的，赶快去Alex那吧。”
“哎呀，那么近，过去看看嘛。”
“看什么看。”
“没劲。”
大家七嘴八舌的功夫，我们已经抵达了Alex的办公室。
“啊～终于回来了。”
薛冰一改之前的阴霾，笑容洋溢的打着头阵。
“组长，我们来啦～”
……
空气凝固，薛冰和我们就这样僵在了门口。
办公室里除了Alex和Thomas，还有其他人。这些人中，属大BOSS最抢眼。可我的目光却完全落在了阎先生的身上。
Alex冲我们招呼道：“进来。”
我们一行人互视，战战兢兢的进到办公室，在桌前一字排开，跨立站好。
“宫野佐*******OSS的秘书看着电子板，点名道。
被点到名的佐美依旧目视前方，上前一步。
“韩智艺。”
智艺上前。
“康立。”
“薛冰。”
“东方博睿。”
“杨天羽。”
“王小明。”
所有人被点过名后，秘书接着说道：“以上人员均隶属于北美分部行动一部成员，现正式通知以上人员进行卸任前准备。稍后，将会由你们组长为你们办理卸任手续。此通知一经发布，将被视为已知并同意卸任，不再具有上诉权益。”
……
所有人呆在了原地，无一人发声。
听到秘书宣读的消息，我顿时感到大脑一片空白，头晕目眩，有种站不住脚的感觉。
再之后那几个人说了什么我完全听不进去，直到他们朝外走，我们也仍是就这么呆呆的杵在原地。
“啪。”
一只厚实的手掌搭在了我的肩上。
我恍惚的把目光移向他。
是阎先生。
与他四目相对，其凝重、稳如泰山的目光多少把我拉回到了现实一些。
“一日追凶者，终生追凶者。”
他的话字字珠玑，深深的烙进了我的心里。
这些人走后，我们还是半天说不出话来。但眼泪早已流经脸颊汇成了小河。
这是莫名其妙被抛弃的泪水，这是委屈的泪水，这是未来将变得一塌糊涂的泪水。
办公室内一片寂静，Thomas背对着我们望着窗外。Alex也低垂着脑袋默不作声。
“需要我们做什么？”
话是佐美说的，她的眼睛和鼻子通红，眼泪一直在眼眶里打转。
“没什么需要做的。”
Alex仍是没有抬头，答道。
“记忆需要消除吗？”
佐美接着问。
……
Alex没有作答。
过了一会儿，Thomas开口道：“别杵在这儿了，赶紧滚，以后不准再回来了。”
Thomas的声音是沙哑的，呜咽沙哑的嗓子使他的声音听上去那么奇怪。
天羽他们彼此互视，佐美攥紧双拳使自己看上去能够镇定些。智艺也显露出了从未有过的神色。好似此事根本就不应该发生一样。
“我们不在了，你们一定要自己照顾好自己。”
这话，是我说的。
天羽他们看向我。
“走吧。”
智艺说道。
众人依依不舍，极其不甘心的陆续转头，准备离开。
唯有……
薛冰仍傻傻的杵在那。
“薛冰。”
小明轻声唤道。
薛冰像是没听见一样，依旧站在那里。
“薛冰。”
小明去拉她的手。
“啪—”
薛冰一把甩开了小明，洪口决堤般的声嘶力竭道：“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我们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们？！凭什么就把我们给开了？！凭什么连问都不问一句就让我们这么滚蛋了！”
“薛冰别闹了。”
“闪开！”
“我说为什么我们会集体闲了那么久，你们说，你们是不是老早就决定不要我们了！我们差在哪？我们和别人比到底差在哪里？到底是什么让你们决定不要的人是我们！”
“我们没有不要你们。”
Alex抬起头说道。
憔悴、疲惫、颓废。
满眼的红血丝和胡茬使他看上去至少老了10岁。
“我们没有不要你们，只是你们这一批所有人的服役期只到这里。这是谁也不会事先知道的。”
我们一愣。
“什么……意思。”
“不光是你们7个，所有，所有和你们同一批被选中的人都会在今天全部办理完卸任手续。”
听到Alex这么说，我们更加为之震惊了。
薛冰也被惊的半张着嘴，不知再该说些什么。
“那我们是不是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们了？”
顿了一会儿，薛冰哽咽着说道。
Alex蹙眉再次低下了头。
“如果有必要，我和Thomas……”
“好了！什么见不见的，生离死别吗？！行了，你们快走吧！”
Thomas转过头厉声说道。
我和佐美对视，然后和小明一起拉走了薛冰。
离开办公室，走在走廊上，我们感觉整个世界都变了。
不敢与别人对视，不想看到他们同情而又无能为力的眼神。
离开组织，我们坐上了回国的航班。
十几个小时的旅程，彼此之间除了眼神没有任何语言上的交流，只是各自望向窗外，神色凝重。
抵达了祖国的上空，阴雨绵绵。
天气预报说北京今天有小到中雨。
出了航站楼，大家心照不宣的打了两辆出租车前往酒店。
窗外，雨越下越大，很快便模糊成了一片，时不时伴随着轰鸣的雷声。酒店大门处车子有些拥堵，礼宾和安保冒雨疏散，但车子还是停滞不前。
“下车吧。”
后排的佐美说道。
打开车门，密集的雨滴无缝隙的在脚边炸开朵朵水花。只这不足5米的距离，仍是把我们浇成了落汤鸡。
“这哪里是小雨啊，分明就是暴雨嘛。”薛冰边踮着脚尖，边跳跃着吐槽道。
进到房间，大家各自整理着，之后每人选择了一个角落窝进去，谁也不说话。
我和佐美站在窗前，各自凝视着不同的方向，亦没有语言交流。
不知过了多久，滂沱的大雨变小了，雷声也移位到了远方。但这雨始终就没有停下过，一直是在淅淅沥沥和无声的串直线当中自由切换。
直到华灯初上，这雨仍是没皮没脸的下着。
“呀，都6点多了。”
这是今天在这房间里听到的第一个声音。
“去吃饭吗？”薛冰接着说道。
“没什么胃口。”小明回答。
我看向天羽。
“懒得动弹，算了。”
之后薛冰又看向东方，东方摆了摆手。
智艺一直都在房间里没有出来过，佐美没有理会薛冰的提问仍是看着窗外。
见此情景，我拿起了电话，“转接送餐部，谢谢。”
已是入夜，大家仍是盘踞在各自的领地不肯入睡。
刚才我把佐美强行拖到了沙发上，硬灌下了一杯热牛奶。她已经不吃不喝傻杵在窗口一整天了。
伴随着拍打在窗上的雨滴，我努力闭了闭眼，而后睁开，发现四周仍是灰蒙蒙的。
起身，毛毯滑落到了地上。
嗯？
我环视四周，大家都睡着了，包括我身旁的佐美。我把她的被子掖了掖，之后给自己倒了杯水。
走到窗前，这雨居然还没停。
我掏出手机一看，天，都已经是早上7点了，还以为是凌晨呢。
望着仍是被黑云覆盖的天空，感觉今天怕是也不会晴了。
这是连老天爷都在怜悯我们吗？估计他老人家也觉得我们的遭遇的确令人扼腕吧。
“醒了？”
我未转头，对身后走过来的佐美说道。
佐美扶额，调整着自己的呼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