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日,须臾跑来问我,“墨书,吾并未看见你说的白曦。”脸上明白写着你莫不是诓我的字样。
彼时我正起身整理衣上褶痕,打着呵欠道:“你见过云水间了吗?”
须臾疑惑:“云水间?”
我道,“是白曦的住所,就在那湖面上,听说她设了法阵,寻常妖类不得见。”
须臾有些炸毛,“本太子不是妖!”
我答:“神仙也同样,还有,她早前说有事出门,也不知回未回,你就站在湖边上扬声喊就成,她若在,必然听的见。”
须臾将信将疑,我扒拉两把头发,只道:“我难道还会诓你不成,你去就是了。”
须臾少见的有些蔫蔫,低低哦了一声。
那几名凰族仙子因当时受了惩处,安分了些时日,这些时日里,我若出帝君殿,便总能听闻一些帝君和神女的往事。
我听仙子提及,那神女其实不是个好的,青衡帝君对其不止深爱,更是深恨,恨不得将其杀之泄愤,却又因爱恋不舍得对她动手,那片花田中的花便是由帝君亲手栽的,一朵一朵,就因为神女喜欢,那桃园中宅邸也是因神女喜好,由帝君亲手所建,帝君待她真心不薄,痴情一片教许多仙子都生艳羡。
其实这不算什么,听闻早前帝君待她跟是痴心,心里眼里只有神女,那神女却将帝君献给魔尊做祭品,眼睁睁看着帝君被魔尊吞食,救也不救,帝君复生之后封下魔尊却依然是深爱着神女的,并未复仇,还如此善待。
可谓是将真心喂了狗。
之后再详细的,譬如神女如何没了的,就没有了。这大概只有帝君能知。
我听得唏嘘,实在没瞧出来,清清冷冷的青衡帝君竟能痴情如此,教我想到了我那傻傻的夫君,为了我,甘愿连命也不要。
对此,本座对青衡帝君的看法就生了点变化,委实是钦佩这等痴情种子,瞧着他只觉得也不似面上看着的清冷。
几日后,也不知这凰族仙子到底与本座有什么深仇大恨,竟是想要开了帝君交代的那扇紧锁的房门,嫁祸于我,难道不知如今帝君早没抽风,恢复那对谁皆是冷漠淡然的模样了么。
当下这仙子被我逮个正着,也未现出原身,她们身上那一惯气息真以为本座没瞧出来似的,尤还顶着我的模样,眼中愤愤然,掐了术法虚虚一晃,便跑没了影。
我未追,她既然未真将那房门打开,便只当未曾发生,往后留个心眼就是。
这等事发生了几次,未能成功,那些个仙子坐不住,明里暗里使绊子,皆都未成,之后就清静了两日。
这日帝君允我一日假,我便准备回房打坐,教池烟儿拦了路,眼巴巴看着我,道:“墨书姐姐,帝君让我打理壁室,姐姐可否随我一同去,我……我害怕……”
我听得疑惑,“你青亦姐姐呢?怎么不唤她一起去。”以往这二人不都是形影不离的么?
池烟儿迟疑片刻,瘪瘪嘴道:“青亦姐姐要修炼,不愿同我一道去,我也说她不过,好姐姐,你便与我一道去吧,只是打扫,不是什么难事,就是听说那壁室有好几百年未曾打开,里头阴森,你在一旁陪着我也好呀。”
池烟儿话都说到这般份上了,我也不好再多说,左右无事,陪她一道去帮着打扫也成。
那壁室确实是池烟儿所言一般,应是有几百年未曾打开,里头积了不少尘,壁上有画,皆画了同一女子,或喜或悲又或忧愁,都甚是好看,比那凤双灵好看多了,但不知是谁。
中间有处神龛,神龛下放着一个小盒子,隐隐有灵力覆在其上,我虽好奇,但也没动,正准备乖乖帮着打扫干净便出去,这里头确实有些阴森。
我正要动作,那厢池烟儿跑来无端一推,我未及反应,身子一歪斜扶上神龛,却是将放神龛之中的小盒子打翻在地,哐当一声,摔成两瓣,一缕魂光自木盒中晃晃悠悠飘出。
我腰间系着的骨鞭似乎龙吟一声,整个都开始颤动,竟如见了主人一般欢喜,使得本座实在是惊疑非常,骨鞭从未出现此种状况,那这道魂光,莫不是骨鞭早前的主子?
可白曦好像说过,这骨鞭由来便是为我而生的啊?
此厢,池烟儿得见残魂,面容有几分扭曲,化出个翎羽一般模样的武器就要削上那道魂光,明明是残魂的魂光,却好似生有意识一般,躲闪过,一转头窜入我体内,我虽惊异池烟儿怎么会这样动作,见残魂袭来,便下意识掐了法诀抵挡,然那残魂却径直穿过术法生成的屏障钻入我体内,脑海之中似乎闪过一人模样,临水照镜一般,正是壁画上头生得极好看的女子。
腰间骨鞭更生欢喜,竟似撒娇一般蹭了蹭。
我实在莫名,由不得呆愣多久,池烟儿挟着翎羽袭来。
我分明记得那下界修士多以剑修为主,青山门是剑修,月华门也不例外。
便抽了骨鞭,挡下一击,冷眼相看,“你不是池烟儿,你是何人?!”
池烟儿轻蔑一笑,“现在才发现么蠢货,晚了。”随着话音,便见她身形变化,变作了她人样貌,细看,分明就是先前围堵我的那些仙子里头的一个。
是本座忘了,变做她人形貌来嫁祸,可不就是她们惯做的伎俩!
壁室外头忽然想起脚步声,有人道:“帝君,我见到墨书她鬼鬼祟祟要进密室禁地之中,舒羽前去阻拦她也不听。”
……果然如此!
本座心中生起怒意,“我同你们无冤无仇,不过是留在青衡帝君手下做事罢了,根本无心招惹你家公主的帝君,缘何要如此陷害于我?!”
那仙子笑得好似奸计得逞一般,我脑中钝痛,许多原不属于我的记忆在脑中涌现翻腾。
谁人在唤上神,恭敬一叩拜,身后似乎总跟着个小娃娃,一双眸子追着我。那娃娃生得可爱,眉眼之间与青衡有些相似,但更像阿木,他那双眼清润透测,不沾任何尘事。
后来那娃娃好像长大了,便更像阿木了,活脱脱一个模子了下来的,他笑容温雅,眸子里蕴满痴情,低低唤一声小书,我看去,他便脸颊红红,又羞又喜。
再后来天地都生了变化,人界一副尸横遍野的地狱惨景,不少人哀哭痛骂,他独身而立,神情哀伤,后身是张牙舞爪的妖魔,一个劲儿的扭动,想要将他拆吃入腹。
他说:“小书,你为何要舍弃我?”便落入妖魔之口。
既陌生又熟悉的记忆尤在涌现,心中莫名有些沉痛,未待我细想,便听一声:“大胆墨书!”
青衡行至,脸上满是怒意,身后跟着的自是凤双灵派来的一众仙侍,眼中隐隐得意。
先前化作池烟儿骗我的仙侍后退一步,道:“帝君,小仙拼命拦她,她非但不听,还砸了放在神龛之上的宝盒,没想到盒中是上神仅存残魂,我劝告她,她不听,还说找的就是上神的残魂,然后便将残魂吞入腹中。”
青衡闻言,一扫地上摔成两块的盒子,一双眸子愠着怒火杀意。
“小青衡……”
不对,什么鬼的小青衡。
青衡帝君听闻,面上怔愣一瞬,随即怒意更甚,手至虚空中一握,一把寒气腾腾上还携着无边杀伐之意的长剑出鞘,头顶响起几声闷雷,连周身温度都陡降了几分。
我按着额头使劲儿晃晃,试图将脑中陌生的记忆晃出,深吸一气道:“青衡帝君,你听我解释,这装有残魂的小盒并非是我有意打落。至于这神女的残魂怎么会钻入我体力,我也不知……”是个什么情况。
非但不知,我还很慌。
青衡帝君不信,也不听,周身满是杀意,一剑落下,我只看见了剑痕残影,左臂上便被削落出一道平长血痕,疼得颊上都冒了细汗。
端看他那模样还不罢休,不得不抽出,殿中仙子阻拦,我也未再留手,全力劈出出路,飞身逃遁。
青衡帝君哪里肯罢休,冷冷一哼便自身后追来。
我教青衡这一路追赶,仍想着解释解释,然这解释的结果几次都险些丧命,青衡根本未听,我若一有停顿,便是一道杀招,便不敢再多言。
身后杀招不断,堪堪躲避之时,慌不择路,不知跑到了哪里,眼前是一望无际的云海,好似没个头。
有几名仙子在此间缓步行,老远笑吟吟招呼我一声,临近时脸上疑惑我这挨了重伤的模样是个什么情况,随后就见青衡帝君提剑追来,便傻在了当场。
我未顾及这些曾言谈之一块儿的仙友,脑中只想着逃命,不知道妖界是哪个方向,如今往无名山跑不是办法,恐将祸端引至无名山上,无名山中小妖也只树爷爷有些道行,但树爷爷那一惯文人模样,想来不是青衡帝君的对手,便只能往云水间去。
如今或许只有法力深不可测的白曦方有与青衡一战之力。
阿木还未复生,本座绝不能折在这里!
若是白曦不敌,便劳烦白曦逃一逃,眼下在青衡帝君看来,是我打落了装有神女残魂的盒子,要因此留命的也只是我一个罢了,届时便只能如阿木一般魂消魄散。
应也不会累及白曦罢。
然想归想,避开帝君一剑之时,也不知踏到了哪里,脚下一空,便一头栽了下去,脑中昏昏沉沉,眼皮也重,将要闭眼之时,却见帝君亦飘然而下,剑上寒光凉凉,身周杀气腾腾。
失去意识之前,心中唯剩四个大字——
吾命休矣。
依稀仿佛听闻一声:“来仙呐!!帝君怎么又落下往生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