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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的是一个女子,此刻就闲雅地站在不远处的山坡上,只见她身材高挑,一张清水鸭蛋脸,眼若灿星,肌肤胜雪,虽不尚铅华但仍掩不住她那绝代的风华,虽只看了一眼,南宫去疾已经被这女子风姿所迫,不敢再看不由得咽了口唾沫,道:“姑娘是什么人,居然敢管这等闲事?”
“妾身是什么人不重要,可这位顾公子却不能被先生带走,”女子浅笑道,“还望先生卖小女子一个面子。”
南宫去疾看见女子发鬓上斜斜地插着一朵兰花,为这女子平添了点落寞与孤傲,南宫去疾心中一动,突地想起一人,急忙问道:“姑娘莫不是长安‘兰花社’大姐沈知菲沈姑娘吗?”
“兰花社”沈知菲与“红梅阁”柳归清并称当世中原两大女杰,二人近年来突然崛起于中原江湖,纵横天下也不知干下了多少让须眉汗颜的大事!同时,“兰花社”又是这长安城三大帮派之一,南宫去疾心中暗叹,他知道若是沈知菲定要插手此事的话恐怕是不能善了。
沈知菲微笑道:“原来南宫先生竟也知道妾身这点微末之名吗?那就更简单了,顾公子客临长安,若是在此地出事,我们长安武林人士未免也显得太过丢人,妾身说的没错吧?啊,司马先生,梁少爷此刻想必也该到了,还是一起现身了吧。”
孔四只见左前方的山坡上施施然倒背双手走来一少年,这少年尚在弱冠,身量不甚高,面冠如玉,笑语盈盈,无论谁看了都会产生莫名的亲近。
“沈大姐好快的脚力,”少年来到沈知菲面前深施一礼道,“小弟紧赶慢赶还是追不上大姐。”
沈知菲笑啐道:“什么大姐不大姐的,简直难听死了。”
那少年刚要还嘴,一眼却见官路上一顶八抬的青呢红顶大轿正由远及近飞驰而来,少年叹道:“司马老爷爷身体不好居然还是亲自来了,看来顾公子面子当真不小。”
顷刻间轿子已到眼前,为首的两名健硕的轿夫已经将红毡铺在轿门前。
“咳,梁少爷一路看花观景的也没有耽误事情,只是苦了老夫的**,咳咳。”轿子里的人一面咳嗽一面走了下来。
来人是个病人,也是个老人,原本应该很高的身材现在佝偻着象个大虾米,半秃的头顶,皱纹爬满了他苍老面庞,身上穿一件做工考究之极宝蓝色的袍子,右手拇指上戴着硕大碧绿的翡翠扳指,一看就价值连城。
沈知菲和梁姓少年赶紧几步走上去扶住老人,就好像扶住了自己年迈的祖父。孔四此时已经什么都说不出,手中的匕首开始颤抖,因为他已经知道这个老人与梁姓少年是谁了!
“卧虎帮”、“听风弄雪楼”、“兰花会”此长安三大帮会也,其中“卧虎帮”统辖黑道,“听风弄雪楼”掌管白道,“兰花会”则黑白均沾。
“卧虎帮”帮主司马长空叱咤武林60余年,三度雄霸北七省绿林,若不是年岁大了才会豹隐长安,但即便如此谁都不敢小觑“卧虎帮”的实力,据说近年来雄才大略的“洛阳王”宋翰城就是因为对司马长空的实力投鼠忌器因此才不敢对长安武林轻举妄动。
况且长安城还有一个名动天下“听风弄雪楼”主人梁怀秀。
梁怀秀,年四十八岁。
而要问此人出身却是尴尬的很,居然是司马长空的仆从。
他是孤儿,只知道自己姓梁,是司马长空把他从边关战乱的死人堆里捡出来收做马童,并赐名怀秀。有一次在练剑时候偶然发现在一旁捧剑的梁怀秀居然可以看见自己剑法的漏洞处,大感惊奇,教之,不想此人竟是武学之奇才,但由于观其天赋与自身武功颇有不和之处,于是送其入江西龙虎山张天师处学艺,五年之后十八岁再回长安时,其武功已大成,并卓然自成一家,三十年来历经大小战一百余战,从无败绩。
可也不知是怎的,此人回到长安之时并不回归“卧虎帮”而是独立门户成立了“听风弄雪楼”,一开始“卧虎帮”帮众群情激愤要去灭了尚在弱小的“听风弄雪楼”,司马长空喝止,淡淡地说了句“且由他去”。
不想只数年间“听风弄雪楼”就已经迅速壮大并因为与二代“定边侯”萧如海关系甚密势力愈发膨胀,仅仅十年之后实力就可以与“卧虎帮”分庭抗礼了。由于一黑一白,因此两下里经常会发生摩擦,不过高层表面上关系依然维系的不错,司马与梁家经常走动,司马长空的八十米寿就是由梁怀秀一手操办。而且“洛阳王”的对长安武林几次试探性的进攻也都是两家联手击退。
而“兰花会”的崛起却又是另一番景象,一开始,“兰花会”只是在歌楼、酒肆间发展势力,谁也没有将其放在心间,不想这沈知菲一介女流之辈竟然能在其间辗转腾挪、纵横捭阖,只两年的功夫就将许多长安城黑白两道的豪杰尤其是女性英才纳入斛中,等司马长空与梁怀秀明白过来,为时晚矣,就连第三代“定边侯”萧重楼也对其欣赏有嘉并颇有回护之意,二人只能眼看“兰花会”做大,不过沈知菲好像也并无表现出鲸吞长安武林之意,一来“卧虎帮”与“听风弄雪楼”之间有时对抗的局面也确需要第三股势力进行缓冲,二来京城“红梅阁”当家大嫂柳归清近年也似乎有进入长安之意,沈知菲毕竟是长安本地人,与其让一个居心叵测的外人在长安城搅动风云,司马长空与梁怀秀都认为还不如沈知菲好平衡,所以两人干脆就公开承认了“兰花会”的存在,如此,长安城江湖三家鼎立的局面就此成立,这一转眼也有三年了。
这南宫去疾眼前的老者显然就是司马长空,而梁姓少年很可能就是近年来已剑法名声鹊起的“听风弄雪楼”少楼主梁随月!
司马长空咳嗽了一会儿,嘟囔道:“都说这‘神飞公子’顾盼乃江湖奇才,怎么连小小的南宫去疾都把他擒住呢?”
沈知菲笑道:“小女子也纳闷的紧,这不正和南宫先生商量这把顾公子要过来呢?”
司马长空道:“此人既然如此无用,我们要他作甚,不如让这南宫去疾拿去换些银两好些。”
南宫去疾闻听此言不由得大喜,刚要说话,却听那梁随月说到,“家父却不这么看,爷爷若是缺钱‘听风弄雪楼’随时可提供,这人不如让孙子带走了吧。”
沈知菲修眉一挑,道:“贤弟做人总要讲个道理,明明是我先到的,‘听风弄雪楼’给爷爷多少我‘兰花社’可以双倍奉上,这位顾公子还是我来照顾。”
少年梁随月苦着脸,咧开嘴,却听司马长空又嘟囔道:“可老夫与顾家又颇有些渊源,他若真出事让老夫没法向他祖父交代,你二人还是先想法子从人家手中救下他,省的老夫费事。“
梁随月与沈知菲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什么好,却听一人懒懒说道:“想不到这长安武林还当真好客的紧,三位虽然是诚心请客却也要问问客人究竟愿不愿意。”这次说话的居然是顾盼。
沈知菲笑道:“顾少爷已身为鱼肉,居然还如此有闲心雅意。”
顾盼也笑了,温柔道:“长安既有沈姑娘如此佳人,顾某当然心驰神往之,听闻‘兰花会’所藏佳酿甚多,俗话说的好‘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他日沈姑娘若肯歌舞助兴,顾某纵使死了也不枉此生。”
沈知菲冷笑道:“江湖风闻顾公子人物风流倜傥,今日一见果不其然,小女子只是不知公子如此处境又究竟怎样去‘兰花会’吃酒。”
顾盼笑道:“这倒也容易的紧,你们两个人就这么愿意看着我出丑?”
他这话也不知在对谁说,令周边的人莫名其妙,可顾盼身体已如灵蛇一般在一个匪夷所思的角度从南宫去疾的匕首下滑出,身上的藤条也不知怎的就从身上脱落了,抓住他双脚的那双手再也把握不住,他几乎在眨眼间就从铁笼子的间隙中钻了出来,然后又如一只巨大的蝙蝠似的贴地滑行,直至没入旁边的草丛,不见了踪影。
忽又听远远的顾盼朗声说道:“多谢司马爷爷出城相迎,小子改日必登门拜访;梁家小兄弟愚兄早就听说阁下家传的枪法出神入化,有缘咱们兄弟切磋一二;啊,还有沈姑娘不要忘了备好美酒佳丽,要顾某赴约千万不能少了这两样东西的。”
这声音越来越远,沈知菲这下不笑了,梁随月看上去似乎也有点发愣,司马长空却笑了,摸着雪白的胡子道:“这顾家的小子总算有两下子,没有辱没了门风。”然后他自己慢吞吞地走上轿子,自顾自地走了。
“大姐在此地还有事吗?”已经缓过神的梁随月笑道,“小弟却要回去复命了,这次少不了老爹一顿教训啦!”
沈知菲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年纪不大操心的倒真不少,先小心你自己的屁股吧。”说话间她振衣而起,仿若飞天的仙女般向长安方向而去。
少年梁随月挨了抢白却不急也不恼,他在口中随便哼了个什么调,依然像来时一样倒背双手施施然漫步而行,他的身法看上去也不甚快,可一下子就不见了踪影。
而现在,这诺大的太白山边就只剩下了尴尬的南宫去疾和其余的四个人,其他人就好像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似的。
看着空荡荡的四周,南宫去疾突地笑了,他是真的在笑,也不知是在笑自己的无能还是在笑别的什么,只见他捂着肚子,几乎笑出了眼泪,又过了半晌,只听他自言自语道:“顾盼啊顾盼,果真好手段,不过还真如江湖人说的有妇人之仁,你该杀了我的,也罢,也罢,就让那些妖怪来对付你,四大天王岂有一个是好对付的。”
他说这话时,天色突然间不知怎的就阴了下来,不远处隐隐中有雷声响起,暴风雨就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