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川情不自禁停下了脚步。
里面出现了暂时的沉默。
沈川突然觉得心口有些闷。
他摸摸口袋,考虑是不是该再含一粒救心丸以防万一。
在等待的煎熬中,韩妤真含笑的声音传到沈川耳中,“有啊,当然有恨过。”
沈川果断将救心丸放在嘴里,含在舌下。
“大前年冬天,有次我乘坐公交车,去给我妈妈交医疗费。结果在车上,钱被小偷给偷走了。”
沈川偷偷吁了口气,继续往下听。
“你知道吗?当时我简直恨死他了!”
韩妤真的声音有些不好意思,“我还偷偷诅咒过他,让他不得好死。后来,JC让我去辩认当时在公交车上,可能出现我周围的嫌疑人时,我就把那人给指出来了。”
“案子破了,那个小偷集团被捣毁,我还专门给JC送去一面锦旗呢。”
韩东野又问,“那个骗你去云山雾雨的小姐呢?你不恨她吗?”
韩妤真低着头,沉默了好久,终于轻轻摇了摇头。
哈?!
这样都不恨她?!
韩东野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你,真得不恨她?她差点就毁了你你知不知道?”
韩妤真低着头,苦涩地笑笑,“可她终归是帮我太多了。有好几回,我觉得我都熬不下去了,是菲菲一直在安慰我。还好几次拿出钱,帮我渡过了难关。”
“她帮你,或许有她自己的目的。或许,她只是想要你的感激,在她陷害你之后,让你没有理由去怨恨她,并听从她的摆布。”
沈川在门外,也赞同地点头。
可韩妤真不那么认为,“不管她目的是什么,可最终走到那一步的决定权在我手上。如果当初我没有答应她,又怎么会有后来发生的事?”
她抬起头,看着窗外的夜色,轻轻叹了口气,“我妈妈说过,人在成年之后,要为自己的所言所行负责。自己做的任何事和任何决定,不管是对还是错,都应该自己买单。”
她看着沉默以对的韩东野,笑笑,“所以我不恨她。我以后会注意,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沈川终于听韩东野提到自己,“那,沈川呢?”
这次,韩妤真沉默的时间更长,长到他差点心肌梗塞。
才听到她叹息般的声音,“沈川……他是个很好很好很好的男人,他值得这个世界上最好的。”
“那你还爱他吗?”
沈川突然不敢听答案,果断转身回到书房。
所以他没有听见,韩妤真接下来的话,“他啊,他比我的命还重要。”
韩东野再也说不出任何话。
第二天中午,在林娅楠确定她可以出门之后,韩妤真去医院看妈妈。
从榕园到东临医院,经过“云山雾雨”酒吧。
韩妤真坐在出租车里匆匆看了一眼,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曾经热闹喧哗的酒吧,那块张扬华丽的牌子被拆掉,鎏金大门也贴了封条。
门前空地上停满了车,可也将酒吧的大门遮得严严实实。
一看就是很久没有营业,找不到停车位的私家车主们将这块地方当成了免费的停车场。
酒吧,关门了?!
出租车司机一看就是热心人,见韩妤真盯着酒吧看,笑着说:“要说这风水轮流转。这酒吧听说后台硬得不得了,不照样被查封了?”
“查封?为什么?”
“这种场合,还能为什么,无非就是那三种。”
司机满脸幸灾乐祸,“前天晚上,光是警车就来了十几二十几辆,停了大半条街。里面的小姐先生什么的,连他们管事儿的,全都兜走了。”
“那,这里为什么会突然被查?”
“谁知道呢?最近也没听到什么风声,估计是被人举报了吧。”
司机师傅“啧啧”叹息,“这里面啊,黑得很,被查是早晚的事儿。”
前天,晚上吗?
韩妤真不会天真的以为那是巧合。
是沈川做得吗?
顾盈菲去哪了?
这件事,一直压在韩妤真心里。直到见了妈妈,她还有些神情不属。
白宁观察着她的神情,小心翼翼地问,“真真,你有心事啊?”
韩妤真“啊”了声,连忙否认,“没有。妈,您这几天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没有。医院里还给我安排了专门的护工,照顾得我很好。每餐的饭菜都换着花样,营养又好吃。你放心好了。”
这一定是沈川安排的!
韩妤真心里感动的一塌糊涂。
沈川替她把什么事都想到都做到了,却没有跟她透露过一个字。
就这样默默地、不着痕迹地解决了她所有的困难。
韩妤真伸出双臂,抱住妈妈,将脸韩在她的怀里,含混不清地说:“妈!”
白宁抚着女儿的头发,轻轻拍着她的背,问,“怎么了?”
“沈川回国了。”
抚着背的手蓦然顿住。
韩妤真抬起头,看向妈妈,“妈?”
“嗯。”白宁仔细看着韩妤真的眼睛,“你见过他了?”
不止见过,现在还住在他家里。
韩妤真脸微微一红,轻轻点了点头。
知女莫若母。
看女儿脸上的表情,有羞涩有情意,就是没有伤感和失落,就知道两人的相处还算不错。
她心里一直绷着的那根弦骤然松了。
白宁长长叹息一声,抚着女儿的头发说:“咱们欠他的,怎么样都还不清。你想怎么做,只管去做。有些事情,做了不成功,只会难过一阵子,也好让自己死心;不做,却会遗憾一辈子。”
“妈妈!”韩妤真害羞地笑,在妈妈怀里拱来拱去,“谢谢您!”
“真是个傻丫头!”
韩妤真出了病房,将门轻轻关上。
在三楼楼梯口,韩妤真看到一个穿着病号服的年轻女人正靠着窗子吸烟。
那女人素着一张脸,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
韩妤真看着斜倚着窗边、搭着手臂吸烟的样子,莫名感觉有些熟悉。
她脚步情不自禁慢了下来。
那女人转头看见韩妤真,冲她笑了笑,将烟掐灭,从窗子缝中扔了出去。
这一笑,韩妤真将她认了出来,“温,温小姐?”
洗去沿华的温婷看起来非常憔悴,唇角却还是藏着玩世不恭的笑,“什么温小姐?我叫张华英,韩小姐,又见面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
“病了呀,不然来生孩子啊?”张华英自嘲地笑。
韩妤真尴尬地笑,不知道该接什么话好。
顿了顿,她又说:“张小姐,我都听袁总说了,还没谢谢你。”
张华英耸了耸肩,“我没那么烂好心。我帮你,也捞了好处不是吗?”
韩妤真想起那扇被封的大门,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问道:“那,你,你知道米娜……”
“呵!”
张华英短促地笑了一声,“韩小姐还真是重情重义。米娜嘛,JC抓人的时候,从她包里搜出了dP,大概没个三五年是出不来的。”
韩妤真很震惊,“怎,怎么会这样?”
“韩小姐不会还想救人吧?没用的,这可是实锤,天王老子也救不了她。”
“我只是,没想到……”
“韩小姐没想到的东西还多着呢。你太干净,不知道像我们这种场子里的人,骨子里那种叫做‘情义’的东西,早就烂透了。”
她勾着唇讥讽地笑,“跟我们讲情义?哼,卖了你都不知道。”
韩妤真刚要走,张华英又叫住她,“韩小姐,你知道当初我的那句话值多少钱吗?”
什么意思?
韩妤真不解回头。
张华英笑笑,伸出三根手指,“三百万呢。你们家沈总,真是大方。”
三百万!
韩妤真直到坐上出租车,整个人还是飘的:沈川,从来没跟她说过这些!
……
回到榕园,韩妤真放下包包去帮新请的阿姨做晚餐。
阿姨连忙把她往外赶,“哎哟韩小姐,这里不用你帮忙啦,林小姐把单子给我列好,我只要照着做就行。你快点出去,快点出去。”
韩妤真只好走出厨房。
她左右待着无事,拿着一根鸡毛掸子去了二楼。
左扫扫右扫扫,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沈川书房的门口。
她轻轻一推:门没锁。
韩妤真慢慢走了进去。
这间书房,跟沈川在S市那间书房的布局差不多。书房里除了中间那张办公桌,就是周围靠墙放置的三排书架。
办公桌上,放着沈川的一张个人写真水晶照片。
照片上的沈川只有二十多岁,脸上还带着几分青涩,深色西装、白色衬衣,没有打领带。
理成毛寸的头发打了发胶,十分的清爽利落。
阳光、帅气、无忧无虑!
韩妤真忍不住伸出手指,轻轻抚过照片中沈川的脸。
门外突然响起一声轻响。
韩妤真手一抖,相框“啪”地掉在桌面上。
她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去抓相框,结果一抓没抓稳,又把相框掉在了桌面上。
一张薄薄的照片从相框后面掉了出来。
什么东西,居然会被沈川藏在水晶照片后面,还用油纸在相册后面精心做了夹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