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八
尤里一直懒得记自己和小彦初次相遇的日子,男人都是这样,他们不觉得某些纪念日和其他日子有什么不同,但柳小彦却总会提醒她。
每当到了那一天,如果不出任务的话柳小彦会穿上一身白色的麻布连衣裙,上面洒满有各色的碎花,她初次遇到尤里时就是穿的这个款式的衣服,然后拉着尤里去街上逛一整天……
回忆有什么用呢?不过平添现实的伤感罢了,但往昔的画面还是一帧帧的在尤里脑海中涌现。
星历3594年,这是议党和政府军冲突最激烈的时候,多郎星的云层上空经常会划过一道道“流星”,接着落到某片海域或者陆地上爆炸开来,那是战争中陨落的机械残骸。
尤里当时还在军队任职,他清楚的记得那是一个晴朗的午后,天蓝蓝的,随意飘着几朵白云,没有太空巨舰的阴影,没有枪炮对轰的硝烟,基地草坪上还开出了一小片太阳花,尤里走在路上,有那么一瞬间甚至感觉战争过去了……但跑道上一架架满弹待飞的DL08型战机提醒着他并没有。
他登上战机,在任务报告上签字,和他一队的共有十五架战机,他们的任务是袭击位于东部城区的一座信号基站。当舱体玻璃合拢,天空的蓝被挡住,蒙上了一层阴沉的灰色,各种数据浮现眼前,握住操控杆,那种外界的美好感觉就消失了,被一股肃杀气息取代,他是要去参与战争的,而战争就是这样,只要它在,一切美好都不过是初晨的露水。
尤里是这次队伍的副队长,战机一架架出发,他们低空飞翔,安全的越过中部海来到东大陆,任务进展的很顺利,爆炸的轰鸣中他们成功击毁了目标,议党想不到如此晴朗的天空下一队战机会越过天基卫星和地基巡查的双重封锁出现在东大陆,像一把利箭般直中靶心。
但好运气并没有一直眷顾他们,返程时他们遭遇了议党军的拦截,一艘主舰碰巧在返航途中接受到了基站被袭信息,临时担负起来拦截任务,他们被毫无悬念的击溃,在主舰这个“大蜂巢”面前,他们不过是几只野蜂。
顺利弹舱逃生的只有五人,而且还被分割开来,尤里降落到一座高楼的脚下,一艘敌机已经发现了他,用枪火向下面扫射,就在这时尤里看到了柳小彦,她穿着碎花连衣裙,躲在一个拐角处,应该注意到了密集的枪火,她想跑却又不敢,拼命的把自己往墙角了塞,独臂的手中,那才吃一半的干瘪面包这时也没舍得扔。
尤里转角看到一个女孩,吃了一惊,他没想到这里竟然还有人,战争开始时城市里的人们已经走光了,这本该是一座空城为什么会出现一个女孩?但他没时间想明白,夺命的炮火已经尾随而至,密密麻麻的打到墙体和路边,留下一团团火焰,这样下去这个女孩会死的,敌机根本看不到拐角后的东西,尤里没有多想下意识的抱起女孩,撞破玻璃,躲进楼体内。
女孩满脸惊愕,不过她没看尤里,而是看向自己没拿稳丢出去的半块面包,那是他花了好大力气才找来的,对她很重要。
就这样猝不及防的相遇,之后很多年柳小彦都会提起这件事,后面枪火连射,尤里抱着她像只蛮熊一样撞碎一面面玻璃穿过三座大楼,她说那一刻自己竟然感到久违的安心。她问尤里那时他在想什么?尤里笑了笑回答说自己一直在祈祷,祈祷这些玻璃不是瑞特尔产的,不然装不破就尴尬了。
总之他们相遇了,一个在战争中失去亲人的流浪女孩和一个参与战争的军人,他们在城市了一起躲避着议党军的搜索,女孩第一次叫尤里:“哥”,他们一起找到城市的应急补给库,一切潜回议党军基地偷战机......经历了很多事,尤里那时经常会鼓励柳小彦,说:“活下去,不管怎样都有活下去。”
“嗯,活下去……”柳小彦则轻轻的回答,“我们一起。”
说好了我们要一起活下去,为什么你却违背了约定?尤里把头埋在雪地里,眼泪融化了大片的雪。
周围传来枪火声,很密集,有两队人在交战,是议党军和政府军的地面派遣部队,他们都接到了来自主舰指挥部的指示寻来这里,碰到了一起。
马修隔空把刀取回手上,这里马上就要热闹起来,已经不是一个刺客该待的地方了,而且他已经玩够了,“今天是我近年来少有的愉快时间,为此我准备给你们两个来一个痛快的了断,心中感谢吧。”
他提刀先走向半夏,但没走几步就停了下来,刺客敏锐的嗅觉让他感受到一股难以形容的气势正在不断攀升,他一点一点的转过身,看见一直不能动弹的尤里正缓缓站起身来……
“你怎么敢!你怎么敢!”尤里单手捂着脸,指缝中露出眼睛,其中闪过一抹蓝色的幽光。
如战鼓般心跳声响起,在雪原八方回荡,威严不断攀升,彷如实质,如果有一台高精能量成像仪扫描尤里,会惊讶的发现,那些致使他虚弱不堪的提纯能量此时纷纷化作一个个小漩涡,疯狂的吸纳周围的宇宙能量,毫无阻碍的和生命能融化,发生在实验室里的一幕再次呈现。
再如果,海因看到这一幕,一定会兴奋的疯掉,他会从中看到亚体研究成功的关键中的关键,一直以来他从没有考虑过情绪意志对人体生命能特别是脑部的参数改变,致使他与真正的亚体失之交臂,但从某方面来说他的研究也算是成功了,此刻出现的正是属于人类的伟大进化!
威严攀升到顶点,尤里猛然看向马修,他周围的积雪瞬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排空,这是能量外溢的表现。
马修退了一步,连他自己都感到惊讶,自己竟然后退了,被一个刚才自己可以轻易碾死的蝼蚁吓退,他开始认真起来,眼中不再是不当回事的玩味,本属于刺客的那种冷静,锐利回来了,他不得不谨慎对待,因为他知道这股气势代表的可怕,恍惚中他曾在另一个人身上见识过同样的,而那个人被称为“极乐世界”最强刺客。
星神走到半夏身边,隔着泪水半夏又看到了这个男人,她一下子抱住他,把头埋在他胸膛上痛哭,“小彦姐……小彦姐姐她……”
“我都看到了……”星神轻抚了一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带着那三个封在冰块中的人回来时柳小彦已经倒在了血泊中,悲痛的尤里正缓缓站了起来,心猛然间沉痛,他又想起了初来时的荒原星球,想起了那个叫高迪的男人,心里压抑的喘不过气来,柳小彦和高迪,他们都是很好很好的人,但他们都从生命的树上落下了。
“代价!你必须要付出代价!”尤里仿佛怒目金刚般死死盯着眼前的行凶者,那之前的愤怒绝不是简单的恐吓,说出来就是要见血的。
这时议党和政府军的地面派遣队伍边打边赶到这里来,双方共有三四百人,都是全副武装,炮火交集,这片平静的南极高地轰然热闹开来。但此时马修和尤里却看都不看他们一眼,两人仿佛对峙的猛虎,没有心思去管鹿群的打闹,尤其马修,他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连星神带着他那三个同伴回来都没有分散他的注意力,他压低身体,小腿默默地蓄力,身体犹如一张拉满弦的弓,刀被他藏于背后,这是一种出刀的技巧,正面对决时可以让对方难以预测出刀的位置。
此时马修的状态才真正无愧于“顶级刺客”之名,一直以来认识马修的人都觉得他是个变态,以折磨弱小为乐,但这些不过是表象,弱小的东西提不起他的战斗意志,只能供他取乐,没有人见过认真的他,因为看到过他真正认真起来的人,都死了。
尤里一步一步逼近,他没有做任何招架的姿势,但在马修眼里却毫无破绽,尤里给他的感觉越来越真实,和他心中的那个影子逐渐重合,他动了,因为他明白,再等下去自己的心就垮了。
极致的速度展现,马修的阿瑞斯装具在速度属性方面是经过特殊设定的,极致的速度展现,牵动的气流扰乱了周围的白雪,雪幕围绕着尤里,黑色的影子在其中隐隐闪现。
马修在利用战场环境制造视野干扰,刺客就是要在敌人意料之外出击,如果没有环境条件,优秀的刺客就会创造环境条件,马修紧紧观察着中间的尤里,那种属于刺客的感觉又回来了,从心头蔓延至刀锋,主宰着他人的生死。
时机,刀锋刺出,马修发动的位置在尤里的侧方,刀锋对准的是没有防御的太阳穴,要一击必杀。
寒芒将至,没有人看得清尤里的动作,但雪幕稍息后,呈现的一幕是尤里躲过了致命刀锋,并一下子掐住了马修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