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妤真扑到病床旁边,手不停地颤抖着,却始终鼓不起勇气,去揭开那层蒙在“沈川”头上的白布。
为什么会这样?!
有人从后面抱住了她,在她耳边大声地喊,“韩小姐?韩小姐?”
韩妤真望着“沈川”痛哭流涕,瘫软在地上,“为什么,沈川,你怎么不等等我?为什么不等等我?”
韩东野蹲在韩妤真身边,伸出手“啪啪”打着她的脸,一边打一边喊,“韩妤真,你醒醒!你看看我是谁?”
韩妤真慢慢转过脸,怔怔看了他许久,才突然扬起拳头,没头没脑照准就打,“一定是你!为什么不用我的心脏去救他?为什么要让我一个人孤零零的活着?为什么要让他死?”
韩东野一时没防备,被狠狠打中了好几拳。
他用力攥住近乎疯狂的韩妤真的手,将她钳制住,大声地喊,“韩妤真,你听我说好不好?”
“我为什么要听你说?你这个刽子手!你这个混蛋!”
“好好,我是刽子手!韩小姐,我混不混先不说,你总得告诉我你这是在干什么吗?”
韩妤真收住哭声,眼泪还在哗哗地流。
她呜呜地哭,“干什么?沈川死了,我也活不成了!”
原来是这样。
真是!
韩东野拍着韩妤真的肩,唉声叹气地说:“妹妹呀,他死了你活不了。可要是你死了,我就活不了了!”
韩妤真哭得满脸是泪,鼻尖红红,“为什么?跟你有什么关系!”
“为什么?因为沈川肯定会杀了我啊,他这个有异性没人性的家伙,是不会顾念我们这么多年的深厚基情的。”
“沈川……”
韩妤真一提这个名字,心就像刀割一样疼,抽噎一声又哭了起来,“他都死了,还怎么杀你啊?”
“谁告诉你沈川死了?”
韩妤真指着手术台上蒙着白布的尸体,心痛欲死,“我都看到了。”
韩东野莫名其妙,“可这不是沈川啊。”
“啊?”韩妤真愣住。
韩东野痛心疾首,“你看过这人长什么样吗?”
韩妤真这才感觉,自己可能忽略了些什么,“没,没看过呀。可是他明明之前还躺在那里,等你给他动手术。”
“是啊,我是要给他动手术啊,心脏移植手术。”
韩妤真崩溃,“可我还活着呀。”
韩东野啪的一拍额头,“这关你什么事啊我的姑奶奶!”
他一把提起韩妤真,将她拖到病床旁边,指着上面那人说:“这个人,是为沈川捐献心脏的那个。他跟沈川的配型完全符合,是最适合这次心脏移植的供体。现在他还躺在这里,是因为一会儿我们要给他办一个告别仪式。”
韩妤真才知道自己闹了个天大的笑话。
她不好意思地抹抹眼泪,问,“那沈川呢?”
“我刚下手术,手术很成功。但他得在ICU呆一天,明天看情况稳定了就可以转入普通病房。”
韩妤真眨眨眼,再眨眨眼。
韩东野揶揄地看着她,“现在还哭吗?”
“哇——”
韩东野一下子跳了起来,“窝曹,怎么又哭了?!”
“人家喜极而泣行不行?”
韩东野仰脸望天,“行!你是女人你有理。”
哭够了,翻涌的情绪也慢慢平静,韩妤真才听韩东野讲了事情的经过。
沈川有了合适的心脏供体,韩东野比谁都激动。
那天,他七点半就到了医院。
做好手术一切准备,已经是八点半多。他站在手术室前,嘱咐护士做好最后的消毒准备工作。
走廊里的电视突然播放了一则新闻,吸引了他的目光。
东临市第一位自愿无偿捐赠器官的,竟然是一个年轻的女性。
韩东野职业使然,下意识瞥了一眼。
这一眼,让他再也淡定不了了:镜头虽然一闪而过,他还是认出了那个戴着口罩的女孩子,是韩妤真。
一个可怕的念头突然从他脑海闪过。
再一联想今天的心脏供体和昨天那人吱吱唔唔的样子,冷汗就从韩东野额头滚了下来。
韩东野看看手表,指针已经指向九点。
他顾不得身后护士和医生的征询和喊声,冲出医院钻进自己的车子,一脚油门踩到底,风驰电掣飞也似的去了康泰医院。
他一脚踹开手术室的门时,那柄寒光闪闪的手术刀已经贴在了女孩的身体上。
不知道韩妤真有没有感觉自己心口处,多了一道小小的伤口。
那是杜建被突然冲进来的韩东野吓得手一抖,不小心划上去的。
杜建这个畜生!
韩东野在心里又暗骂一声。
因为韩妤真麻醉输入过多,造成心脏骤停。
他抢救了很久,才把她从死亡线上抢回来。
韩东野斜睨着神色恍惚的韩妤真,哼哼冷笑,“你们两个,各欠我一条命。以后我的吃穿用度,由你们负责了。”
韩妤真脸微微一红,忙又问,“那杜建呢?”
韩东野忿忿,“那个老东西,丧尽天良,在他该呆的地方呆着呢。”
韩妤真没听懂,但不敢再问。
她又问,“刚才那个,是什么人?”
韩东野脸色变得肃然,“他是个军人。因为参加一次抢险,吸入毒性气体过多,变成植物人,也就是医学上所说的脑死亡。”
“他的母亲和妻子,在得知沈川的情况之后,签署了同意无偿捐赠器官的协议。”
韩东野沉默了一会儿,说:“他是个很了不起的军人,也有一个伟大的母亲和深明大义的妻子。”
他看了看同样沉默的韩妤真,说:“以后,别再干这样的傻事。你觉得,沈川如果真得用了你的心脏,他知道以后,会心安理得地过他的后半生吗?”
韩妤真低头不语。
韩东野敲敲她的脑袋,“傻姑娘,不是每一种牺牲,都是伟大和值得的,你懂不懂?”
过了一会儿,韩妤真才抬起头,问,“这个人叫什么名字?他家人在哪?我要好好谢谢人家。”
“他叫王军。谢是肯定要谢的。就算要谢,那也得等沈川醒来之后,亲自去。”
韩妤真见韩东野要走,连忙跟着他,问,“沈川呢?他在哪儿,我能不能看看他?”
“他在ICU,刚做完手术,要十个小时之后才能醒过来。”
韩东野在前面走,侧身看着她,“他现在很脆弱,任何细微的细菌感染也能要他的命。我现在要去参加王军的送别仪式,你要一起吗?”
韩妤真点点头,连忙跟了上去。
见到沈川,是在他做完手术的第二天。
韩妤真仍然没能得到允许,进入沈川的病房。
但是隔着玻璃窗,她已经能和沈川进行简短的会面。
沈川非常的虚弱,单是一个睁眼的举动似乎就已经耗尽了他的力气。
他看着韩妤真,吃力的、慢慢地绽开一个浅浅的笑。
韩妤真捂住嘴,瞬间泪流满面。
门外扩声器里,传出沈川吃力的呼吸声,和他粗哑的、缓慢的声音,“真、真……”
“沈川!”
韩妤真将手贴在玻璃窗上。
她已经说不出话,只是一边流泪,一边反复唤着他的名字,“沈川……”
“别,哭……”
韩妤真拼命点头,不停地用手抹着眼泪。眼泪却越抹越多,最后泛滥成灾。
她用额头抵着玻璃窗,干脆放声大哭。
悬了许久的心,终于在这一刻安全着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