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流曲王妃之名(中)
天光不济,大雪纷飞了数日,雪沁这天同时收到了漠西的阿爸和步澜的家书。
步澜的信里除了交代她年节需要打点的亲朋贵胄之外,没有一句关心的话。而虏国来的信件,走的官驿,都是先进了内廷,由军机处,礼公署共同拆阅之后,由内廷司按照大意誊写一份,交给雪沁。
雪沁看着这文绉绉的信件,完全不是父兄平时说话的语气…正想着该怎么写回信,却看到蒲蓝瘦弱的身影,抱着个赤铜的怀炉进了屋来。
“族长来信了?怎么样?有没有说我师父可还好?”蒲蓝还是有些病容,不过已经好了很多,一边问着就坐到了雪沁身旁,拿过她手中的信件看了看,“这也…”她不禁失笑,“做个敌国公主在这里活着还真难受,家书都要被人看过然后誊写一份给你,这是怕传递情报吗?”
“不止如此,我写的回信也要交给内廷,由他们查阅之后誊写一份递回。”雪沁把步澜写的信拍在桌子上,“一个压根没把我当做夫人,还怕我心向虏国做了细作…”
蒲蓝捂着嘴巴咳了一阵子,把两封信都装好,“慢慢来吧!你才成婚多久?而且我听说郡王爷临走前与你的关系进了许多,两个人还经常一起喝喝茶?”
“哎!”雪沁颓丧的叹了口气,“这也是时好时坏的,他看我不顺眼了就躲在书房,难得能出来说几句话,偏我瞧着他又不顺眼了。”
“你不是一心想把他的心打开嘛?怎么又瞧他不顺眼了?”蒲蓝看她一副气鼓鼓的样子,心下觉得十分好笑。
雪沁又老气横秋的叹了口气,把碧珠姑娘怎么被人故意折辱,自己看着都有些窝火,可步澜是怎么个云淡风轻事不关己的模样一五一十的说给了蒲蓝听。
蒲蓝听着听着眉头就锁了起来,“沁儿,你不能只看到了惹人窝火的表面文章,这里边恐怕还有什么阴谋官司…”她说着喝了几口茶,强压下喉咙里的咳意。
“你看,碧珠姑娘就算不是郡主这样的皇室贵女,可也是有个嫡亲的姨娘在做贵妃的。她的身份配个无权无势的长公主次子应该也算登对,怎的就被人羞辱到了这般田地?”蒲蓝说着敲了敲桌子,“这样让遍京城的人议论谈笑的折腾,反而像是有人在背后推手。”
“你这么一说,我也有点这个感觉,可是碧珠姑娘又怎么能让人这么败坏自己的名声的?”雪沁挠着头,顺着蒲蓝说的这个方向捋着这件事的前后蹊跷。“碧珠堂堂一个贵妃的外甥女,怎么舍得让自己名节碎了一地来给别人做嫁衣呢?”
“若是她对咱们郡王爷不死心呢?这满城的笑话谈资,个顶个都把咱们郡王爷绞在里边。若是郡王爷露出一点心疼她的言辞,做一点维护她的举动,恐怕就会让自己陷在其中无法抽身了。您这公主之尊虽然水分不小,可前阵子是得了陛下亲言,说你是身系夏虏之安稳的重要之人。她不下点血本又怎么掰得过你这重依仗呢?”
雪沁愣愣的看着蒲蓝,“她…她上次来那么诚恳…还跟郡王爷诀别…”她说着声音越来越小,这帝都的女人好可怕,一个曲曲三品主司的女儿,为了攀个高枝嫁给皇子,竟然用用了兵法!这就叫以退为进、欲拒.还迎、外柔内刚、舍不得孩子套不找狼…
“你还替人发愁,郡王爷没一脚踩进去,你还生他的气…我的亲公主啊!这里不是漠西草原,想好好的活着只会放羊可不行!”蒲蓝说着摸了摸她的头发,“行了!咱们也只是推测,反正郡王爷这几日也不在帝都,任凭他流言蜚语也飞不去他身边,你先好好的打点年节吧!”
“郡王爷已经在信中交代仔细了,照做就可以。”雪沁挠了挠后脑勺,却不知道该怎么把这一肚皮的官司放下。跟蒲蓝一起安排了安排年节的事情之后,又一个人捂着脑袋琢磨了起来。
自从来这大夏之后,脑子用的着实厉害了些,开始是学了一大套麻烦至极的礼仪规矩,又为了这个便宜相公费了好大的心思,还买一送一的多了个有着七拐八绕肚肠的情敌,对了,还有个婆母…
雪沁想着想着,就十分怀念常夫子,他老人家虽然十分的刁钻吝啬,可是眼光却毒辣的很。碧珠这个姑娘到底如何,他老人家恐怕看两眼就能看透。真该把他接来啊!可惜常凌和蒲蓝虽然是他的徒弟,但这毒辣的眼光却没学会,毕竟姜还是老的辣。
就这样胡乱想着,就听见门房在外边递过来一个帖子,“郡王妃娘娘,馥雯长公主送来的帖子,邀请您三日后腊月初七去长公主府参加寿宴。”
小侍女把帖子递进来,却看到雪沁阴晴不定的脸色,这…怎么是长公主先出了招数了?雪沁本来打算看碧珠接下来怎么卖惨的,谁想到却是馥雯长公主先找来了。
雪沁拿过帖子,打开看了一遍又一遍,也看不出这里边藏着什么阴谋。于是她又跑去了蒲蓝的房间两人一起揣测这里边的深义,两个人像没头苍蝇一样找不到方向,想了好久也没有想通,只是列出了一些有可能发生的事情。一直到常凌回来,说是打听清楚了馥雯长公主和碧珠的关系,才有些朦胧的摸到了事情的根部。
馥雯长公主的驸马爷铖延君是个无权无势的文人,他年近三十一直未娶,就是为了自己高中榜首之后攀个高枝。后来如愿考中了榜首就娶了公主,做了个不入朝堂,白食俸禄的驸马爷。其实铖延君就是碧珠的表叔。这两家本来就是一根藤上的亲戚,议个亲又怎会闹成这般模样?这里边的文章常凌是没办法打听透彻,但是单凭这两家的关系,就明白这闹得满城风凉的婚事来的十分蹊跷。
雪沁对这件事是不敢再深想了,自己当初见过一次碧珠,明明觉得这个姑娘是个至情至性又果断明理的人。但这些天她越琢磨越觉得可怕,自己掏出了一份真心对她,恐怕她正准备掏开喝血…她来大夏之前,只是想过这里女人多了自然事情也会多一些,可却没想到,这算计和虚伪也来的这么猝不及防。
常凌看雪沁和蒲蓝一副摸不清头脑的愁容,靠着门沿子磕了一会儿瓜子,然后笑呵呵的从怀里掏出来一封皱巴巴的草纸信来,“喏,你俩看看这个。”
信封上写着三个字--至吾徒。
“常夫子!”雪沁惊叫一声,“你是怎么把信从虏国带来的?这是常夫子的亲笔信?”
常凌笑嘻嘻的点点头,“前一阵子你让我打听碧珠的婚事,我就顺便给师父去了封信说了说,这不是今天刚收到师父的回信,他老人家料事如神。我就简单的说了下碧珠姑娘婚事的开头,他老人家把后边的事猜的八九不离十。”
蒲蓝听着,抢过信打开来看,这信多是写着怎么给自己调理身体的,光药方就写了一张半的纸页。后边只有两行字是说这件事情的:“碧珠其人,非友非贤,应任她手段进出而不动,待后招一出,则以退为进,方能破此诡计。”
“以退为进?”蒲蓝嘟囔着,怎么个退法?这老头儿卖什么关子呢?蒲蓝翻着背面看了看,也没找到怎么退怎么进…
雪沁还在等下边这具体办法,谁知道蒲蓝念到这里就结束了…她拿过信也前前后后的看了一遍,还真的到这里就结束了。她瞪着常凌,“这叫八九不离十?这老不修的到底说了个什么啊?”
常凌把信抢过来,这上边的药方还是很珍贵的…“我看是雪族长今年入冬前亏待了我师父,所以他老人家说话才这个样子。”
…
雪沁想了想,恐怕还真是这个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