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绍武站在小巷前的路口,回过头向小巷内张望着。北平的雨季似乎又悄然而至了,好在今天的雨不大,通知上也写了,除非大暴雨,不然活动照常进行。
“张总编,我没来晚吧。”顾以陌的喊声终于在身后响起。
“没有,来的正好,发言稿准备好了吗?”张绍武露出一个和蔼的微笑。
“都准备好了,您看,这些是需要演讲时的稿子,这些是回应通知上提出的问题,这些是我预想了一些其他报社可能提出的问题,并且做了一些回答的准备。”顾以陌将手中的稿子打开,对张绍武指点着。
“孩子,做得好,不愧是读书人啊!”张绍武满意的摸着顾以陌的头。
广场上,不少报社的代表已经到齐了,大家三五成群地聚在看台前的空地上,热议着今日的会议。看台上,大红色的横幅被高高拉起,组织者走上看台,开始讲话:
“大家都知道,由于最近我们报社的活动进行得过于频繁,官府早就把我们视作眼中钉,真可谓不惜一切代价要除掉我们啊。我佩服在场各位的勇气,相信在场的不少人已经被官府通缉了,甚至照片就被张贴在北平的各个地方,我也相信,今天的会议一定会惊动官府,说不定现在许多饿狼般的眼睛已经在周围盯着我们了呢!嘿,旁边那些偷听的孬种,有本事进来把我们抓走啊,我们就在这儿让你们抓呢!你以为我们怕你们吗,那些当官儿的?”
“知道被盯上了,最近还不收敛些,非要等到被一网打尽才甘心吗?”张绍武似乎很不屑于组织者的动员,直接发表了反对观点。
组织者哈哈大笑起来:“我知道你,你就是那个被官府通缉的张绍武,你的所有信息已经被挖掘得一干二净,都公布在北平的大街小巷了。我告诉你,在场的所有人里面,我最佩服的就是你!”
张绍武似乎并没有被这样的赞扬打动,继续义正言辞地说道:“宣传新思想,有热血是必不可少的,但是同时我们也要有智慧!我们应该清楚的知道,在这样的局势下,凭借我们这些知识分子的力量,根本不可能从根本上推翻封建统治,我们的演讲、宣传,看似进行得轰轰烈烈,实则全是些表面功夫,只要官府那边发动一次全方位打击,我们极有可能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组织者似乎也不想继续给张绍武面子了,用挑衅的语气反问:“既然张先生对局势的分析如此有理,那我们就让他说说,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大家的掌声——掌声在哪里?”
台下响起一阵稀稀疏疏的掌声,更多的是人群中的小声议论,有人佩服张绍武的理智,也有人嘲讽着他的懦弱,预言着他的妥协,还有些人似乎就是来看热闹的:“这下倒好,我听听那个前段时间红得发紫,近些日子销声匿迹的青年报社总编嘴里能吐出些什么东西来。”
张绍武看了一眼身边的顾以陌,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声说:“孩子,你上,这下看你的了!”
顾以陌似乎有些犹豫:“张先生,我平日里只是匿名发表些文章,从来没有演讲过,没有这方面的经验,稿子是我写的,至于登台演讲,还是张先生您亲自上去吧,只有您能代表我们青年报社。”
张绍武并没有放在心上,继续对顾以陌说:“我告诉你,我觉着组织今儿这次集会的,都是些愣头青啥的,我估计各个报社的骨干力量都和我想的一样,认为先隐蔽一段时间,待时机成熟继续行动才是正确的做法。估计是哪个报社的哪个成员干了段时间依然没什么名气,还没有得到提拔,不甘心了,于是搞出这次集会来博博眼球,证明一下自己的存在。在这些毛头小子面前,丢了人也不算什么,这不正是一个练习的机会?”
人群中已经有人等的不耐烦了,开始催促:“张绍武先生,您到底想说什么,能不能快点儿?”
张绍武拿走顾以陌手里的演讲稿,保持着一样和蔼的微笑,推了一下顾以陌的后背,说道:“没有这个稿子,你的思维就不会受拘束了。也不会把我们报社的什么重要想法透露出来——今儿可千万别被一锅端了!去吧,孩子,你就把下面的人都想象成柱子,就不会紧张了。”
在众人的目光中,顾以陌从人群中走出,站到看台上,向台下鞠了一躬,整理了一下衣襟和衣角,开始讲话:“我觉得,刚才张总编说的很正确。现在我们的力量根本不足以和官府、和守旧派相抗衡,想要取得进一步发展,我们必须团结知识分子以外的新生力量!我也相信,会有越来越多,各行各业的人有所觉悟,支持我们,投身到新思想,新文化的传播中......”
突然,从广场周围冲出一群拿着枪和警棍的人,他们身穿黑色的衣服,将会场包围起来,打头儿的大喊一声:“都给我抱头蹲下,不许动,谁要是不服,别怪我的枪口不认人!”
那个组织者倒是一点儿都不害怕,指责打头儿的警卫员对峙:“今儿我们就是集会给你们看的,你以为你们那些当官儿的做出点打击的样子,我们就会收手吗?你们想得可真美,有本事,你现在毙了我啊?”
“放肆!”打头的警卫员厉声呵斥,扣动扳机,子弹从组织者的胸口射入,又从背部穿出,鲜血从弹口里喷涌而出,组织的那个人还没来得及叫喊,就倒在了地上。
人群瞬间安静下来,大家都倒吸了一口凉气,一位女子被吓得发出一声尖叫,下一秒钟,一个子弹也击中了她的头部,叫声的余音被堵在了喉管里。
没有人敢再发出一点儿声音了,打头的警卫员见控制住了场面,开始发问:“刚才说的,谁是张绍武,出来!”
“是我。”张绍武平静的站起身,走上前去,两个警卫跑上来,抓住他的胳膊,押送着他走出包围圈。
打头警卫员继续指挥着:“刚才台上那个演讲的,过来!”顿时又有两位警卫员冲上台去,抓住了顾以陌,用绳子反绑住他的双手。
打头的警卫员开始自言自语:“可惜了,把那个喊得最大声的打死了,也好,到时候官府问起来就说他违抗抓捕。其他的,你们把在场的都抓进去,男的一队,女的一队,压回去见领导!”
“遵命。”其他的警卫员答应着,不一会儿人群被分散成两队,见两队人数差别较大,打头的警卫员又让几个男的站到那四五个女的前面,张绍武和顾以陌被安排站在两列队伍的第一个,警卫员们收起枪放在腰间,手中紧握着警棍,押送着队伍。
“先生,请让我说完一句话。”张绍武突然开了口,身边的顾以陌急忙碰了他一下,但张绍武依然说道:“我旁边这个孩子只是我带来帮我拎包的,上台也是我让他去练练形体的,您看,刚才在台上他连稿子都没拿,请您放了他,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谁允许你说话了?在我们这儿,违抗纪律必要严厉惩戒!”张绍武旁边的警卫员厉声呵斥,“啪”的一声,警棍落下去,打在张绍武的左胳膊上,接着传来“咔嚓”一样骨头碎裂的声音,张绍武的左胳膊瞬间垂了下去,但他只是皱了一下眉头,咬紧牙关没有叫出声来,警卫员冷笑着说:“知不知道,抓回去审审,由领导说的算,我们只管把在场的都带回去。”另一位警卫员朝队伍挥舞着警棍,高喊着:“还有哪个不怕死的,我这棍子可没长眼睛,下一棍子可能就是落在脑袋上!”
队尾的一个男的趁着身边没人,迈开腿想要跑掉,打头的警卫员看见,骂了一声追上去,一棍子打在他的腿上,那男人顿时倒在地上,但还想继续向前爬,打头的警卫员又是一棍子,鲜血从他的脑袋里流了出来,打头的警卫员似乎还不甘心,又朝着他的脑袋上补了两棍子,嘴中念念有词,直到鲜血已经让他的脸认不出来。
打头的警卫员举起警棍:“看到没,还有谁想跑的,可以试试!”
队伍里的人都低下头,两位女士开始小声地啜泣,打头的警卫员继续下令着:“走,都押回去!”队伍接着缓缓向前移动,过路的行人见状,吓得纷纷躲进巷子里捂住眼睛,街边的人家也接二连三地关上窗户,拉上帘子,阳台上的人都走进了屋内,店铺也先关上了店门,没有一个人上前打量。
终于来到了一座办公室模样的大楼前,一个警卫员走到张绍武跟前,领着那个队伍走了进去,其他的警卫员退到两边,排成两队守着,指挥顾以陌跟在第一队的最后一个人后边儿,等两队人并成一对都走进了门,打头的警卫员跟在后面也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