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天气似乎更冷了些,虽然没有风,空气中的湿气却将寒意凝固在世间,和大地尽情缠绵,融入一草一木的躯体。林敬宣穿着厚厚的大衣在院子里快走,走几步便要停下来喘口气,嘴中喃喃自语道:“真的是老了,体力都大不如前咯,”
一位年轻的信使跑到院子门口,对林敬宣行了个跪拜礼,气喘吁吁地说道:“报告......报告林老爷,这是林家大公子林致......给老爷的信,还是加急的,老爷......老爷快看......”
林敬宣一路小跑到门口,信使接着说:“大公子交代我了,一定要亲手拿给老爷,还说最好不要让家中其他人看见。”林敬宣的鼻子动了一下,点了点头,对信使说:“谢谢,你可以走了。”
林敬宣将信藏在外套里,走近自己的书斋,刚准备关门,厅堂内便响起了丫头的叫喊:“林老爷,吃早饭了!”
林敬宣答应了一声,将信放在桌上,用一本厚厚的书压住,走出书斋,端起自己的碗又走了回去,丫头端着两碟子咸菜跟在后边。
将碟子放在书桌上,丫头鞠着躬问:“要给老爷加个鸡蛋吗?”
林敬宣摆了摆手:“不,不用了,今天早上肚子有点儿胀气——对了,把我书房的门关上,然后在门口守着,没有我的同意,任何人不许进来。”
“是。”丫头答应着,走出书斋,关上门,听见里边儿林敬宣插上了门栓。
打量了一下四周,确定没有人会进来了,林敬宣打开信封,开始看信——
爹爹:
许久不见,不知家中近况如何,爹娘身上可还好?弟弟弟妹是否和睦,听闻弟弟即将参加升学考试,兄长祝愿他能顺利完成学业。近期工作繁忙,难以抽身,抱歉前些日子未能归家参加弟弟的喜事,家里的一切,劳烦爹娘暂且担待些,过些日子我定将抽空回家探望。望爹娘保重身体,儿子这里一切都好,爹爹大可放心。
近日里我们那儿出了件事情,还需爹爹出面帮忙。顾家二公子顾以陌年龄尚小,受人鼓动前往参加当地报社的集会,不料被官府抓去。我也去以陌弟的学校打听过了,以陌平日里是个守规矩的孩子,也就是被几个同学说了两句,一时兴起,犯下错误,老师也表示今后定会对学生们加强教育。儿子早年听闻爹爹和官府内部分人员有些交情,敢问爹爹是否有办法前去说说情,将以陌放出来?
若爹爹能一人将此事办妥,儿子希望尽量不走漏风声,只有你我二人知晓,避免顾家老爷和太太担心。劳烦爹爹,儿子在此替顾家人向爹爹表示感谢。
——林致
林敬宣靠在沙发上,闭上眼睛,当信使把儿子的交代告诉他,他便知道有事要发生——好在不是致儿的事,这也算是让林敬宣的心放下了一半。他开始在脑海中思考着,官府内却有几位官员他认识,其中一对兄弟还和他交情不浅,是幼年一起读书的发小,当时二人要进官府工作还是他给找的关系。林敬宣盘算着,若是他开口,官府应该会同意那些钱财去把顾以陌赎买出来。
心里想着,林敬宣渐渐有了思路,朝门外喊道:“丫头,进来!”
门外的丫头敲了两下门:“老爷,您刚才把门从里边儿锁上了。”
“哎,我糊涂了,”林敬宣起身开门,丫头鞠躬行礼,林敬宣吩咐道:“丫头,去查查账目,家中还有多少余钱,最近的月钱又能进个多少,扣掉二公子读书的钱,白桦姑娘持家的钱,还有老人孩子们的月钱,每个月存下的钱,还剩下多少?如果现在有个要紧事情用钱,一下子最多能拿出个多少?再让管家去打听打听,在官府里赎买出一个人大概要多少钱,和官府里的人有点儿交情的那种。”
“是,老爷、”丫头答应着,走出书斋。
林敬宣又把门栓插上,坐回椅子上,想着:不是我不愿意,只是估摸着林家最近钱财也紧张些——以前从没有这样紧张过,白说两句就要放人,让人家当官儿的也不好做事,总要给些钱财的,还不能给太少。致儿也是好心,让我自己办妥不要告诉顾家人,我自然也不想,但要是真的钱财紧张,这笔钱到底是要顾家人来出的。
信使来到顾家怡情院门口,看着正在打理院子中花草的丫头,朝着年龄大些的一位招了招手。
“把这个交给你们顾家太太,送信的小姐把这封信加急了,还交代我一定要交到你们家太太手里。”
“请您等一等,我请太太出来。”丫头答应了一声,向里屋跑去。
白梓环走到院子门口,信使行礼,将那封信交到白梓环手中,交代了一句:“信是另一位姓白的小姐给太太的,还要求加急,还让我一定要亲手交给太太,太太自己阅读后再做打算。还有,那位写信的小姐连个寄信地址都没留,我问她怎么回信,她说不必回了,让太太看过便是。”
“太太,拿着信啊。”见白梓环愣在原地,身边的丫头连忙提醒,白梓环还是没有反应,丫头于是拿过信,放在白梓环手中,推了她一把,白梓环终于回过神来。信使刚准备走,却被白梓环叫住:“您说,这也是一位姓白的小姐给我的?”
“太太,是这样的。”信使回答。
“她有说她叫什么名字?”白梓环拉住信使的胳膊摇晃着,继续追问。
“没有,她送信过来的时候还带着口罩和帽子,好像不愿意被人认出来。”信使一边挣脱白梓环的手,一边皱着眉头回答。
“外面怎么了?”一声问话在身后响起,白梓环和丫头回过头,顾焕军快步走到了院子门口。
信使又鞠了一躬:“老爷,我来给太太送信。另一位姓白的小姐给太太的,让我一定要亲手交给太太。”
顾焕军沉思了一下,点了点头,对信使说:“谢谢,您请回。”
白梓环拉住顾焕军,说道:“我的娘家已经没有小姐了,只可能是她了,她为什么突然给我来信?”
顾焕军拍了拍白梓环的后背,问道:“你说是梓矜?”
白梓环说:“除了她还能有谁。”
顾焕军让丫头搀扶白梓环进屋,安慰着:“梓矜能来信说明她现在是安定的,才有闲心和你通信,咱们回屋看看梓矜都说了什么。”
回到顾焕军的卧室,两人开始看信——
姐姐:
这么多年了,姐姐还记得我吗?请原谅我一直没有和家中通信,但我已经打听到姐姐做了顾家的太太,白家现在由白锦贵哥哥当家,公子世韵出落得俊俏出息,小姐嫣然在美国留学,得知家里正兴旺,我也就放心了。
此次来信,是有一件事情想麻烦姐姐。我在外头,也有了一份工作,在一家报社帮忙抄写文章和稿子,现在我和报社的一位编辑相好,他的家中已经给订婚了,准备来年初就成亲,可前些日子他被报社派去参加一次集会——听说是总编临时有事,就把他派出去了,谁知此行被官府盯上,给捉拿了进去。他原本不是报社的总编,却成了顶罪的人,家中尚有年迈父母要赡养,也有和我的亲事要完成。愿姐姐发发善心,替我求求家人和娘家人,问问老爷或哥哥是否和官府有些交情,可以赎买出来。至于钱财,他的家中和报社已经凑齐了,不必操心,姐姐只需找人说情便是。
一人在外,虽能自力更生,却常年被孤独羁绊。好不容易得到一能相互照应的心上人,却遭此横祸,这着实是我的命。如果姐姐能帮忙办妥,来日我必尽全力报答姐姐。
——梓矜
附:随信附上此人的基本信息和照片。还恳请姐姐私下问问家人和白家人便是,不要把我的消息惊动林家老爷。
白梓环趴在桌上大哭起来:“妹妹啊,你从小就这么不安分,先是一个人走了让家里牵挂了那么久,又是去了什么被官府一直打击的青年报社,现在又把自己配给了一个这样的男人,也是你命苦啊......”
顾焕军在一旁宽慰着:“别哭了,毕竟梓矜也是要和那人成亲了,就算是为了梓矜,我也会想办法把那个叫张绍武的人放出来。”
白梓环还是继续哭着,抬起一双红肿的眼镜,问道:“焕军,你在官府里认识什么人吗?能不能把那人放出来啊,梓矜和他来年初就要成亲了......”
顾焕军思考了一下,严肃地说:“官府里边儿我倒是没认识什么人,既然梓矜说可以找白家人想想办法,我估摸着白锦贵应该会有些人情在官府里,饭后我去白家打听打听,你也起去吧,毕竟他是你的哥哥。”
白梓矜用手帕擦拭着眼泪:“锦贵还时不时和我念叨念叨梓矜呢,他应该也放心不下妹妹,他一定会帮忙的。”
顾焕军揉了揉白梓环的肩膀,继续说:“我自然是想着先把人救出来再说,但此次让白家人知道了白梓矜在北平,她的婚事白家人肯定要做主了,我估计以白锦贵的想法不会让梓矜和那个编辑成亲——我倒是听说过,就是浅儿不小心在你面前提了一嘴梓矜之后两天,我和林老爷,白家兄弟一起喝酒,喝高了说起这件事了,白锦贵借着酒劲儿调侃林家老爷,说什么要把梓矜配给林家大公子,再来一对林白两家联姻,把林敬宣气的脸都青了。”
白梓环敲了顾焕军一下,忍不住笑了:“林家有什么好东西,当年自己反悔,现在要靠着白家了,又打起我妹妹的主意,我告诉你,梓矜嫁到林家,别想过我这关!”
顾焕军起身,来到厅堂吩咐:“丫头,快点儿把饭弄上,饭后还要去白家商量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