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早朝已经耽误了,但安盈还是决定去宫里看看情况。刚一进宫门,候在一旁的小太监便道,女皇让他前往书房议事,自己已候在此处多时。安盈塞给他几块银子,道了声公公辛苦。小太监用袖子遮住双手,细细抚摸着安盈给的银子,笑眯眯地道,应该的,应该的。随后,引他去了上书房。
安盈一进上书房,便察觉此间灵力与平时不同——是结界,以他的修为看来,上书房里至少张开了五个结界。安盈道是有什么机密之事需要商议。
上书房中算上他共有四人,他们安家现存的全部人口都到齐了。
“丞相大人可算来了。”安月摊在椅子上,向着空中伸出手,正在布置结界,“贫道已经布置七个结界了,这是第八个。”
“路上遇到点事,还望皇叔海涵。”安盈作揖道,转身又欲给安雨铃行礼。
安雨铃拦住他道:“算了,此间没有君臣。快快入座,有要事相商。”
安盈入座后,安雨铃道:“我们安家还有什么身份,列为都心知肚明。如今国事逐渐走上正轨,后土上神交给我们的重担自然也要担起来。按照祖制,每年的中元节我们安家都要打开幽都之境进行祭祀,祭祀所需的东西十分繁杂,所以我们现在就要着手准备了。”
安月伸手在桌面上一挥,一叠宣纸出现,纸上画着各种符号。安月抱着法杖,拢着袖子,靠在椅子上道:“这是幽都与凡间结界的布置方式。”
安盈十分好奇,但在坐三人都没有翻看的意思,他也不好意思动手。
“现在的问题是,因为之前的战乱,打开结界的方法已经佚散,我们现在没有办法进入幽都进行祭祀。”安雨铃道,“我们必须在中元节之前找到开启结界的方法。”
“喔,这样啊。”安盈道,他之前从未管过这些事,初次听到,还真是神奇。
安雨铃一直在密切关注的安盈的表情,她期望安盈能带给她一些线索,可惜安盈此刻满脸都是对上古术法的好奇。
“原来你们安家还要进入幽都境内祭祀啊。”安雨非开口道。他今天原本打算在先前的萝卜地里种上一批小白菜,谁知刚把地翻好,萧嫣就跑过来说,陛下有请。毕竟是同胞妹妹的请求,安雨非便放下锄头,跟着萧嫣来到此处。座中三人无不是身披锦绣,独他是件打着补丁的短褐布衣,上边还沾着几粒春泥,和金碧辉煌的宫殿格格不入。
“皇兄久不居宫廷,这些事当然不了解。”安雨铃解释道。
说的就跟真的一样,安雨非应了声,便不再说话。安家的传承早就断了,他这个妹妹却胡扯了一大堆,他很想看看,安雨铃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这些事情按理说都在钦天监的职权范围内,交给钦天监去做不就成了。”安盈道。古神术法是有趣的,但是责任是担不起的。
他一句话把责任甩给安月,安月拍桌怒道:“这是安家自己的事,你还记得你的姓氏吗?”
“一切与妖神有关的事都归钦天监管,这也是祖上定下的规矩。”安盈语气中亦有怒气,“这些年来,钦天监除了每年祭祀的时候上窜下跳,还做过什么,每次出事都是军队先上,你们在旁边连个法阵都布不好。”
“修士多有避世之心,钦天监原本就是以宗室子弟为主,谁知道这几百年来造了什么孽,净生出些资质平庸的歪瓜裂枣!”
安雨铃干咳一声,在座的人中最没资质的就是她了。安月原本只想言语挤兑安盈,结果一不留神把安雨铃也骂了进去。
安雨非本来笑嘻嘻地在一边看戏,见安月失言,怕又引得安雨铃不快,才道:“都消消气,这不都是为了安家嘛,有问题大家一起想办法解决就是了。”
“有理,如今安家就剩下我们这些人了。”安雨铃面露忧郁之色,“我们需得联手共度难关才是。”
她既开了口,安盈和安月便都闭了嘴。
“当务之急是找到打开幽都结界的方法。”安雨铃继续道,“我对这些神仙术法是一窍不通,还得有劳诸位另寻方法。”
女皇都这么说了,安月与安盈便点头应下。安雨非心道,若他不答应,安雨铃肯定派萧嫣天天往他那儿跑,干脆先应下来,一直拖到中元节,再告诉安雨铃找不到。安家传承已断,入幽都祭祀的话明显都是胡扯,安雨铃所求只怕是因为一些私事。即然如此,那便没必要去破坏幽都人界不相通的规矩。
见他们三人都应下了,安雨铃起身道了个万福:“此事关系到我安家声誉,还望诸位守口如瓶。”
安月与安雨非都道,当然当然,都懂都懂。唯独安盈被安雨铃一个万福惊地跪了下去,其他两个人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安雨铃笑着扶起他道:“朕不是早说过了嘛,此间并无君臣。”
安盈才不信,一面说着无君臣,偏偏还自称“朕”。旁边那俩都是修仙之人,屁股一拍就跑得没影了,他只是个略通术法的普通人,还得防着安雨铃秋后算账。
安月和安盈领了命,便各自散去。走前安盈念着他与贾叠的赌约,以旧伤复发为名向安雨铃请了半月的病假。
安雨铃特意把安雨非留下来,待他二人走远,命宫女带安雨非先去好好收拾一番。
安雨非虽不愿,但安雨铃道,如果他照做,就免除他两年赋税。安雨非欣然同意。
衣服和饰品是宫中女官精挑细选的,女皇吩咐了,怎么招小姑娘喜欢就怎么捯饬。
捯饬好了一看,还挺像那么回事的。深紫的锦缎袍服,金镶玉的簪子,发带上的流苏长得快到腿了,腰上再挂上一组玉佩。安雨非便不得不迈着小步子,慢悠悠的走。
“我说,陛下该不是想把草民送去和亲吧。”安雨非哭笑不得地看着自己这叮叮当当的一身。
“外无战事,国泰民安,还用不着咱们低声下气地去和亲。”
安雨非想起庆功宴上,安雨铃把叶若云介绍给他的事。看样子,这事儿还没完。不过没关系,大不了他一会儿脱了鞋抠脚,他就不信叶若云能看上他。
“那这身东西能送我吗?”安雨非问道,这一身能顶好几年的税了。
“不可以哦。”安雨铃道,她的贴身宫女把一个木匣呈到安雨非面前,“但是这把剑可以送给皇兄。”
安雨非打开木匣,其中是把长剑,剑鞘上密密麻麻刻着二十八星宿。
“这是从辰东王府抄出来的,朕特意拿给皇叔看过,皇叔说这把剑是仿传说中的苍名剑铸的,不过无灵,只是把凡铁。”
传说苍名剑是西王母辅神苏蕴的配剑,是古神取星辰之力铸造而成。
安雨非抽出长剑,果然,钢是好钢,就缺一剑灵。
“无功不受禄。”安雨非将剑又放回匣中。
“皇兄帮助我离渊军队解了晦关之围,怎么可以只免除三年赋税呢?这把剑就一并赏给皇兄。”安雨铃道,当然这两件赏赐还是太少,她还准备送安雨非一个亲上加亲的喜事。
剑哪有赋税重要?免除一年太少,就多免几年嘛,他一点儿都不介意。
这时,宫女来报,说叶家的人已经到了。安雨铃招呼安雨非坐在自己旁边,便下令将人带上来。
另一个宫女引着叶澄与叶若云进入书房。叶澄与叶若云上前行了礼才入座。这时,一个粉衣少女从书房的屏风后走出,径直走到桌边,拉出椅子直接坐下。
“墨吟风。”叶澄心中暗道。
叶若云忍不住多瞧了几眼,她第一次见到这般无礼之人,女皇竟还笑眯眯地不生气。作为皇帝,她的脾气也太好了点。
叶若云的怀里黏着一只白狐,安雨铃一向讨厌这些毛茸茸的东西,幸亏叶若云位份最低,坐得远。
安雨非看出卓雪身上被下了禁制,而且这禁制十分强大,心中不免好奇这货招又惹了什么隐世大神,奈何卓雪赖在叶若云怀里不愿出来,他也找不到机会询问,只能暂时作罢。
安雨铃偏头看看叶澄,又看看墨吟风,道:“二位之前便见过了吧。”
叶澄点头道是。
“那再加上皇兄和叶若云。”安雨铃向着叶若云道,“解决离渊境内河水逆流的事就交于四位。具体的安排,就听这位墨姑娘的。”
其实在安雨铃看来,只要河水不冲毁堤坝就没有大事,不过是换了个方向,过上几百年人们看顺眼了也就不觉得奇怪了。可惜离渊这么想的人不多,河水倒流还是搞到民心惶惶,既然影响到了民心,那它就是一件大事,有必要花费精力解决。
正好墨翼凤王自个儿送上门来,安雨铃就顺水推舟把这件事甩给了她。不过,为了表示离渊的人也在这件事中出了力,安雨铃私下托一直留在京都的蓬青卷联系墨吟风,说服其允许叶澄前去辅助。毕竟叶澄与墨吟风有一面之缘,也通晓术法。叶澄为了提携族中后辈,又举荐了叶若云。安雨铃心道,这岂不是一个让安雨非和叶若云培养感情的好机会?毕竟安雨非和皇室关系暧昧不清,你可以把他算作安家的人,也可以不算。若此事能成,也对叶家是一个告诫,省的叶家以为自家出了个皇后就把尾巴翘到天上。再者,这样一来,又可以把安雨非和朝局联系在一起。最后,叶若云嫁的是平民,还可以少出聘礼不是吗?真是一举数得啊。
因为这些事,在崔府逛了一宿,刚打算回家睡觉的叶若云又被喊来皇宫,座在上书房里抱着崔嘉送给她的白狐偷偷打呵欠。
“叶若云是吧。”女皇看向她,“你修行多久了?”
“回陛下,十八年了。”
“收过妖吗?”
“未曾。”
“妖族凶残,表妹大好年华若有什么闪失就可惜了。皇兄,你可要照顾好表妹啊。”安雨铃又向着安雨非道,怕他拒绝,又立刻道,“解决了河水逆流之事,百姓们也就安心了,你说是吧皇兄?”
“是。”
“那就有劳了。”
哎?安雨非意识到了不对,不过正如安雨铃所说,解决河水逆流之事是为了百姓,他也没有拒绝的必要。反正他不想做的事任何人都勉强不得。
“事不宜迟,四位就即刻启程吧。”
待他们四人离去,时间已至正午。安雨铃随便吃了几口饭,便靠在书房的榻上休息。
精神稍作放松,一句“嫣儿”就下意识地滑到嘴边。念起晦关战后,萧嫣已开府搬了出去。安雨铃又把那两个字咽了回去。
“庆功宴那晚在寝宫伺候着的琴师叫什么来着?”女皇捧着书卷斜靠在榻上。
“回陛下,那人姓苏名问,是户部侍郎郭依依府上的琴师。”立在旁边摇扇子的宫女答道。
“传。”
消息立刻传到郭府,俊美的琴师一件件穿好衣物,掩起一身伤痕。雍容华贵的妇人坐在椅子上抿着茶。
“去吧,永远都别忘记你的主子是谁。”
那自然,永生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