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里的桂花盛开着,清风拂过,散发出阵阵馥郁的香气,在山中的这一棟宅院中四处飘散,无处不往。风吹动树枝,拂过叶片和花朵,点点的阳光碎碎得在这一片桂花树上跳跃着,和着风,在枝叶上、花上闪着烁烁的光,有的停留在枝叶上,有的停留在花朵上,有的透过空隙落在地上。风伴着树,树笼着光,团团郁郁,摇摇挪挪,点点碎碎,烁烁其华,流年仿佛随在这点点闪光中跳跃着,流逝着,抬眼这满目的璀璨,却一点也抓不到手里。
在二楼正对着这片桂花林的窗户中,可以看到薄薄的纱幔在窗前柔柔地舒展着,遮住了人们的视线,不知道里面有些什么,一阵风吹来,穿过桂花林直直得朝窗户吹去,像是不知道谁猛地扇了一面扇子,像是想接着花香敲开这对面的窗户,看看里面的光景。
素意像是憋在海里很久终于猛地浮上水面一样,猛地醒了过来,她自然地想睁开眼睛,想看看这片海的样子,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眼睛却像是不曾睁开过一样,一动不动得闭着,身子像是随着海浪在猛烈地摇晃,她能感觉到海水很冷很冷,似乎身上的皮肤都要冻裂了,但是身体里面却像是有一堆火在熊熊地燃烧着,一瞬间,素意觉得自己融化了,破碎了,像是在海面上碎掉的浮冰,随着海浪,渐渐飘散,但是每一块却都带着自己的痛苦,每一块又不断的破碎、飘荡、破碎、飘荡……
茫茫的海面上,一望无际的破碎与飘荡,无法拼凑,无法消逝,没有力气,没有欲望,只留下海水咸咸的味道,沁到每一块碎片上,碎片饱饱的吸附着,忽然消失了,破碎与飘荡忽然消失了,没有留下一片,没有留下一点,只剩下咸涩的海风在茫茫沧海上飘荡,不知从何而来,也不知将要往哪里去,飘飘荡荡……
素意猛地睁开了眼睛,汗水却眯了眼睛,因为刚才脑海里诡异的场面早已汗湿了浑身的衣服。在睁开眼的那一瞬间,素意就感觉到了让浑身像碎了一样的刺骨疼痛,这种痛好像已经跟随了她好久,并且并不愿意让她有所行动,即使是睁开眼这样都称不上动作的举动,都让这种疼痛增加了好几倍。
素意闭上了眼睛,感受着汗水从额头流进鬓角,从脖子留下去,浑身的衣服都黏黏得敷贴着身体,疼痛依然在身体里的每个细胞涌动着,她想睁开眼睛,却忽然没有了力气。
过了一会儿,素意努力地睁开了眼睛,终于看到了眼前的景象,但是这又是哪里?
陌生的房间里堆满了各种医疗设备,透过脸上的呼吸机,看到自己身上插满了管子,各种仪器闪着不同颜色的光,一群医生护士在飞快地走来走去地忙碌着。
素意忍着浑身的剧痛,努力地在回想着,“我是谁?这是哪儿?”
断断续续地,有时会看着从窗帘后面的透出的一圈阳光,由暗到亮,有的时候由亮到暗,有的时候会听到鸟叫,听到别人的一两句话,有的时候会觉得无数把刀在自己身上裁裁减减,有的时候好像有一堆人在给自己处理伤口,更换纱布。但大多数时候,耳朵会嗡嗡的响,什么都听不到,时间像是定住,画面总是在重复,大部分时间里素意的生活只是呼吸而已。
模模糊糊之中好像总是有一个男孩儿静静地站在那儿,白衬衫、黑裤子,长长的刘海,但是素意的眼皮睁开一会儿,自己就再也支撑不住的合上,她想看清那男孩儿的脸,却一直都是模模糊糊的,素意只是记得他的眼睛特别的亮,男孩儿的眼睛在重重叠叠的人群中像夜空里的最明亮的星星一样,一闪一闪的。
素意有时觉得自己醒了,但又好像睡着了,有时觉得自己睡着了,但又好像醒着。
有的时候会有一点点感觉,好像许多人在拥搡着她,想看清楚是谁,但是却看不清他们的脸,只是一味地被人群夹着往前走,素意想看看周围是哪里,但是怎么努力也望不过人海,周围的一切都是灰白的,没有天和地的界限,没有风和光的交融,一切仿佛只是一幅木板画,素意只是疲劳地在中间走着、走着、走着,想不到来路,看不到尽头;
有的时候却特别的安静,像一片树叶,荡荡悠悠的漂浮在汪洋之中,很舒服,很惬意,很幸福,会想永远就这样飘着,其他的什么都不想;
素意感觉睡了好久,但好像又只是困极了,打个盹儿,恍恍惚惚之间,身上好像有了一点力气。素意慢慢地睁开眼睛。
素意适应着屋里的光亮,过来一会儿,眼前的景象终于变得稍微清晰了一点,这是一间屋子,墙壁的颜色在昏暗的灯光下看不清,窗外好像有树丛,斑驳的树影在昏暗的墙壁上一动一动的,映着屋子里设备上一闪一闪的指示灯的光亮。
就在素意要昏昏睡去的时候,忽然耳朵里响起一阵尖锐而巨大的响声,这巨响在素意的脑海里冲荡着,猛然变成一点白光,在无边的黑暗中只得这么一点白光,素意想睁大眼睛,仔细地看一看,结果这白光却忽然冲出来,天地之间只剩下着白光,素意觉得自己这个人也融化在了这白光里,再也容不得她想什么,只是晕眩,慢慢地,一切都变了,疼痛变轻了,整个人也变轻了,整个身体忽然像是风中的一片羽毛,轻飘飘地,在空中游荡,慢慢地越飘越高、越飘越远,一切似乎又变得美好起来,素意只想一味地在这漂浮中享受着,她再也不想睁开眼睛,再也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