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棠这一辈子活的十分糟糕。
十三岁以前,凤棠寄居在凤月观,简单来说,就是一个尼姑庵,一个极为清贫的尼姑庵,条件艰苦地令人发指。
凤棠真正的身份是一国公主。按理来说凤棠是不该住在如此清贫的地方的,但凤棠年纪尚小,母妃不过是一个妃子,性子软弱无能,根本无法护着子女,好在她母后身边有个能出主意的嬷嬷,让她们不至于惨死在这吃人不眨眼的后宫中,能苟且着活下去。
但凤棠从小就聪明伶俐,长得也甚是出众,母妃身边的嬷嬷注意到不对,跟母妃解释了一通,立马便想办法让人送刚满八岁的她出了宫,来到了这一清二白的凤月山。
凤月观不管凤棠的饮食,更不管她的衣服,一日三餐都是凤棠自己想办法解决。
没过多久,凤棠的亲弟弟凤槿也被送了过来,凤槿比她小了三岁,但智力与容貌跟凤棠一比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嬷嬷知道这孩子若是放在宫中,是决计活不过五岁的,于是让母妃狠了狠心也送了过来。
凤棠刚懂事,就接任了养弟弟的活儿。凤棠并不知道这么小的小孩子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基本上凤棠吃什么,都给弟弟吃什么,小孩子哪里长得住这样折腾,于是每隔几天便要生病,长久以往就造成了凤槿的体弱多病。
直到母妃那边让人送来了许多书,凤棠这才知道了个大概,心里对体弱多病的弟弟很是愧疚,可她却又没法儿改善自己的生活,只能不停地写信给京城,可她却从来没有收到过银子,年幼的凤棠渐渐地感到了绝望,只能拼了命地去打猎。
她并不知道她写给母妃的信都被管事的尼姑给截了去篡改了后才发向京城,而母妃给的银票和簪子也都被截了去,信也都是篡改后才交到了她手上。
每月母妃寄给她的银两都被那几个尼姑拿了去买了酒菜。
凤棠也想过向那些尼姑要点吃的,但那几个尼姑不仅不会施舍,还会不怀好意地挑拨她,说她母妃已经不要她了云云,她虽然不愿相信,但面对越来越拮据的生活时,她心里多多少少还是存了怨气的。
十四岁那年,凤棠被接回宫中,被养在玲妃膝下,又经过宫中一众人的挑拨,逐渐与自己的母妃心生嫌隙。
凤棠被养在观中多年,回宫见到一群优雅贵气的少年少女,再看看自己心里不由得十分自卑,怨气更浓郁。
玲妃专门找人教她宫规和琴棋书画,凤棠为了让自己变得和那些人一样,拼了命的去学,同时对玲妃抱有感激,心中的自卑在玲妃的刺激下逐渐变得骄纵跋扈、蛮不讲理。
从而导致她不仅没被人重视,还更加被人唾弃,而她也渐渐众叛亲离。
十六岁那年,她碰到了一个丰神俊逸的男子,四处打听,总算得知他是陆家的世子,凤棠为了他读遍所有学史,为他学武,又听闻他极其喜欢医,又去专门学了一年医术,钻研到了极致。
可谓是把自己变成了他喜欢的那类人,而他对她也极尽温柔,他给她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柔。
她不顾母妃与弟弟的反对毅然决然地和他在一起了,为他秘密筹谋着。
在凤棠心里,凤荣这个父皇,从来未曾好好看过她一眼,总拿一些珍宝来打发她,在她心里有没有父皇都一样。
更何况他逐渐病重,那几个皇子在她看来无一不是草包,半点也没有她爱的男人优秀,这个皇位他们不配坐,倒不如让给陆文峰(她看上的男人)。
十七岁到十九岁时她为陆文峰培养精兵,为他在宫中布置眼线。就在一切都已经准备好,就等凤荣驾崩之时,陆文峰却将她软禁于府中,一举逼宫。
她好不容易从府中逃出来,却见到皇宫中血流满地,横尸遍野,她一手养大的弟弟,护着她的父皇,被她最爱的男人,一刀刺入心脏。
鲜血喷洒出来,染红了身后金黄的龙位。
而她的父皇,在凤槿身后,无力地摆着手,混浊的眼睛里透着绝望。
明明没多大的年纪,她的父皇,却不知何时,已满头的白发。
她瞬间觉得浑身冰凉,苍白着脸疯了一样跑过去抱住了凤槿,凤槿一双凤眸,定定的看着她,黝黑的瞳眸中满是悲伤和埋怨。
她看见她的父皇,看见她时,神色松了松,却很快紧张起来,他眼睛里没有埋怨,没有失望,只有满满的担忧与紧张。
“棠棠……快跑!”
他瞪大眼睛,仿佛用尽了全力,嘴边流出鲜红的血。
凤棠睁大眼睛,瞳孔紧缩,黝黑的瞳孔映出一个女人的身影。
凤棠浑身颤抖地看着站在陆文峰旁边安然无恙又洋洋得意的凤雪,混乱空白的脑中忽然一片清明,她抱着流血不止的凤槿,跌跌撞撞地向宫外跑去,宫中的侍卫并未拦着她,任由她跑出去。
凤棠抱着凤槿不知道跑了多远,回头远远一看,陆文峰搂着凤雪带领着凤棠为陆文峰精心培养的精兵慢悠悠跟在他们身后,两人悠闲地调情,就像是猫逗耗子一般。她只觉得浑身冰凉,凉到了骨子里。
凤棠只能加快了速度,漫无目的地向前跑去,穿过了一片森林,却跑到了一处断崖边,没了退路。
她试图转身找寻其他的逃路,却被一众士兵逼了回去。
陆文峰一行人不紧不慢地逼近了她,让她退无可退。
凤棠从未想过自己会落到这个处境。她手里沾满了弟弟温热的鲜血,她知道自己死定了,于是抱着凤槿慢慢地坐在了断崖边。
脸色白的透明的凤槿,拉住凤棠的手。
凤棠僵硬着低头,对上了一双充满眷恋的眸子。
凤槿缓缓扬起了一抹笑容,有些讽刺地瞥了眼在远处站定的陆文峰,笑道:“姐,你看,这就是你爱了这么久的男人啊......”
凤棠浑身颤抖,下意识想回避他的视线。可凤槿胸前的血太刺眼了,她怎么都避不开。
凤棠轻轻地抬眼,素白的手指摸上凤槿苍白的脸蛋上:“小槿......对不起......”
凤槿无力地拍开她的手:“姐,你没有对不起我,你是对不起母妃,对不起父皇......咳......当年凤月观,不过是那些姑子从中作妖,你却信了那些恶毒的女人......还有母妃,母妃多爱你啊,你却从未看她一眼,她是被你当作亲娘的女人毒死的!还有父皇......他或许不是一个好丈夫,但他是一个好父亲......姐,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变了,变得我都不认识你了......咳咳......姐......你后悔吗?”
凤棠浑身僵硬,没有说话,眼泪肆意地往下掉。
凤槿缓缓眨着眼睛,眷恋地看着她,一滴眼泪滑落,他艰难地从怀中取出一块沾满了鲜血的血玉,睁着眼睛看着凤棠,忍着疼痛道:“姐,你一向喜爱这些玉,这是我寻遍了六国才偶然得到的一块,给你.......咳,给你当生辰礼物......姐,生辰快乐......”
凤槿拼尽了全力说完话,最后一点力气消失殆尽,眼中的疲倦一点点散尽,化作一串泪从眼角落下。直到最后一点温热消失在她怀中,凤棠这才反应过来,弟弟真的没了,死在了她怀中。
“后悔了......”凤棠哑声说道。
她抱紧凤槿的尸体,回忆一点点从她脑中闪过,血腥的味道在口腔中蔓延。
原来今日是她生辰啊......
可自己爱的这个男人,从未给自己过过生辰啊,也从未问过她......
凤棠突然心血上涌,曾经的甜言蜜语成了一场笑话,他的温柔漏洞百出。
凤棠满目通红地看着不远处悠然相拥的狗男女,脑中混沌:“你们该死!你们都该死!陆文峰!你罪该万死!我为了你众叛亲离!你便是这样对我的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陆文峰嘲讽地看着她:“本世子从来没有说过爱你,是你一厢情愿罢了,本世子还要谢谢你,为本世子圈养了如此之多的精兵,否则,你母妃和你父皇也不会死的如此之快,还有你弟弟,全都是你亲手杀死的,可与本世子无关。”
凤雪看凤棠失魂落魄地样子不由得讽刺道:“父皇在时有什么好东西都往你那儿送,他眼里从来没有装过我们,凭什么同为公主,他却只在意你?!不过,好在,你就是个蠢货,太容易被骗了,把玲妃当成亲人,与你母妃父皇越来越疏远,甚至亲手将你父皇送下了地狱!你就是个可怜虫,不孝子!”
凤棠心中钝痛,再也忍受不住,喷出了一口血,脑中无限循环陆文峰与凤雪说的话,心痛得快要窒息:“你们该死......”
凤棠深深吸了口气,脑中隐约地闪过一个图案。
凤棠放开凤槿,拔出袖中的匕首,眷恋地摩挲着血玉,郑重地将它揣入怀中,用匕首将掌心划破,画出诡异地一个图案。
这是西域术法,还是她偶然间在西凉的一处石洞中看见的,石壁上说,此法成了则能逆天改命,败了……则灰飞烟灭,永无轮回……
陆文峰和凤雪并不阻拦,看着凤棠独自写写画画,嘴里念念有词,不由得觉得可笑。
凤雪往陆文峰身边靠了靠,娇声道:“她不会是疯了吧!”
最后一步了......小槿,我来了......
凤棠将匕首插入心脏:“我以七魂六魄向死神祈愿,所有欺我辱我玩弄我的人,生生世世,不得好死!”
一抹诡异的妖异的红光自凤棠心口绽放,一株株曼珠沙华从她身边绽开。
陆文峰和凤雪惊觉不好,脸色惨白:“西域邪术......”
凤雪猛地吼道:“给我砍死她!”
陆文峰也反应过来:“对对对!砍死她!”
旁边的侍卫一拥而上,乱剑砍向她。
妖异的红光猛得炸开,血肉模糊,红色的血雾弥漫在断崖之上,整个世界就像被揉碎一般,支离破碎。
一抹黑影立于断崖上,眉眼平静,抬袖间世界被重新拼凑,碎尸血雾就像是一场梦,消失在了断崖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