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意的心开始着急起来，她忽然觉得莫名地恐惧感从四面八方的从天儿降的雪花的空隙中向她冲过来，她无处可逃。
不，她要离开这个地方。
雪越来越大，灯光越来越暗，素意的头也越来越晕，她想停下来，但是身体却不听使唤，她停不下来了。
天啊，她的脚像小时候跳芭蕾一样，还慢慢地竖了起来，速度也越来越快，素意的上半身已经开始飘飘摇摇地要支撑不住，但是双腿还是笔直地不停地旋转着，素意心里慌了，头上在寒冷的空气里竟然流着汗，她忽然咬牙闷叫了一声，抱着头将自己的身体朝地面冲下去，转动终于停止了。
素意的脸上涌来阵阵温热，她慢慢地抬起手抹了一下，手上滴下鲜血来。
在昏黄的路灯下，雪也变成了昏黄色，一切颜色好像都打了折扣，呜呜吐吐，混混沌沌，像是都想混在一起，却又互相终究是容不下，透着一股子旧旧的味道。
但是这血确实鲜红的，素意觉得一愣，越发仔细地看越觉得这鲜红的血好像在诡异地朝她笑着，笑着，笑着……
忽然眼前的红色四下漫散开来，好像还发出了阵阵的笑声。
素意猛地把手插在雪里，不停地在雪里蹭着，忽然感觉脸上有什么东西，用手一抹，是比刚才更多的鲜血。
素意不停地抹着、不停地蹭着，好像有一瞬间，她忘记了恐惧，自己的身体仿佛只是一台机器，一直重复性地做着一样的动作，一直重复着，一直重复着。
然后，素意停住了。
在她面前的雪地上，忽然涌出一个血点，然后慢慢扩大，慢慢扩大，向四周无限地蔓延起来，越过了灯光罩住的这个圆圈，消失在黑暗的边缘中。
素意愣住了，因为当她把视线从四周的黑暗收回的时候，忽然发现在她视力所及的范围内，这血绘成了一朵桂花。
是的，一朵漂亮的桂花，在白色的雪地上刺眼地盛开着。
素意看呆了，雪，在她身上积了厚厚的一层，她一动不动，不知是太冷了、太累了而一动不动，还是心甘情愿地一动不动，忽然背后不知道谁猛地推了她一下，素意整个人朝面前的红色桂花狠狠地扎下去，她的双手在空中不停地摇摆着，想抓住点什么，但是什么都没有，她想喊着永熙、永熙，但是一点儿声音都发不出来，就在她脸要埋在红色的雪里的时候，素意醒了。
素意一下子从地板上坐起来，心脏咚咚地快速地跳着，好像在身体里待不住似的，素意紧紧地用手按住胸口，想让它呆在身体里，想让它跳得慢一点，然后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每喘一口嗓子像刀割一样地疼着，出了一身的冷汗，衣服油腻地粘在身上，睁开眼，整个世界在摇晃，头要炸了一样，素意忽然笑了笑，一下子又躺在了地上。
眼泪还是流了下来。
荷琪这些天每天都来看望永熙。
永熙不怎么讲话，大部分时间都是闭着眼睛，不知道是不是在睡觉。
荷琪现在也很少讲话，只是静静地坐在床边。
荷琪有时抬头看看永熙，大部分时间也只是自己低着头。
荷琪觉得好像心里有一块地方封住了，什么东西也进不去，什么东西也出不来，就随着一个时间上的点，就那么的留在了心里的某一个地方，也不是忧伤，也不是快乐，就是那么一个地方，她自己也说不明白，也无法和谁诉说。
她想着过去，却不想未来，不多的画面，不停地重复着，心脏和脑袋都处在要爆炸的边缘。
这时候索依推门进来，脸像锅底一样。
荷琪一句话都没敢说，立马站起来，闪开了床边的位置。
荷琪手指不停地摩挲着身上的裙摆，呼吸慢慢急促起来，走到落地窗前，望着窗外夜色如墨，忽然觉得仿佛有一片雪花落尽了眼里，眼睛痛了。
这是荷琪第一次真的觉怕了，虽然之前父亲被抓，她也曾害怕过，虽然这种害怕让她觉得对不住父亲，觉得内心很惭愧，但是她真的害怕。
假如……
心底一直隐隐痛着，心事也越来越重。
荷琪忽然觉得仿佛有一张网罩住了自己，越收越紧，渐渐地不能呼吸。
看着索依开始检查永熙的各项指标，抽血、心电图、量体温……荷琪的心里仿佛哪里都没有了光亮。
如果……那自己要怎么办？怎么办？
她忽然觉得自己掉进了旋涡，不能回头，只能朝着一个方向，往最深、最暗的地方一路奔去。
荷琪抱住了头。
一通折腾之后，索依一句话没说，给永熙扎上点滴，黑着脸径直就走出去了。
永熙看着荷琪在墙角害怕地样子，冲着她笑了。
萧纪这些天一直陪着素意一起出席各种活动。
萧纪能明显地感觉到，素意的脸色越来越不好，仿佛是秋风中的最后一株草，枯黄而脆弱，萧纪能看见她一失神间的落寞和疲惫，但是她一直硬挺着。
萧纪拿着酒杯站在离素意很近的地方，他看着素意，并不在意别人的目光，他真想把全世界都给她，但是他不能。
看着素意在人群中穿梭、交际，脸上一直笑着，萧纪一仰头，一口气喝光了杯子里的酒，伴随着苦涩的酒在他胃里翻滚，他明白，有些话，这一生是说不出口了。
素意站在大厅中央，穿着一件浅金色的晚礼，黑色的头发微微挽起，鬓角坠了一排淡金色珍珠，整个人熠熠生辉，出挑耀眼。
头顶上是一个硕大的水晶吊灯，淡黄色的灯光照在素意的身上，这景象太美，周围的人都不敢直视。
永熙有一瞬间失神了。
永熙忍着肋间传来的疼，装作若无其事地朝素意走过去，素意正拿着一杯香槟，在人群里找着今天晚上需要谈谈的几位人物，忽然不知为什么心里有一种感觉，一回头，就看到了尽在咫尺的永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