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里,众人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
“鬼蜮子凭借一身诡谲阴狠的武功名声大噪,大败当年风头正劲的武当、点苍等多个门派首领。他们的家传武功使将起来,如鬼王临世,阴兵借道,硬是从围攻他们的十几个门派中杀出一条血路,就此逃往东边的一个岛上,投奔鬼岭,也就是鬼门三剑客的师祖。”
鬼门……三剑客。
“鬼蜮子,就是我们周家的祖先。他后来虽惨死他乡,可是一身武功却流传了下来,这武功的名字,叫作‘天道驭冥’。”
“经过多次的明察暗访,我得知了当时有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武林人士,不远千里从中原去往鬼岭,为鬼门三剑客的掌门人出了一条‘妙计’。这条毒计几乎令周家灭门,而唯一的幸存者,就是当时被送到福陵郡学武、丝毫不知道家学源头的我。”
“你们可以想想,鬼岭一派的武功原本稀松平常,可是却在周家灭门后不久猛然强大了起来。就是因为鬼岭师祖得了天道驭冥的心法之后,将其中看懂的地方演化到了武学之中,才变成了如今路数,并且在那之后,他同你爹爹一样,一直派他的弟子来中原寻访我。因为他们相信,这世上只有我,这个周家的遗孤,能够解开心法的秘密。”
“而那个不知名的武林人士……”娘亲说到这里顿了顿,语意中带着决绝和复杂的恨意:“便是你爷爷,韩一川的父亲,韩虓。”
“你爷爷当时只是武林中一个十分不起眼的人物,不知道从哪里探听来的消息,他与鬼蜮子通风报信,让周家提防武林门派的围杀。可周公又怎会想到,这个救命恩人,竟是日后杀害他满门的帮凶。”
周玄素转过身,看向爹爹:“一川,在与我见面之前,你早已知道我是谁了吧?”
爹爹走上前来,眼眶红了。我不知道他的内心是何种感受,可是那神情是这十几年我从未见过的。他一边点头一边道:“对。我知道你是周家的人,所以想要利用你破解明聿心法,你满意了吗?”
娘亲看着他,目光中有一丝清光闪过,却没有说话。
爹爹艰难地舒了一口气,继续道:“你出现了也好,免得我日夜胆战心惊,害怕这一天的到来。如今终于听你揭破此事,我反倒轻松了。左右你现在已经读透了你的家传心法,我自然不是你的对手,你若想报仇,便来吧。”
我想起爷爷的所作所为,更不能理解爹爹的做法,不知一个我认为最亲的人会有这么狠的心。他的父亲已经害的她家破人亡,他却没有一丝怜悯,还要继续利用她。甚至间接剥夺了她一生的幸福。我知道我的话语没有丝毫的分量,可是还是忍不住对他道:“爹!你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这样对娘亲!”
娘似乎早知道爹爹会是这种反应,她走到爹爹面前,迅速发了一指,点了爹爹的穴道。然后她又将情绪平复好,轻声道:“我还没有说完呢。”
然后她到真怡面前,道:“真怡,你这么一心一意地相信他,相信他与你在一起,是因为感情吗?”
自打我娘出现,真怡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我娘,她的恨意在双眸中擦得雪亮,她道:“他待我,自然与你不同。”
娘亲点点头,又说:“那时,大行皇帝还是太子。韩一川利用你在宫里的势力和在后宫的关系,先是制造太子篡位的假象,给明德帝策划假死,又让你利用抚南将军的力量训练死士,并慢慢将势力渗透进御卫,为的就是有一天利用朝廷兵力和明德帝两败俱伤之时,扶大行皇帝的幼子登基,如此你们便可把控朝政了,我说的没错吧。”
说着,她毫无退缩之意地看着真怡,道:“只是你也知道这个计划看上去天衣无缝,但想要完成它却是十分艰难之事,可你对他坚信不疑,甚至想谋害自己的亲哥哥,不错吧?”
真怡昂首道:“皇兄当年虽是太子,可是父皇临死之时,却更中意三皇兄为储君,说他篡位,也不是不可。”
娘亲轻轻一笑,点头道:“是啊。这个计划里最容易阻碍到你们的人,就是同样野心勃勃的白邢秋和对朝廷忠心不二的皇甫曜松。不巧的是,韩一川正是这世上最了解他们的人。他知道自天香卫和李家一事之后,皇甫家和白家已经结怨,这数年来更是一边帮着白邢秋将皇甫曜松排挤出朝廷,一边在皇甫曜松面前屡次提起白家的不轨之心。再利用他们儿女的情怨制造心结,一步步地让他们在失去亲人的同时误会更甚,终致两家仇怨深重,难分难解。我自负聪明,却也做不到韩一川这样。只可惜,这一招在天香卫和李家的事情上已经用过,所以没能瞒过我这个旁观者的眼睛。”
她走到两方正中间,拿出了几张信纸,道:“我这里有韩一川这几年来给皇甫曜松和白邢秋的书信……还有这一封,是那时白夫人和小公子下狱时患病,奉命去诊病的那位太医的伏辩,里面清楚地说了,他曾奉真怡之命对白家二人病情不管不问,任由他们患病死去。你们若有人不信我所说,前来观看便是。”
言已至此,真怡身后的大军已经躁动起来,有几个胆子大的上前了几步,欲来看信。
爹爹的脸色霎时变得苍白,若说此前这一切,都是一个被遗弃的女子在控诉家族仇怨,那这些信件,足以让他这几年的苦心筹谋化为泡沫。
爹爹道:“便是几封书信,就能污蔑我谋反?”
娘亲看着爹爹,平静道:“崇乐刺杀了皇上,真怡下令围剿明德帝的军队,这罪状已然是有目共睹!若你此刻想活命,只需撇清你和真怡的关系,此前种种都是为明德帝成事才做此举。这也是你最后回头的机会。”
我看着爹爹,他的怒气、懊恼已经到达了极点,可是对于娘亲说的后半句话,他没有半分要听从的意思。他是瞪大了眼睛,握紧拳头,只看着真怡。
娘亲见我爹如此,冷冷地看了一眼崇乐,对他轻声道:“还是你想让我就地为你们滴血认亲呢?”
爹爹的一双眼睛红的像要出血:“周玄素,你……”
亲眼看到娘亲和爹爹对峙,我觉得心要撕裂了。心中的苦楚像潮水一样拍打着我最后的坚强,我很希望自己能做点什么,能让事情不要变成这样,能让自己不要那么难受。
可我什么也做不了。
身侧的阿青也逼视着我爹爹,只是他的目光十分平静,似乎再大的仇怨也掀不起他内心的波澜。他见我不适,依娘亲之前所言拿出护心丹,让我服下一颗。
娘亲对真怡说:“你们,是在等抚南将军的援兵吗?他不会来了。明德帝已派卓师兄率领东华郡的驻军去边境拦截,你们继续挣扎,也是徒劳。”
我看着娘亲,爹爹筹划了这么多年,她也筹划了这么多年,此刻的她,终于让他们的丑事公之于众,周家的冤魂也在此刻得以解脱。我没办法指责她,也不忍心指责爹爹,那一刻我的所有观点似乎都模糊了,分不清对与错。
我见她走到真怡身旁,对她道:“我就想问一句,明知韩一川谋反的事情千难万险,事败之后的结果也难以承受,为何还是相信他?你就没有想过,他这么做,从来就没考虑过你和崇乐的安危吗?”
真怡见事已至此,难以寰转,却依旧强撑着一口气,阴狠道:“周玄素,你知道我为何要置你女儿于死地吗?”
娘亲似是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愣了片刻,问道:“为什么。”
真怡看了我一眼,又看着娘亲:“因为她,跟你太像了。”
说着真怡走了两步,走到我娘身前,气息微弱,却字字句句透着恨意:“从我见你的第一面,我就说不出的讨厌你。论容貌、家世、才学,甚至是对一川的情意,我都不逊于你,可是皇甫曜松、卓清风还有白邢秋他们,都认为你和他更相配。”
我看着真怡,在那一瞬间清楚地了解了她的恨意。她自觉自己是千尊万贵的公主,和爱人原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可是半路杀出了一个周玄素,一出现就夺走了大家的关爱,而这些好兄弟,都认为这个女子,跟他心爱的男人最相配。
那是一种怎样的愤懑与不甘啊。
“即使一川喜欢的人是我,我还是恨极了皇甫曜松和白邢秋。我恨他们的眼里都只有你,都觉得你比我好。”
娘亲轻轻笑了,笑得委屈而不甘,她道:“可是,他也并没有因为喜欢你,就娶了你。韩府那次,你要害我女儿的性命之时,他不也没有向着你,和你争执到底吗?”
真怡点头,笑容已经接近癫狂:“你适才问我,为什么那么相信一川,可是我知道,若不是你得知他负了你,你也会全心全意地帮助他,助他成事,对吗?”
娘亲被她这句话激得双唇颤抖,一心想要克制的激动情绪终于流露出来,她喊道:“我不会。”
真怡听了,仰天大笑,说:“这就是为什么!为什么他不爱你!因为你从来都不懂他……从来都不懂他啊……”正说着,真怡的嘴角流出了一丝乌血,她颤颤巍巍地走了几步,就此倒地。
崇乐尖叫一声,扑到真怡左近,大声地喊道:“母亲!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