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侮辱人了,天真的小姑娘啊……”
显得淡漠的话语在无人的树林里散开,白礼服仿佛有些感到无趣了,或许是和一个小姑娘解释什么理念之类的话让他感到厌倦,一手按着自己的礼帽,另一只手缓缓将紧逼在少女脖颈间的短刃放了下来。
飞鸟月弥感到那近在咫尺的寒意终于消退,僵硬的身体这才微微放松了下来,陌生人这短短两句话自然是无法说服为了妈妈才开始练习剑道的她,内心的对于这种理念的不认同不服气,以及现实里自己弱小到在这样秉持着这种令人不耻理念的人面前都不堪一击,这感受让飞鸟月弥既痛苦又寒冷,但她只能默默的盯着白礼服,其余的什么也做不到。
“不服气?”
明明宽大的礼帽沿牢牢地遮住了白礼服的全部面庞,照理来说对方的视线也应该全部隐藏在了这帽沿下面,但无论是刚才短暂而急促的交手,还是现在的辩驳与沟通,这人仿佛都全无阻碍一般流畅自如,他饶有趣味的面朝飞鸟月弥,帽沿下面的眼睛打量着她,然后突然伸出刚才收回的短刃,不容拒绝的挑起了少女的下巴,使她不得不看向自己这边。
乌云在这个时候渐渐散去,那几颗刚被遮住的星,以及那有些微弱的星光传过天空与树叶照了下来,映在飞鸟月弥的眼里,既澄澈干净,又照亮了她眼里的毫不屈服的情感。
“不错的眼神。”纵使是在夸奖人,白礼服也是这样毫不遮掩的平淡语调:“看来飞鸟家现在虽然剑道不太行,但是好歹骨气还算没丢……”
飞鸟月弥仍是看着他,紧咬着唇,不说话。
白礼服又说道:“是不是心里不服?”
“自然是的。”
“不服就对了,我现在能杀了你,而你杀不了我,你就是服不服又关我什么事呢?”
“……”
“你看看,这么一想,是不是更气了?”白礼服嗤笑一声:“要是你能对我稍有威胁,哪怕是用你最最看不起的刺杀技俩,我就是再鄙薄你的观念,可我仍然要在乎一下你的想法。”
“……”
“怎么,就算以这样的表情看着我,但你毕竟是从小就修习剑道,强者才是道理这种事情你不会不懂吧?”
“纵使强者才是道理,但道理却总有在强者之外的时候……”
“那我问你个最简单的道理……”白礼服问道:
“比如说在那个被飞鸟雄二追杀的晚上,虽然以你的实力无论是正面还是偷袭都打不过他,但是,如果……我说如果,你要是拥有着偷袭他就可以杀了他的实力,你是会用你自诩为无垢的剑道偷袭他,还是说……”
白礼服男人的语调甚至比他手上的刀刃更加冰冷无情:
“……还是说,就这样与他正大光明的单挑,然后再被光明正大的强丶奸?”
飞鸟月弥坚定的眼神这一刻骤然散乱。
“我……”
少女颤抖不已,被眼前之人审视的目光仿佛刺穿了身体,体无完肤而赤果果的呈现在他的面前,她呼吸也粗重起来,垂落的手紧握,指甲深深刺入手掌。
半晌,仿佛抛弃了全部信仰的声音被抽调力气一般几不可闻的响起来:
“……我会杀了他……”
白礼服收回挑起少女下巴的短刃:
“你看,其实大家都没什么太大的区别对不对?”
飞鸟月弥的头随着短刃的抽走深深垂落。
白礼服的声音继续在她的耳边响起:“不过话说回来,要是你的回答仍然是什么光明正大的话,我的刀就会在那一刹那毫不留情的刺穿你的喉咙……”
“还好,我与飞鸟家的关系暂且还没有破灭,可以不用担心自己被追杀了……”
虽然说着杀人与被追杀,白礼服简直就像实在随口开玩笑一般,看不出他对生命的丝毫畏惧之心,不论对他人的,还是对自己的。
白礼服一翻手腕,那把看起来并不好藏的短刃就魔术般的被他不知道放在了何处,他迈步朝着树林外走去:
“啊,说起来你是要和我学习剑道来着吧?遗憾的是,我这里并没有剑道可以学,我有的只是杀人的方法,看在你是飞鸟家女儿的份上,我可以教你,前提是你有兴趣的话……”
“杀人术么……”飞鸟月弥喃喃自语。
“不错,体术、冷兵器、热兵器、化妆的方法,隐藏自己的方法,让别人掉以轻心的方法,人体的构造,刺杀时机的把握……所有的所有我全部都可以教给你。”白礼服一边说着,一边脚步不停继续往树林外面走:
“来吧,尽情以羸弱的耻辱作为食粮,不断让自己变强,然后将这份耻辱回赠曾赠予你耻辱的人。”
“力量不强者,无以谈什么坚持与理念,只有足够的强大,别人才回去尊重你的想法,不论是保持自我还是让他人贯彻于你自己的正义全都按照自己高兴的来。”
“哪怕是我,今晚毫不留情的羞辱了你,鄙薄了你的剑道,但今后你如果足够强大的话,不论是按照你光明正大的剑道单挑也好,或是按照我的理念对我无耻的偷袭也好,只要你证明了自己比我要强的话……”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白礼服已经走到了树林的边缘,然后一步迈出——
仿佛这一步踏入了别的世界一般,在走出树林的那一刻,白礼服整个人没有任何前兆的骤然消失,鸿飞冥冥,只留下一句一如既往平淡的话语隐没在夜风吹过树林与寂寞擦边所发出的沙沙声:
“……要是如此……”
“……那就是将来某天你把绯雪架在我的脖子上之时……”
“……我无名就会毫不犹豫的为你的理念献上毫无保留的赞歌。”
其人如同梦幻一般,不知何来不知何去。
只见倏忽白影,所谓无名。
飞鸟月弥跌坐在满是树叶的地上,恍惚的盯着无名消失的方向。
而稀疏星光之下,绯雪仍然静静的插在身旁不远的树干之上。
没柄而入,刃尖透出。
素白如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