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夜府的书房。
一名男子头上青筋暴起,眉头紧皱,虽看上去与平时并无差别,但身子微微颤动,像是忍受着不寻常的疼痛,他从袖子里拿出安歌给的零榆,塞进嘴里,吞下。
疼痛这才有些许的缓解,他忽的想起那个一身红衣,跟在洛尘身旁,被誉为神话的女子。
昨天,她将零榆给自己的时候,自己托暗卫找寻零榆,暗卫好久才将来历告诉自己。
零榆生长在域山之上,而那域山自己也曾听说过。
域山矗立在南域之南,梵河北岸,素有险山之誉。其山势绝悬,怪石嶙峋,更有飞鸟异兽,奇花异草。
他想象不出安歌是如何踏过万山,避过凶兽,在险山上摘的那一朵零榆送给自己。
他曾找遍京城名医,皆说束手无策,她却能轻轻松松将压制之药给了自己。
他不识她,却欠了她太多太多。
阵痛缓解,却仍旧有些许的余痛刺激自已。
夜戾趴在书桌上,伴着阵阵余痛,像是睡着了,又不敢睡太熟。
天大早,游羊便来书房找夜戾,她昨晚想了很多,若想在这南域过下去,就得仰仗她的丈夫,她得跟夜戾处好关系。
虽为夫妻,却并不互相景仰,互相爱慕。所以,在互不打扰的关系里,他和夜戾互惠互利,互得所需便是她此行的目的。
游羊打开书房门就看到了在桌上趴着的夜戾,他似乎睡得很熟,门吱呀吱呀的响没有惊扰到他,门外的鸟儿叽喳歌唱也并未将他唤醒。
人总会在一瞬间忽然感性起来,变得温柔,变得柔软,变得像操碎了心的母亲,就像这时的游羊。
游羊拿起披风想为夜戾盖上,目光柔和也心疼,却被此刻醒来的夜戾握住了手,距离被拉的很近,披风惊落,两两相望。
“我...我看你睡得熟。”游羊打破尴尬的平静。
“何事?”夜戾问着,神情却并没有因为此刻距离的近有丝毫的变化,依旧面无表情。
“想跟你谈个买卖。”
夜戾挑眉,抬了抬下巴,示意游羊继续讲。
“你先放开我。”夜戾松手,游羊站直,呼了口气,随即说道“我知你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你,但是以后若想在这南域长久生存,就得靠夜王妃这层身份保护自己,所以,做个买卖吧!我帮你在皇上面前演好王妃这个角色,让他对你放心,你的私生活我也不过问,我,亦是如此,如何?”
夜戾轻笑,看着胸有成竹的游羊,他道“本王为何要与你做这桩买卖?”
安歌皱眉,不解“这是互利共赢的局面,你为何不愿意?”
“你本就是王妃,所以本王不需要你在皇上面前扮演这个角色,皇上从未对本王放心,本王也不需你做戏,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况且...你又怎知,本王不喜欢你?”夜戾微微前倾,眯眼笑道。
“若我不配合,你也无计可施,不是吗?”
“若你不配合,皇上便会以西夏对和亲不满为由,进而与西夏为敌,你这次和亲的目的会失败,到时,你便会进退两难,进,南域不留你,退,西夏不收你。”
游羊蹙眉,心中悱恻,果真难缠。
夜戾本戏谑的脸忽而皱起,随即恢复正常,对游羊下了逐客令“王妃若没有什么事,便自行离开,本王就不送了。”
游羊一把抓过夜戾的手,将两指搭在寸口脉,在得到自己确定的答案后嘴角上扬。
夜戾慌忙将手抽回“你干什么!”
“你果然中毒了。”
“那又如何?熙南,送王妃回房!”
应声不知何处来了这么一个少年,大约十五六模样,面容姣好,眼睛被额前的碎发微微遮住,同他的主子一袭黑衣,他甚至从未正式看过游羊一眼,将她架起,正准备扔出门外。
游羊连忙出声,“唉?等等等等,夜王爷,我有办法为你解毒”
夜戾还未反应过来,熙南微微轻楞将游羊放下,又独自回到黑暗中。
“你有何办法?”夜戾似是不信,那神情却又万分期待。
“所以,夜王爷打算和我做这桩买卖吗?”
“哦?那王妃觉得本王为何要信你?”
“王爷大可不信我,只是,下个月初,下下个月初,下下下个月初王爷又将如何自理?”
“需要几天?”夜戾垂目沉思,继而说道。
“多则半月,少则数日。”游羊大喜回应。
“好。”
“王爷为何忽然信我?”这会儿轮到了游羊疑惑。
“王妃可真奇怪,明明是自个叫本王信你,本王信了王妃却又不信了。”
游羊摇摇头,却只是笑笑。
夜戾走到床上躺下,闭目,心里想着什么。
他在想,安歌曾经说为自己解毒之人并非是她。
而如今,有人逆着光站在他的面前,轮廓渡上光圈,撒下一室的希望,将那自己日思夜想的答案缓缓道出。
她道,我能为你解毒。
话有些微微颤抖,带有些许不确定,信服力并不高,而自己这么一个惜命的人为何会信她,轻而易举将自己的性命交给她呢?
大概是......
是什么呢?
游羊坐在夜戾刚才坐着的地方,还是温热的,就这样趴在桌上侧过脸看着夜戾的方向,“睡吧,我守着你。”
游羊眼皮越来越重,最后沉沉的砸了下去,与下眼皮长在了一起。
不一会,夜戾睁开眼,他看着游羊熟睡的脸,就这样放心的睡在了自己的书桌上,他忽然羡慕她,羡慕她对这个世界简单、毫无防备;也笑她,笑她单纯、愚笨,将自己抛在最危险的亮处。
夜戾是睡不着的,自从十年前各国交战,他被迫上阵杀敌,不得已背负起整个南域的期望,就再也没有好好睡过。
可此时,他望着少女睡熟的脸,却忽而想放下防备,放下对这个世界的敌意,放下那沉重的期望,好好的,好好的睡一觉。
睡意袭来,他和游羊一同坠入了梦乡。
他有多久没有这样安心的睡过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