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噩梦1
“主公若是当年要下荆州，亮倒是还有些顾忌。”还是摆出一副谈家常的样子，孔明优雅地地将唇贴至杯沿道，“你知道的，白纸最容易描画。”话毕一饮而尽。
此话一出，庞统原本什么都不在乎的表情骤然严肃，眯着眼看完了孔明饮酒的全过程后颇有些试探之意道：“你……还没有放弃？”
“你觉得呢？”巧笑，孔明拾起羽扇在手中把玩了会儿起身道，“有兴趣的话，士元可以去看看亮的成果，还有。”刚错身而过，孔明突然回头，似乎是存心勾引般地朝士元抛了个媚眼，道，“你知道的，亮不能没有你。”
当下，咱们两个目击者急速冷冻，某人极度夸张地在本人找回温度后仍保持倒酒状，“兄弟，淡定……”拍了拍跟喷水池似的庞统，我打了个寒战跟上那只会“打雷”的狐狸。
“你们先回去，切记不要把我呆在东吴的事传扬出去。”交代了侍卫，孔明换上便装定了个客栈继续呆在柴桑。
整整两日，整个江东都是白色一片，举国哀悼，可见公瑾在东吴的威望有多高，百姓放河灯为其祈福送魂的场景更是浩荡，可见民心所依之甚。
我朝火盆里一张一张地烧纸，孔明站在都督墓前举着那酒杯玩弄着，对着块石碑自言自语，这连续两天清晨我都得跟着这狐狸来此处报到，比吃饭还准时！抬头再次打量了下，公瑾的墓与他的房间一般简单，混在这陵园内根本无法一眼认出，看来孙权还真是许了他丧事从简了。
“别呜呼哀哉了，都说完美的人命短。”见孔明脑血管还有些淤塞，我好心开导，“人家公瑾文武双全，人长得美，脑子聪明而且人又善良，这就叫天妒英才。”
“是上天眷顾他吧。”没想到这么一说感觉孔明情况更严重了，洒了杯中酒索性对着石碑坐下，“他一走了之什么痛都没有了，而活着的却要在痛苦中挣扎着……”
“对了，小乔呢？”不知怎么的，一听这话我脑海中就蹦出这么个名字，丈夫死了也没有出现过，她难道真的完全放手了？“她没来是公瑾唯一的遗憾吧？”
没想到这家伙不冷不热地脆笑两声，跟石碑碰了个杯灌了口酒道：“恐怕这是公瑾最安慰的事儿了。”
“啥？”我停下手上的活儿没了想法，难道公瑾真的见异思迁对小乔到了厌恶的地步，连死了都不想再见？
风扫落叶，现场气氛用一个字形容就是：凉。凉到骨头里去了！我拉紧了衣襟蹲到孔明身边探听此事原委。
“小乔不来你觉得是为什么？”孔明反问。
“恨负心汉咯。”
“你觉得她爱公瑾吗？”
“废话，爱的越深就恨得越深你不懂啊？”
“爱一个死去的人的感觉怎么样？”
爱一个死去的人……对啊，我怎么这么蠢？这是“阴谋”，是公瑾最后一个“阴谋”！他竟然真的做得到让深爱的人憎恨自己以此来减轻活着的人的伤痛。够残忍的。再往回想……“我终于知道公瑾那句乔，对不起，我自私了源起何处了！”这是公瑾对生者的歉意。
我们的对话告一段落，突然身后传来固体掉落的声音，由慢到快，然后是重重的一击，估计是盛物体的容器脱手了。孔明与我警觉地回头却顿时后悔无限，那个失魂落魄站在墓背面的是……小乔！
“周夫人……”我俩见状识相地起身退至一边，看这状况便知道她是将我们的对话一字不落都听去了，凭小乔这聪明脑袋估计什么事情都了咯……索性两人就装哑巴。
“瑾，你又骗我。”极度镇定地，小乔带着一丝略带责备的笑意缓缓绕至墓前，正对着墓碑跪下，斟酒，举止如同那夜听公瑾与孔明合奏时一般优雅淡定，一丝喜悦之情恍恍惚惚泛于双眸。一切是出乎意料的平静，平静得让我有些寒毛倒立，“好在有先生否则妾身还怨着相公呢。”小乔媚然一笑，如春风送暖倾国倾城，可是，可是……对象是个石碑啊，我怎么看怎么觉得……
“小乔不会疯了吧？”拉了拉孔明我低声道，真叫人忧心，她若是哭若是闹倒正常，这邪门的举动太骇人了。
就这么看着小乔对着墓碑悉心侍奉着跟中邪了一般，好似那块冷冰冰的石头是公瑾一样。
“瑾，妾为你起舞助兴如何？”什么？在这荒凉的坟地里跳舞，还助兴？完了完了完了……就见小乔轻哼着调子，脚尖微点地面，长袖微曳，那曼妙的身姿在瑟瑟冷风中如蝶如絮，时而张袖翩然旋转，时而紧缩轻俯与地……不变的是脸上来自幽冥之处的笑意，明明已无生机却倔强地不愿褪去。
身侧一阵劲风，我刚一转头就见孔明风似地朝小乔走去，不带一点犹豫地一掌在她颈间打下，只道了一声：“得罪了。”哇！原来他真会这招！
“你这是干嘛？”孔明小心翼翼地将那精神显然有些紊乱的女子平置在地上，我赶忙上前询问，小乔脸色苍白得可怕，嘴唇已然没了血色。如此娇嫩如花的美人儿怎么可能经受得了如此大的打击，“小乔这是怎么了？”见孔明没有回答，我追问道。
“她想死。”孔明语气中带了少有的紧张，从怀中掏出随身携带的针包，迅速并且精准地插进了小乔的某些穴道。
“她想死？哦，她想死……”我得到三个莫名其妙的词语更加找不到边，“她想死，那你这是在干什么？”
最后一根银针在孔明手中稍作犹豫也站到了自己的岗位上。“让她疯。”孔明冷言，银针插入，就见小乔眉心一皱轻哼了一声再次昏睡过去。
“哦，让她疯……”咀嚼着这个貌似与现况不符的词语，总觉得怪怪的，让小乔疯……“什么？让小乔疯？你……你是说这几针就把好端端一人整成疯子？”一想到孔明现下干的事我心中一慌狠命地推了他一把。
“我不能再对不起公瑾了！”只是被推倒在地而已，孔明表现得却是意外的狼狈，甚至有些惶恐不安，“小乔不能死，我不能让小乔死你明白吗？”
我明白，疯了的人才有可能独立于乱世之外，视爱恨情仇皆如云烟，活着就是快乐无所谓有所得失……疯，也许的确是个最好的结果，但是，剥夺人的记忆，不会太阴损了吗？
世界沉默了，我甚至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就这么看着眼前那个有些失魂落魄的男人心中隐隐作痛。什么天才？还不是一直被自己的所作所为所折磨着，明明每一个举动都有一个明确的目标，却总是在行动后反省对他人的亏欠。而这个世界，有多少人会理会公平多少人会在乎公道？
只有越在乎的人，伤得越深……
守在小乔身边直至太阳西斜，天边血色的红云增加了一份悲戚。孔明把头深埋入双臂沉默地坐在公瑾墓碑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