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如今,我们身处动荡乱世,国民欲于这救亡图存的时刻引领国家进程,让祖国立于世界,就应当要自觉接受进步思想的洗礼,紧跟世界进步的步伐。***有言‘青年者,人生之王,人生之,人生之华也。’身为新青年的我们,要坚决反对封建专治,高举民族科学两大旗帜,提倡新道德,反对旧道德,提倡新闻学,反对旧文学......”今日北平艳阳高照,湛蓝的天空上没有一丝云彩,抬头望去,那炙热的光芒让人睁不开眼,一座方形的舞台搭建在广场中央,舞台上铺着大红的地毯,一位头发微卷,染成酒红色,长度恰好披肩的女士正铿锵有力地演讲,一身紧身淡紫色旗袍裙让她窈窕的曲线一览无余,面部的皮肤虽然不算很白,但精致时尚的妆容却让她显得神采飞扬。
“好!我们要进步,我们不做封建统治下的羔羊......”演讲结束,台下一位男士率先大喊出声,紧接着一阵热烈的掌声响起,呐喊声也从人群中杂乱地传出。
台上的女士从容大方地鞠了一躬,昂头挺胸地走下台,台下立即迎上一位身着笔挺西装的男子,牵起女子的手,心疼地皱了皱眉头,拿出手帕为她擦去额头上和脖子上的汗珠,揉了揉她的头发,叹了口气:“梓矜,这么热的天,大中午的,还出来做演讲,万一中暑了怎么办,真是辛苦你了!走,去我办公室坐着喝杯水休息一下。”说罢拉起女士,甩开身后蜂拥而上的人群,奋力挤出广场。
女士微笑了一下,深情款款地注视着男士的眼睛,一改刚才慷慨激昂的嗓音,柔声说:“致,我不热,我这是激动的,倒是你自己,你还没到下班时间吧,还溜出来看我演讲。”
男士把女士搂在怀里:“工作我已经昨晚加班完成了,今天上午我没什么事的,再说了,再大的事也没有来给你捧场重要啊!梓矜,我是永远最支持你的人。”
两人搂在一起向前走去,另一位西装革履的男士走到他们面前:“白姐做得好啊!没想到你虽过了而立之年,不管是体能还是气势,都完全不输那些新来的小年轻们啊!”
女士始终大方地微笑着:“总编过奖了,我还有很多可以改进的地方,不得不承认的是,这次的稿子就显得普通了些,文采远远输给上次那篇,可能是准备时间有些仓促——对了,介绍一下,这是我男朋友,他叫林致,就是北平那个林家长子;致儿,这是我们青年报社的总编张先生,我这次演讲,稿子上他帮了我很多呢!”
总编的笑容渐渐消失了,面无表情地打量着眼前这位衣着不合身份的“林家公子”,对白梓矜说:“稿子普通点倒没什么,毕竟和上次演讲对象不同,上次是大学生,这次是普通百姓,我还要佩服你的角色把握能力呢。”倒是林致,虽然受了冷落,依旧彬彬有礼地伸出手,总编只得和他握手问好。
白梓矜自然是看出了总编的心思,连忙解释道:“总编不必多虑了,林致就是因为受不了家里人那套老旧的思想,才到这儿离家远的地方来工作的,很久没有回家了——谢谢总编帮我修改演讲稿。”
总编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一些,咳嗽两声,摆出一个还算礼貌的微笑:“客气了,梓矜,不知你是否能在明日上交演讲稿的手稿,我们准备在报纸上发表,你再抄正一遍就可以了,毕竟你是练过书法的人。今天你也辛苦了,下午就不用来上班了,在家好好休息”
“只怕我写的是草书,刊登在报纸上会有人看不懂吧。”白梓矜沉思了一下。
张总编倒是显得很自信:“怕什么,草书是最好的,既可以让有文化,思想进步的人看懂,至于那些守旧派的傻子们,就让他们干瞪眼得了,哈哈哈哈!”
“没问题的,总编,保证在今天内将手稿抄正!”梓矜答应着,“那我们先走了,明早见,路上小心!”说完牵起林致的手,消失在喧嚣的人群中。
“话说那个白梓矜,在我们青年报社干了有十年多了吧,首先她的文采可谓是无人能及,从她的文字中,我看出的完全是一位进步青年的思想,还有她工作的勇气和热情,还记得两年前官府打击我们报社的那一次啊,整天上街抓演讲的人,除了她之外没人坚持上街演讲了,这么多年来,我对她是无条件的信任,不遗余力的提拔,她也很给报社争气,基本上报社上百分之八十的文章都是出自于白梓矜之手——可为什么她的男朋友会是林家的公子呢?那个林家老爷我是听说过的,哼,一彻头彻尾守旧派代表,无药可救!”总编抽着烟,与眼前的秘书闲谈着。
“莫非,总编是怀疑,他,或是那个林致,是林家派来的卧底,准备揭发我们报社的吗?”秘书凑上前,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
“你在乱想什么,在我们报社,我怀疑谁都不会去怀疑白梓矜,她没有任何值得怀疑的地方!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忠心耿耿,没有她就没有我们青年报社的今天!但那个林致可就不一定了,白梓矜在外闯荡了那么多年,才在我们报社立足了,论社会经验,识人本领,我都要自愧不如,如果林致真是卧底,他想骗过白梓矜哪有那么容易?对了,你们都是女人,白梓矜跟你讲过她曾经的故事吗?她虽然没有对我说过她的过去,但我还是打听到了几分,好像有过一次抗婚,才逃到这边来的。”总编扶了扶眼镜,喝了一口热茶。
“那总编是多虑了。”秘书连忙往总编的杯中续上茶,“要知道现在白家也是北平家业响当当的大家族,可惜啊,好像也成了个守旧派的懦夫!梓矜可以逃婚,说不定那个林致也是呢,咱们报社又不是没有受不了大家族的压制,逃出来谋求新生的?”
总编微笑了一下,点了点头,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我看也是,这么多年来,白梓矜早已成了我们报社的骨干力量,多少先进青年义愤填膺地来,没过多久,就因为吃不了苦,耐不住三天两头官府调查的担惊受怕,最后还不是灰头土脸地回去了?眼看着铁打的报社,流水的员工,能和我一样,一直到而立之年都还在坚守的,好像也就只有白梓矜了,她的决心和勇气也是可见一斑啊!”说完抬起头看了看钟,“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你收拾完,明天务必记得把白梓矜抄正的演讲稿放在我桌上。”
“知道了,总编慢走。”秘书起身将总编送到门口。
西餐厅内,白梓矜和林致对坐在一个靠窗边的座位上,一边吃牛排,一边闲聊:
“致,我觉得依你父母在电报中的意思,也想让你早日回去与天堂完婚。”白梓矜略带抑郁的眼神注视着林致的双眼,“听说,你那个妹妹天堂明年就完成学业了,到时候你爹娘一定会抓紧安排婚期的,咱们也不知还能拖个多久......”说完端起酒杯,等着林致表态。
林致打了个喷嚏:“让我回去?正好啊,那我就带你回去给我爹娘看看,告诉他们这是你们未来儿媳妇。”说完又爱怜地看着白梓矜,“我已经跟你说过,我带你回家是通知他们咱俩的亲事,并不是去和他们商量的,更不是去征求他们的同意的!梓矜,这些年来,跟我维持着这样的关系,你都而立了,也没给你个名分,我知道让你受委屈了,最后一年,你在忍忍,要是你怕我给不了你这个保证,你随时可以离开,去追求你想要的生活......”
“林致,你让我好失望,我真没想到你会这么说!”白梓矜将酒杯用力地放在桌上,里面的酒洒了一桌子,几滴酒滴到了白梓矜的旗袍上,她站起身,用几乎哭喊的口气回应林致,“你前几天还让我相信你,你说你会永远支持我,你会永远做我的后盾,你现在说这话,是你退却了吗?还是你觉着跟着我没有未来,看着我的报社三天两头被官府追查,你厌倦了这种担惊受怕的日子,你想恢复你原先平静的生活?林致,你要是后悔了,你可以随时离开,回到你家去接受一份更加安稳的工作——相信凭那个林敬宣的能力完全办得到,你可以在一年后和堂妹成亲,这才是你应该有的生活,林家大公子林致!”白梓矜说着,眼眶渐渐泛红,她抬起头盯着天花板,强忍住要流出眼眶的泪水,餐厅内为数不多的客人都知道发生了什么,瞥了一眼便继续低头吃饭。
要知道,能尝试吃西餐的,都是些思想进步的人。
林致也激动了,咣当一声,手中的刀叉被狠狠地摔在地上,他一拍桌子,从椅子上一跃而起,怒视着身高几乎和自己齐平的白梓矜:“白梓矜我告诉你,我要是现在后悔,我还不如当初就不迈出那一步!你看现在,为了你我有家不敢回,你要熬夜写稿,我给你端茶倒水,给你做宵夜吃,你白天要演讲,我哪次不是丢下工作第一时间去捧场?我整天想着如何在报社被官府追查时保护你的安全,如何在不久后带你面对一切,我以为那一天终究会到来,没想到你竟然觉着我逼你离开?离家这么远,工作算是平稳,但也没什么可以说话的人,只有你,让我觉得我的生活有了继续前进的动力,没想到,在你的眼中我就是这样一个终会退却的人?白梓矜,你要走,你现在就走,你们报社的人都那么激进,思想比我先进的人多得是,而我呢,在你眼里,我就是一个守旧派,我就是一个林家公子,我们就是不合适,这就是你眼中的我!”
白梓矜转过身,不肯再多看林致一眼,还是以那昂首挺胸的姿态,迈着大步走出餐厅:“林致,我这就走,恭喜你解脱了!你回去过你的安稳日子吧,你回去继承你那个爹爹的家业吧,这辈子你就和他一样!你现在知根知底,你甚至可以带官府来抓我,这样你就不用担心我缠着你,或是把咱俩的事情告诉你家里人了!”
“梓矜,闹够了吧,该回来了。”白梓矜刚走出餐厅没几步,一双热乎乎的大手便将她拦腰抱住,一句沉稳的话在她耳边响起,“真是的,又不是第一次了,你自己都明白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知道,你把你的担心再一次说给我听,只是想看看我的态度,至于我会给你怎样的答案,你比谁都清楚,对不对?毕竟梓矜是最懂我的人。”白梓矜回过头,林致火热的嘴唇紧紧贴在了她的脖子上。
白梓矜抬起手把泪水抹干净,转过身,将头靠在林致的肩膀上,双手搂住林致的腰,沉默了一会儿,柔声说道:“致儿,我相信你,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