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李墨的车辇载着单陌一路缓行到南宫祖府邸后门的时候,少女坐在车辇中,却忽然不想再回去了。
“到了。”
单陌轻轻的应了一声。
“豆芽,我……”
“别想那么多,我会安排好的。回去好好休息,明早还要去校武场。”
叹了口气,再抬起眼眸时,已没有了那踌蹰。素手大力一伸,一把掀起车帘,迈了出去。
夕阳西下,帝都已经迈进一天中最美的时候。晚霞映上,在天际烧的火红,天地间一片澄色。
一内侍正恭恭敬敬的立于小门前,面容永远都是那副似笑又非笑的模样,见到单陌从车辇上下来,不徐不缓的上前行了一礼。
“校尉,”内侍两手高举过头递上:“您落在皇上书房的,奴才给您送来了。”
镀金线蜿蜒缠绕的极品香炉,巴掌那般大小,上乘的手艺雕制。
单陌脸色一凝。
抬手接下,轻轻弯了弯腰身:“麻烦公公走了这一趟。”又从袖中取来一张银票,递送上去。
内侍笑着回绝,眼神望向那停在不远处的车辇。
“申宵也在,不知七王爷是否在车里?”
坐在马背上的申宵闻听此言,偏了偏身子靠向车架,轻轻敲了敲车壁对着窗口小声说了几句。
内侍一看便知晓李墨也定是在车辇之中了。
轻笑着上前行了大礼:“王爷,时辰不早还是早些回宫罢,莫要误了宫门的时辰。”
单陌向申宵挥了挥手,也不再等他们几人离开,便在院墙外众禁军的眼皮底下推开小门迈了进去。
果然还是那样。
就连她惜竹院,也是层层的禁军。
她和南宫祖唯一的区别就是,她可以随时自由出府无人盯守。
但是又有什么区别?每日都要去校武场,今日书房的召见才只是个开始。何时何地能没有他们的眼线?
穿过竹林,便看到锦莲那探来探去的脑袋,锦莲的身影映入她眼帘的时候,她也同时看到了单陌。
一路轻跑着向单陌奔了来:“姑娘,姑娘你可回来了,天都要黑了。”
锦莲这一句极为平常的话,却终是将她彻底拉回现实。她的处境容不得她再像今日这般恍惚,锦莲每日都守在这里等着她从外面平安归来,就像个亲人一般那样关切她的安危,到了时辰见不到人影就心急如焚。这是她从来没有想过的,她居然也会有亲人。
但是她若是再像今日下午在书房那样去行事,怕是早早的就没了命了。
手中的小香炉是崭新从未使用过的,当时她不过就是找个借口想在宫中转一下,看看是否能找到李炎。装作神情涣散四处溜逛一路专找着人少的地方走。
然而等真的见到李炎的现状时,她是千真万确的被刺激到了。
因为毕竟是并没有把什么东西落在李度的书房,也就并不奇怪没有内侍前去水竹苑求证。岂料李度竟拿出个小香炉来让内侍亲自送到自己家门口。
关于之前小香炉的对话她犹然记得,可是手中这个小香炉究竟是什么意思?
再观向这座她从来时便一直住在这里的府院。
如今已是被重重的禁军日夜无休的围着,她实在无法相信南宫祖将来的下场会比李炎好多少。
掌心无意识的抚向胸前,那弯弯的玉叶触手是一团清凉。垂首看向那垂挂在前胸的弯曲成圈的玉片,少女笑了起来,两指一捻,便将它置在衣领内贴身护着。
突然,从皇宫的方向传进厚重的古钟之声,彻响整个都城,少女惊愕的抬起头来极力的向皇宫的方向望去。长鸣钟一声又一声的稳稳的从天际压下,如同滚滚的热浪将竹院的少女冲击的呆愣在原处无法移动分毫。
在火烧的残云下,丧钟的声音如同滚热的洪水,直到最后一响渐渐化丝入云,少女才发现自己已经好长时间没有喘息。
人心是复杂难言的,很多时候得知一些真相并不是来自于摆在眼前的证据。而且这个世间能够摆在明面上让人得见的,又有几分是真的?更多的时候,能发觉出的真相,只是源自于一颗细腻的心脏和锐利的眼睛。
她知道,李炎死了。
下一刻,单陌突然在院内狂奔起来,身旁的锦莲还未从那丧钟的撞击之下回过神来,单陌已经不见了踪影。
绝美的夕阳下,少女在府院里一路狂奔,一路上两旁的禁军如同死木没有任何表情,即使是这国丧之钟,也无法让他们有分毫的动容。
“阿祖!”
书房的木门被人一把推开,南宫祖静坐在桌案前正在用一把小刷清理着香炉的炉灰。门被这样突然的推开,男子一愣,风势见隙而入,香灰扬起荡起一团白雾。
见到来人,男子并无任何情绪表情浮于面上,垂首继续摆弄。
站在门前的少女左右一瞥,大喝道:“你们能不能先滚开一会!”
“为免招来闲言闲语,更为了莫要给你惹来祸端……,你最好还是站在门前跟我说吧。”南宫祖低着脑袋缓缓的说道:“更何况,他们是不会下去的。”
单陌更为气愤:“你到底天天在想什么?就这么一直的被圈养很舒服?”
“不然你觉得我应该怎么样?”男子始终没有抬头,仍是专心手下的工作:“冲出去把这些禁军全杀了?”
“还是你觉得我应该想方设法的求见皇上,以证清白?”男子突然面上一悦,手下大力一扫,终于将那顽固的一块糊灰摆弄了下来。
单陌突然词穷,再加上南宫祖这气人的态度,直觉胸口堵着一口恶气,不吐不快。
但南宫祖说的都对,她与南宫祖之间在目前的状况下不可能将局势说的那么直白,毕竟这层层的守卫和眼线日夜把守着。
“辞官,回乡!”单陌大声道:“若是这样无法向朝臣给个交代,哪怕你被流放,也可以!”
南宫祖突然手下一顿,抬起头来蹙着眉盯望着单陌。
少女被他看的有些发毛,眨着眼睛以眼神询问。
片刻后,男子又垂首下去,继续清扫着香炉:“我们是一起打拼出来的,我不需要这么做,这玄元,就是我家!”
“你……”单陌突然气愤难挡,想要发怒,却奈何说话极不方便,只得压抑着怒火:“李炎死了!”
“哦?”南宫祖突然摆出很是惊讶的表情看了过来:“刚才的丧钟,死的是李炎?”
少女对男子的反应更为惊愕,点了点头转身迈下台阶:“南宫祖,你继续。”
阿祖,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
房门在少女的身后被吱呀一声关合,少女转过头去,看到门前的两个禁军士兵将门闭合,又恢复了之前的死木状,无力的摇了摇头,回了住处。
永昭二七零年九月初一。
民间迷信鬼怪之说向来极为顽固,谣说这一日天神不容其人。曾经几乎已经是命定新君的皇子李炎,在大势以去之后仍是被昭慕帝极力维护,安他在宫中终老。岂料终有一日……
那一天是九月初一,括别事发之日一年之久,那天的晚霞燃得让人胆颤。甚至于有些神婆亲眼所见天神从火云之中领兵降临,直入皇宫的上空,将这位龙子的魂魄架走,而后皎月升起,新月如勾,洋洋洒洒……